並騎走在京城的街道上,雖張灤、向禮衍俱是容姿出色,但到底年紀太小——有風姿又有年紀的崖松寒楓兩個看著又是侍衛,是以,對京城百姓們來說,也是看看之後,就轉開了眼。
而等到相對偏僻的街道,因那些盯梢的人壓根兒就不敢靠近,也就能比較自如的說話了。
張灤雖說是來看院子的,但他這會兒卻沒提起此事,反而道,「雖之前已有所覺,但這種事還是確認得好——等塵埃落定之後,禮衍兄弟,你是否打算離開這名利之所,去江湖游蕩?」
雖然這沒什麼好瞞的,但向禮衍沒有立刻回答。
他忍不住就想到了年節的前一天,他母親忠烈王妃私下里說的話,「……我和你父親的關系,京城里誰沒有數?所以啊,你若是想做些什麼,不妨幫著太孫罷。太孫贏了,你父親也不過過回以往的日子,我也能得個青燈古佛,帶發修行,與如今相比只怕還好些。你也就沒了牽掛。若向禮荊贏了,只怕你我母子都難逃一死。」
——不管哪邊贏都好,其實都不算好吧?
不過向禮衍也不是不能認清現實,他回到京城幾日,就知道母親說的確實是實話。他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離開的,只要能離開。
那時候,確實是太孫勝利,自己能走得安心些。或者……未必沒有指望把母親接走?
如果是那樣……
向禮衍很明白,自己是需要盟友的。
于是。在沉默了好一陣子之後,向禮衍點了點頭,「確實。在我眼中,京城並不是什麼好去處。」
張灤也不介意他的沉默,反而笑道,「既如此,禮衍兄弟你也和我一樣不用太在乎什麼‘結黨’的罪名了。我倒也可以放心找你幫忙——想來過些時候你就怎麼都能看清楚了,大約過上幾年。我也是不能不離開的。」
向禮衍有些奇怪。
但他倒沒懷疑張灤的話。但要說幫忙……
「找我幫什麼?」
張灤反問道,「你總該知道昨天的祭天出問題的事情?」
這個確實知道。
京城里都傳遍了。而且忠烈王府里又不比別家,就是太孫召見張灤的事,也有人說起。向禮衍平日里也靠自己的耳力听些消息,這些要緊事,自然是要听說的。
「……你是讓我幫你調查祭天的事?」向禮衍這樣是真驚訝了。
張灤搖搖頭,「也不算。昨天就是沒有那石遜跳出來,其實大家也能猜得到,能做出那種事來的人本來也就不多。做得到的人大部分都沒有道理也不會動手……你哥哥就不會做這種無用功。」
向禮衍更驚訝。「你知道是誰干的?」
張灤瞥他一眼,「你哥哥的答案大抵應該和我一樣。現在與其說是查案,不如說是求證才對。而太孫的意思。更重要的是要回報一番。」
在這件事上。張灤也算是知無不言了。
而且他並沒有掩飾自己對太孫的部分態度。坦白說,對太孫的報復心理,他也是有些看不上的。
何苦?
正如祭天的時候出事,並不能阻止太孫登基——所以本質上是無用功。
太孫就算明知道出手的人是誰,難道還能殺了對方?畢竟那幕後的主使,總月兌不開那個範圍。肯定是他的親戚。
很難說向禮衍有沒有听出張灤對太孫的看法。但他直白的語言。還是讓他明白了要找他幫忙的地方。
「你說的回報,總不會是讓我去和人在青樓‘爭風吃醋’吧?」
聯系到之前張灤的安排,向禮衍雖然不在乎幫幫忙,卻也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昨晚上已經知道張灤想法的崖松和寒楓這兩個氣質貌似天南海北截然相反的家伙對視一眼,眼中都露出了笑意。
「怎麼會?」張灤也笑了。「多半只是指望你仗義勇為而已。」
他說的還真都是實話。
石遜此人,或者是因為在禮部。事權不大的緣故,若只說過往,還真看不出他是哪一派的人來。
但旁人不知,張灤回想一番,卻是能在記憶中翻找出此人來。在前生的弘治年間,石遜不知怎的得了皇帝的歡心,調任西北。在西北大敗之後,他的舅父王子騰就上奏章彈劾過此人,說他與韃靼勾連,那意思似乎是說他是忠順走狗。
而王子騰此人,張灤也是知道的,這輩子尤其篤定——他旁的不說,才能是真有。想想他前生犯下的錯,張灤願意相信,他確實是在西北被人算計了。
有人內外勾連,才能再高,若疏忽于此,也難免敗陣。
當然,現在的石遜是肯定不會有調任西北主持實事的機會了。但若從他確實是忠順一黨的角度來考慮,一切都很說得通。
張灤如今更有機會接近這些宗室子弟和朝臣,能想得到誰最可能做這種惹仇恨卻不濟用的事情。
他其實也想得到,幾乎所有人現在都把目光盯在了張家的身上。
太孫向禮瞻不說,那些士大夫把事情想復雜的也肯定不會少。
然而,他爽快答應太孫,除了明白自己在朝堂站不久,要改變最初的策略之外,其實不過是想借機辦成一件「小事」而已。
這種事,另外的宗室子弟出面,比他出面要方便得多。他把話講明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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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張灤和向禮衍二人在京城中,就這麼一邊說話,一邊亂逛了半天。就是午膳,都是在路邊的小攤上用的。半點貴冑的架子都沒有。
這讓只能遠遠關注的人納罕不已,鬧不明白張灤這是在弄什麼玄虛。
倒是他兩人朋友或者說同盟的關系。立即傳遍了整個京城。
等到半下午時分,張灤和向禮衍原本看似漫無目的的漫游終于結束了。兩個少年年紀不過十三四的少年,竟是就那麼堂而皇之的進了橫波樓!
