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嗒……嗒」
宛如指甲在地面劃過,那個聲音慢慢地向轉角靠近,然後停了下來。♀
看不到它,但冷素安知道它已經發現了他們,只是在等待著最佳的進攻時機。
撤回去嗎?
等死不是他的性格,他並不怕死,怕的只是毫無意義的死去。但依靠身邊這幾個毫無戰斗經驗的助手,他完全沒有戰勝的信心。
這讓他感到格外焦躁,他非常討厭這種自己無法掌控事態的情況,毫無來由地,他感覺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被困在地鐵中的日子,身邊都是人,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怪物慢慢爬過來。
他抓緊了手里的長矛。
身後那個助手又開始喘粗氣,冷素安甚至能夠感到他靠在自己的身體上,不停地發著抖。
沒用的東西!
嗒嗒聲突然又響了起來,冷素安看到了變異人露出轉角的爪子,他突然退了一步,猛地把靠在自己身上的助手推了出去。
攻擊突然發起!
一個暗紅色的影子飛撲而來,把他壓在地下,尖銳的爪子撕開了他的皮肉,鮮血四濺。
正如冷素安預料的那樣,它的動作停滯了下來,在他們前面不到兩米的地方,就像是一個絕好的靶子。
「跟它拼了!」冷素安大吼一聲,舉著長矛撲了上去。
他曾經認真觀察過李明峰對戰隊隊員們的訓練,他們對于第一刺的要求很高,在與怪物的戰斗中,很少能有機會讓你從容地刺出第二下,在訓練中,隊員們必須能夠一下刺穿硬木制成的不斷移動的靶盤。
但冷素安從未實踐過,恐懼、緊張和對于身體肌肉的控制偏差讓他的動作變了形,他瞄準怪物腦袋的第一擊沒有刺中,而且他還失去了身體的平衡,幾乎一頭直撞上去。好在這時候有人從側面用桌腿給了怪物一下,他才有機會調整了自己的站位。
第二下又刺了出去,這一次他沒有瞄準變異人的腦袋,而是對準了它的胸口,但他發力的方式不對,矛尖在變異人胸前的肌肉上滑了一下,順著肩胛骨刺進了它的脖頸,卻沒有傷到要害。♀
怪物狂叫起來,爪子四處揮舞,冷素安沒有勇氣像李明峰他們那樣壓住矛尾,他身邊也沒有人給他提供掩護,擋住怪物的爪子。
于是他馬上放開了雙手,把掛在腰上的長刀拔了出來。
「不要怕它!」他為身邊的人打著氣,那個被他推出去充當誘餌的助手已經倒在地上,應該是死了,之前揮舞桌腿掩護了他一下的那個助手手臂上被劃了一下,猶在拼命抵抗,而另外一個人,只是拿著桌腿站在原地發著抖。
「要跑嗎?」冷素安在迅速地判斷著,一個人能夠沖到安全區域的可行性和殺死這個怪物的可行性哪個更大?
他用力揮舞著手中的長刀,在怪物身上制造著傷口,但因為時刻注意著保全自己,這些傷口都並不致命。正當他感到越來越疲憊時,忽地一聲,身邊那個助手臉上被狠狠地一擊,一頭撞在牆上,倒地而死。
冷素安退回了出來的那條巷道。
這時已經不是選擇哪條路,而是怎麼逃命的問題了。
長矛刺入的深度不夠,早就在怪物掙扎了幾下後落到了地上,冷素安揮舞著手中的長刀,慢慢地後退著,而怪物則爬在地上,似乎隨時準備猛撲上來。
幸存下來的那個助手還在發呆,冷素安一把抓住他,把他擋在自己前面,就在這時,側面的走道里忽然傳來了人們的怒吼。一支弩箭嗖地射中了變異人的腦袋,讓它猛地向側面倒去,兩支長矛隨後刺了過來,把它釘在地下。
冷素安不再猶豫,一刀切斷了擋在自己前面的那個人的喉嚨,把他重重地向旁邊推去。
「冷指揮長!」有人叫道。
「我在這里!」冷素安高聲答道,血噴在他身上,讓他看上去像是受了重傷。
「你怎麼了?」幾個戰隊組的隊員從那邊跑了過來,看到他的樣子都嚇了一跳。
「我沒事,不是我的血……我們也想戰斗……但是……」冷素安勉強地笑道。♀「還好你們及時趕到
有人開始檢查倒在地上的那幾個人。
「他們怎麼樣?」冷素安急忙問道。
「都死了
「真的嗎?」冷素安松了一口氣,他可不想有人在事後指責他用自己的同伴吸引怪物的注意力,更不想有人說他拿同伴當擋箭牌。他有些哀傷的說道︰「我已經盡力了……但還是沒能保護他們……他們都是很勇敢的小伙子
「冷指揮長,請你回避一下,我們要把他們的頭砍下來戰斗組的小隊長說道。「以免讓他們變成怪物
冷素安早就知道這一點,因為缺乏醫療手段,有些重傷的人看上去死了,實際上身體里卻因為病毒而飛速的變異著,幾分鐘後就會成為活蹦亂跳的怪物四處殺戮,無奈之下,只能把所有被怪物殺死的人的頭顱都砍下來。
「是嗎?」他說道。「那……這個就讓我來吧,我不能保護他們,但至少能讓他們以人類的身份死去
如果有必要的話,冷素安可以毫不費力的哭出來給他們看,但現在顯然沒有這個必要。
他對于自己的莽撞有些失望,但他也很快就認識到這是對于自己作用的高估和對于戰斗組應變能力的低估,他以為沒有自己一切就會亂起來,但事實上,經過短暫的混亂之後,留在基地里的戰斗組隊員們已經開始著手處理這個突發問題。
