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帝登基之後,親自操辦的第一次大型獵賽可謂一波三折。
當然,到目前為止,都只能說是十分失敗。
那些觀望台下的公子哥兒們還沒全部散掉,帝後就已經領著剩下的人下了觀望台。而他們還顧不得追究黛玉這個說是要去幫忙的人怎麼還沒走遠,張灤已經趕回,親身經歷了許多的他已經直接上前稟告了。
听說韓奇出現殺人,而且還有人擄走另一邊逃下山的姑娘——這邊的人是全的——本來在觀望台停留的最後時刻好不容易才恢復點兒帝王風範的弘治帝的臉色又徹底鐵青了。
這時候,皇後再次展現了她作為賢內助的能力,一邊讓女官去認人——張灤和黛玉請動的那個羽林衛救了人,卻不認得是哪家的姑娘——一邊又將黛玉又給喚到了身邊。
——這個時候再看,黛玉的功勞比之前又更大了!
而那些姑娘們,也紛紛向黛玉投來感激的眼神。之前誰也沒想到,闖進了這重重防線的刺客,沒有在刺殺中全力出手不說,居然還特意安排了人手去做那采花大盜才會做的事!
若是之前真的逃下山……
真是讓人不寒而栗!更何況,那張清源還說,那邊似乎有不少姑娘重傷……
只不過,她們雖然看不見皇帝的臉,這會兒也沒人敢開口直接向黛玉道謝。因為誰都知道,皇帝現在的心情肯定極度不爽。
唯有宋清漣,因著和黛玉的「熟悉」。握住了她的手以示感謝。
可黛玉這會兒其實也沒把這些感激放在心上。
她只是做自己覺得應該做的事。更何況,黛玉才回歸隊伍,就很快發現了問題——不少姑娘,都用眼神偷偷的打量張灤、陸雲松和向禮衍乃至于他的哥哥等人!
如今當然是顧不上什麼男女大防的。
皇帝這會兒可沒這個膽子讓人遠遠守護。听說可能還剩不少刺客。他不但沒有摒開陸雲松,甚至還留下了張灤和向禮衍護駕。
黛玉在這樣的場合,又不可能和張灤說話。
但她本來也以為,不會有哪個姑娘會對張灤感興趣……當然。也包括向禮衍。
誰知道,听見張灤回稟,有知道他們兩人都是昨天夜里就大出風頭的少年豪杰,落在他們身上的眼神也著實不少!
實在是沒有道理得很。
前生的時候,黛玉可就是對晴雯和襲人都無所謂,寶釵的存在,卻讓她吃醋不少。
黛玉這會兒還沒能確定張灤的性格細節,但依舊對此很不喜歡——這會兒他們可沒有父母之言!她可以不在乎張灤有那麼兩個身邊人,但這兒的姑娘若是求嫁。有可能是想要嫁做妾室麼?
也幸而張灤目不斜視。壓根兒就沒往姑娘堆里望上任何一眼。
——這倒是和黛玉記憶中的那個相符。
當初的寶玉對著姑娘家。要麼就坦坦蕩蕩的看,要麼就看都不看。前者是對親戚丫鬟,後者。卻是大家禮節。
雖遺憾再次相見而不能相談,但這總算是讓她心里欣慰了一點。
自然。黛玉能這麼輕輕松松的把自己的思緒給轉到兒女私情上去,卻也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接下來做不了什麼了。
明知道有人用迷藥擄人,若她還想做點兒什麼,她哥哥就首先不會同意。
她也不想自己跑去證明自己不怕迷藥。
更何況……韓奇的目的已經很明顯,且早就做好了布局。結果如何,已經不是她能決定的了。
黛玉感慨了一會兒,忽地,她就听弘治帝和張灤說起了話,「清源,之前听說,你教了羽林衛如何防範倭寇的忍術?」
雖然弘治帝說這話時,听起來只像是平淡的好奇……但未免過于平淡了!
他現在怎麼可能真的平淡?
黛玉听見,立刻就一蹙眉——也許她對弘治帝有些偏見,但她不管怎麼听都覺得,弘治帝這個問話里,有些質疑的意思。
但是,張灤卻很平靜,「陛下,臣在東宮時便說過,南方倭寇之亂,若不能及時平息,亦可能成心月復之患。現在,臣依然是這樣的看法。」
弘治帝一時啞然——
張灤還真這麼說過!
而且,不止一次!
只是他從來沒放在心上過。
可這依然有疑點,「……難道果然是那韓奇勾結了倭寇?東瀛小國,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激怒朕?」
弘治帝的聲音里,到底露出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可在同時,又依然夾雜著幾分不可置信。
他不知道,跟在後面的林家兄妹,在近距離接觸了這個皇帝之後,毫不猶豫的、默契十足的,在心里同時給他按了個標簽——
多疑!