須知張灤在京已經有兩三年了,而向禮衍則是出了名的小道士。
這兩個或者是年紀不夠的關系,又或者是別的緣故,這可絕對是第一次自主的踏足青樓!都說男人要一起逛過青樓才算是「至交」,難道這兩個年紀小小的少年居然也打算踐行這種說法?
不過,負責遠遠盯梢的人。肯定擔負不了橫波樓的開銷,一時間也只能納悶而已。
橫波樓內的人看到這兩個並肩進來,卻也是一樣驚奇。
——這時候到橫波樓來的人,至少短時間內和張灤的理由其實是一樣打算——都是來看戲的。橫波樓請的戲班,也是頗為有名。
這時候就招妓,這事兒大部分人還都做不出來。
當然,向禮菡這樣的人是例外,他就毫不在意的在大庭廣眾之下攬著美人等開戲。且他坐在二樓,更是眼光一瞥。就看到了向禮衍和張灤兩個。
他這樣的浪蕩子,和張灤自然是毫無來往,但總是認得。向禮衍也不用說。過年宮宴和祭祖的時候見過。
向禮衍的身份。也是在那時候正式確認的。
看到這兩人,向禮菡徹底愣了一會兒,但隨即,他的眼中就閃過興奮的光,忙站起來探身往樓下招呼,「嘿。禮衍,張清源,你們竟也來了,還不快上來!」
向禮菡是兄長,這麼一喊。向禮衍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他往張灤看了一眼,張灤點頭。兩人就一起上樓。
向禮菡更是一臉的興味,連找來的兩個紅顏知己都忽略了。
興匆匆的問,「我還當禮衍你打算當小道士到底呢。听說你父母給你說親,你都推了?想不到倒是同道中人。」
向禮衍到底還是有些尷尬的搖頭,「我們只是來看戲的。是清源偶然說起,這兒的戲班子不錯,我們又恰好無事……看著可能要下雪,這才來了。」
向禮菡度其神色,見兩人確實沒有招妓的意思,這才興味索然起來。
專程來這兒看戲的人,還真是極少。
不過,要說張灤和向禮衍二人,倒還真不是全無可能。總不會……
到底是三皇子的嫡子。三皇子又受忠順扶持。向禮菡再是浪蕩,有些事情也知道一二。不過,他並沒有在這方面深思。只是笑道,「得,也是這個理。等過些時候,只怕是想要到這兒看戲也不能啦!」
他這話似乎只是純粹的感慨,並沒有什麼更深的含義。
不過張灤看他一眼,在跟著向禮衍坐下之際,還是貌似漫不經心多了一句嘴,「三皇子是打算請郡了?」
那坐在向禮菡身邊的兩個妓女忙都低下頭去,做出什麼也听不到的模樣。
向禮菡也漫不經心的笑道,「若按祖宗的規矩,是早該封出去了。不過這樣也好,若是早封了,也就早該出京了。這天底下又有什麼地方能比京城繁華,有這許多的美人?」
他也不顧那兩個妓女的忌憚,又笑嘻嘻的和她們調笑起來。
只是他似乎忘了,若真按照「祖宗規矩」,就算是他的父親得了屬地,分封出去,以他嫡長子的身份,也得老老實實的留京為質的。
即將禪讓的皇帝,可也有過那麼一段經歷。
張灤卻自然也不會提醒這個,只是對向禮衍道,「你自小學武,有些事情未必知道。不過,在禪讓之後,還是有件事肯定要被提出來的。」
向禮衍略有些奇怪,「什麼?」
什麼事情要這會兒單獨提起?
張灤嘆道,「自然是避諱之事。」
向禮菡也一臉恍然的再次插口道,「我倒是差點兒忘了。禮衍你還是快取個字吧。否則叫你名字叫慣了,日後還不好改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