新生的變異人很弱小,但這種說法只是針對那些經過充分訓練和實戰的人,對于缺乏訓練和勇氣的人來說它們依舊是致命的威脅。冷素安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因此當戰斗組的那個小隊長請他回到安全的區域時,他堅決地要求跟他們一起走。
這是扭轉他在戰斗組中惡劣形象的機會,並且這樣做要比和那些膽小的平民呆在一起要安全得多。
「我可以保護自己他認真地說道。「剛才我刺中了它的脖頸
「好吧小隊長聳了聳肩,這樣的戰場對于他們來說並不陌生,他也認為不會有任何危險。
他們開始迅速向感染區前進。
冷素安注意到他們只是其中的兩個小隊,每隊的十二個人手持不同長度的武器快速而又謹慎地向前推進。
「其他人呢?」他問道。
「一個小隊在守衛出口,一個小隊正在從另一側清剿,我們就這麼多人了,其他人都在上面小隊長答道。「他們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呂松正在把隊伍送下來
冷素安點點頭,握緊長矛隨著隊伍一起前進。
傷亡遠比他們想象中更慘烈。
冷素安這樣敢于抗爭的人只是極少數,大部分人都選擇了逃跑,但只有一條臨時出口的基地里又能逃到哪兒去?在一些死胡同里,他們看到許多人就這麼倒在地下。
地面上到處是血跡和殘破的尸體,許多被咬傷的人正在變異,戰斗組不得不殺死他們,斬下了他們的頭顱。
冷素安無法遏制自己的怒火。
越是看到這樣的慘劇,他就越無法原諒那個引發了這一切的人。
就算是他已經死了,就算是他已經失去了身為人類的意識,我也要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冷素安不斷從前來報訊的隊員那里得到最新的進展,越來越多的戰斗隊員通過通風管回到地下,局勢漸漸好轉。
又一頭變異人在飛躍起來後直接在空中被四五支長矛刺穿,弩箭近距離釘入它的顱骨,隨後手持鏟刀的隊員一刀斬斷了它的頸骨。
冷素安在它身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東西。
「是張守業他低聲說道。
「什麼?」站在他身邊的小隊長問道。
「沒有,沒什麼冷素安答道。
幾只隊伍最後終于在基地中間踫了頭,能夠看到的變異人都已經被殺死,但危險遠遠沒有解除。他們控制了絕大部分基地的空間後,兩個小隊在主要通道停留下來,其他小隊則分散到基地里開始對所有房間逐一進行清理。
「現在你們安全了許多房間里都擠滿了人,他們不得不反復高聲叫喊從而讓那些嚇破了膽的人們重新打開房門。「有人受傷嗎?」他們對著每一個人叫道,為了所有人的安全,他們必須盡快把感染控制下來。
有許多人受了傷,而他們中的大部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受的傷,戰斗組沒有辦法區別他們是不是受到了感染,只能把所有傷者都集中到主通道里。
這引發了新的騷亂。
「全部蹲下,別亂動!」小隊長壓抑著內心的痛苦說道。殺死變異人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麼,但當他面對這些和自己一樣的人類,他突然感到一陣陣地絕望。
他們對于感染沒有任何辦法,受傷的人只能听天由命,當他們顯現出變異的跡象,就不得不把他們殺掉。
在戰斗中很少出現這樣的境況,戰斗隊員們已經有了對身體保護很到位的護甲,一場激烈的戰斗下來受傷感染的戰士不會有多少,他們往往會選擇自行了斷,這讓死亡成為一種榮耀。
但現在,他們面對的卻是上百個絕望哭號著的平民。
「蹲著就代表你健康!」冷素安也在竭盡全力地叫著。「別做多余的動作!相信我們,我們會保護你們!」
不斷有人被長矛刺死,他們中大部分已經開始變異,但也有人只是驚恐地想要逃走。戰士們無法仔細地區分每一個人的情況,只能把那些出現異常舉動的人都殺了。
血流慢慢地沒過他們的雙腳,而他們開始變得麻木。
「你們在干什麼!」陳劍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激動地想要沖過來,冷素安迎過去緊緊抱住了他。
「你能治好他們?」他低聲地問道。「如果你不能,就別再折磨那些戰士了。你覺得他們不感到痛苦嗎?」
「但是……」陳劍緊緊地握著拳頭,他當然明白這樣做的必要性,但他無法接受把那些還沒有完全變異的人殺死。「至少等他們真的變異了……」他徒勞的說道。
「我們只有三十幾個戰士,而這里卻有幾百人,等到他們完全變異再殺,局面就無法控制了,那是對其他人的犯罪
「但是……但是他們還都是人啊!」陳劍偏過頭,不願再去看這地獄一般的景象,那些慘叫聲卻一陣陣刺入他的耳朵,鞭打著他的靈魂,抽空了他全身的力量。
「讓他們以人類的身份死去,這是我們唯一能為他們做的事情了冷素安說道。
他緊緊地握著拳,指甲刺破了手心,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