其實,任何一個皇帝的性格,在登基之後都很快就會被人模個*不離十。因做太子、太孫時可以忍,可做了皇帝之後,卻少有再忍的。尤其是剛剛得權的時候。
林家的兄妹兩個,只是對人心比世上的大多數人都更為敏銳罷了。
也比這世上的大多數人,都要少上一份對皇權的敬畏。
張灤則是經歷了敬畏到失望的過程,是以他的回應依然十分平穩,「這還有待調查,陛下。畢竟倭寇長期犯邊,我朝海寇流盜,亦有精研忍術的。需知這忍術也一樣傳承自我族的某些武技。只是,倭寇忍術走了邪道,竟只發揚了其中的隱匿之法。」
弘治帝皺皺眉,便沒再說什麼。
他雖有些氣急攻心,但最開始的那陣過去後,他清醒得很——不管刺客到底是什麼人,都不能在這個時候下定論!要等找到一個最合適的說法……
這麼考慮的話,張灤的這些話還是不錯的。
弘治帝幾乎走在最前,故此,他沒有注意到,陸雲松一度對張灤擠眉弄眼的。不過,他好歹也知道不少姑娘在偷偷觀察他。失態一陣以後,忙就自己收斂了。
而此時還默默無聞,只是沒想著去救人,跟在了後面的墨玉,對張灤做出了和弘治帝完全相反的評價。
——哪怕是重生帶給了他見識,只要有見識,就夠了!
只是……
不管是原本的那個賈寶玉,還是現在那個寫信警告的張灤,墨玉到底拿不準,他對黛玉的心思。
通靈寶玉的三個能力,一在他身,一留原身,最後一份,為什麼會出現在黛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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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走回行宮,黛玉自然也就沒法再直接听見後續的消息了。不過,事情鬧得這樣大,不管是誰,都沒法徹底的封堵消息。
何況,過了一段時間以後,在另一個觀望台上的姑娘家也紛紛被送回了行宮。
唯有那些傷重不好移動的,特意將一個太醫從行宮中召走了。
而因為受傷的實在是不少,太醫根本趕不及,是以,初慕嫻在帶回了那個被迷藥迷昏的姑娘之後,也立刻就被元春征調了。
就是黛玉自己,都被叫去了幫忙。
當然,她干的也就是迎春寶釵兩個在群芳宴上的大部分工作——四處走走,看看那些受傷的姑娘們的情況,听听她們的需要,並將之回報給元春。
在這個過程中,便是听那些姑娘們的抱怨,黛玉都快明白後面發生的事情了。
迎春是個行動派,在听見了交戰聲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統計那個觀望台余下的姑娘數量。
和元春不同,她所有姑娘都認識、都知道。
只是這件事費了一點時間。且在統計完成後,迎春並沒有將這個結果告訴別人,只通知了元春。
可又怎麼可能完全瞞過?
金吾衛的金盛去搜尋韓奇,可他覺得韓奇肯定已經因為事不可為而遠遁逃離了。所以他當機立斷的帶著他的手下,是到了距離觀望台頗遠的地方,才拉開了搜索網。
這是一個錯有錯招的決定。
他們理所當然的沒搜索到韓奇——因為他那時候根本就沒逃——但他們找到了兩個被迷昏後遠遠棄置的姑娘家,還殺了一個「刺客」。
然後,張灤他們又救下了一個。
也就是三個。
這三個都是勛貴家的姑娘,她們的失蹤,旁人沒注意到,相熟的那些姑娘家多半注意到了。
而且,在統計都做好以後,依然還是少了一個姑娘。
這個姑娘的身份並不低,是齊國公陳家的嫡女!
再而且,在被救下的三個姑娘之中,也恰好就有身份最為貴重的那一個——東安郡王家的嫡女穆逸蘭!
這怎麼可能瞞得住?
黛玉不過走了幾處,她年紀幼小,也有些撐不住。坐在一個假山邊的亭子里捶腿的時候,就听見假山另一面走過的兩個女子,在議論東安郡王家閨女的清白、貞節!
都被迷暈了啊……
但黛玉至少知道一點,初慕嫻是抽空和她說過的——雖那昏迷的姑娘衣衫不整,可那只是被裹挾後的必然痕跡,本身並未受辱。
可惜,在這個世道,對閨中女子,只怕少有人在乎真相。
黛玉還不知道這刺殺案件會如何收尾,但她已經知道,這三個姑娘的閨譽是完了。且據說還有不少身上會留疤乃至于破相的……
以後對這等姑娘出游的事情,也不知京中會是何等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