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秋蘭听了此事,眉頭微蹙,道︰「這都是些什麼爛糟事兒,你也要我去說給皇後娘娘听?」張鷺生苦笑道︰「我也知這事太不成體統,污了皇後娘娘的耳朵。只是我一個內官,家里只得那個業障,指望著他傳遞香火。若非走投無路,我也斷不會來煩擾皇後娘娘穆秋蘭就瞧著他,微笑道︰「張公公就沒去求求貴妃娘娘?」張鷺生‘咳’了一聲,道︰「再如何,他究竟也是貴妃娘娘的親佷子,我又何苦去踫這個釘子穆秋蘭沉吟道︰「這事兒,我也不敢胡亂就應承你。我只記下了,瞅了空子,帶給娘娘。還要看娘娘自己的意思張鷺生連忙作揖,道︰「姑姑肯帶這個話,就是天大的恩德了
兩人說著話,小安已從殿里出來,道︰「皇上同娘娘已經歇下了。桌上的杯盤還沒人收拾張鷺生便道︰「就放著罷,待明日天光了,再收拾不遲穆秋蘭道︰「只怕明兒一早,皇上起來瞧見仍是滿桌狼藉,要見怪?」張鷺生踟躕了一陣,道︰「這時候進去拾掇,才真是作死呢
又過了片刻,雨也停了,只听一陣細碎的腳步響,卻是文燕踏著地上水漬過來了。文燕上來,將傘還了張鷺生。穆秋蘭便問道︰「如何去了這麼久?」文燕往手上哈著氣道︰「衣裳都是明月收著的,今日不是她上宿,這會兒已睡下了。等她起來,拿了衣裳,明月見夜里下雨了,怕姑姑著涼,又給拿了兩件披襖子,就耽擱了言畢,便將手里包裹解開了一個,果然從里頭拿出兩件兩人舊日里的衣裳,就給穆秋蘭披了,自家也披上一件。
穆秋蘭因見張鷺生師徒尚無御寒衣物,獨自己與文燕披了,略覺不好意思,便道︰「文燕姑娘素日里仔細慣了,張公公勿怪張鷺生忙道︰「穆姑姑說哪里話,文燕姑娘既是伺候皇後娘娘的人,自然是謹慎穩妥的了。且若是二位今兒夜里凍著了,明兒皇後娘娘起來,可就多有不便了。二位自便便可言談間,張鷺生讓小內監搬了兩條長凳來,幾人坐著低聲閑話,挨過了此漫漫長夜。
翌日清晨,因著不必上朝,贏烈直睡至辰時二刻才醒,睜眼一瞧,天已是放晴了,屋中一片大亮。轉頭見蕭清婉還在沉睡,長長的睫毛還不時的微顫著,便就微微一笑,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蕭清婉只咕噥著翻了個身,並未醒轉。贏烈便放輕了手腳,穿了寢衣下床,走到外間才喚人進去伺候。
張鷺生早帶了一眾內監在殿外守候,听皇帝傳喚,眾人捧著一應的物事,魚貫而入。服侍著皇帝梳洗著衣,張鷺生見皇後還未起身,便躬身問道︰「討皇上示下,是就請娘娘起身一道用早膳,還是再等等?」贏烈揮手道︰「不必,昨夜她睡得遲,叫她多躺會兒,你們也都不要去吵她。朕今日招了宰相並兵部尚書來書房議事,這時候已是晚了,就過去罷。將早膳也抬到書房,朕就在那兒吃了說著,又吩咐了些事,張鷺生應喏,就出去布置妥當,侍奉著皇帝去了。
卻說這日也是合該有事,皇長子贏緯進宮給貴妃請安,就先來養心殿拜見皇帝。才走到養心殿附近,便有內監前來相告皇帝已去了書房。他本要離去,卻又一眼望見殿門口立著一個身著坤寧宮服飾的宮女,遠遠望去也看不清面目。他心中暗道︰這才什麼時候,那小皇後就跑來廝纏父皇了麼?但皇後出行,必有大批宮人跟隨,怎麼只她一個在這兒站著?就走上台階,要去打探個究竟。
原來穆秋蘭見天色大亮,估模著皇後也快起身了,便走去預備要用的物事,獨撇下文燕一人等候召喚。
贏緯走上前去,便就劈頭問道︰「你是坤寧宮里的宮女,怎麼不去服侍皇後,一人在養心殿外站著做什麼?」文燕見皇長子過來,倒也不慌,穩穩的行了禮,低頭道︰「回殿下的話,皇後娘娘此刻正在養心殿內,奴婢在此听候傳喚贏緯暗自納悶,心中譏嘲道︰到底是個黃毛丫頭,行事沒個規矩,出來竟只帶一個宮女隨行,說出來還是世家出身,真叫人笑掉大牙。他心中如此作想,就隨口道︰「天才亮了多少時候,皇後就走來找父皇,當真是一刻寂寞也耐不得,連宮規也不管不顧了
文燕听了,仍低著頭道︰「稟殿下,並非娘娘來尋皇上,乃是皇上昨夜接了娘娘來過夜。宮規雖嚴,究竟也大不過皇上的旨意。且皇上臨行前吩咐,任何人等不得攪擾娘娘休息。殿下在這兒喧嘩,一時驚醒了娘娘,再傳入皇上耳中,是奴婢不告之過贏緯听她這話說的不卑不亢,還搬出了皇帝做靠山,冷笑道︰「小小一個宮女,竟敢這般同本殿下說話,真是膽大至極!你叫什麼名字?抬起頭來!」文燕只得微抬了臉龐,眼楮仍舊望著地下,口里說道︰「回殿下,奴婢賤名文燕
贏緯溜眼打量了一遭,見她身子嬌小縴弱,一把瘦腰不盈一握,尖尖的瓜子臉,膚色白淨,一雙眼楮細細長長的極有風韻,雙唇略薄,不涂自朱,乍看不覺什麼,細品品卻別有一番文秀韻味。便就笑了笑,道︰「好名字,本殿下記住你了文燕心中突突的,嘴里還是道︰「奴婢卑賤,殿下記掛是辱了殿份贏緯嘴角微彎,哼了一聲,也不再多言,就甩袖去了。
文燕瞧著皇長子遠去,才自地上爬了起來。恰逢穆秋蘭回來,見她臉色蒼白,額上還沁著些汗,就問道︰「姑娘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發起汗來?」文燕不知如何開口,便推搪道︰「方才姑姑走開,我靠著門框打了個盹,沒曾想就魘住了,驚了好一身冷汗呢穆秋蘭瞧了她兩眼,就問道︰「沒事便好,眼瞧著娘娘就要起身了,姑娘怎麼睡著了?誤了差事可怎好?寧耐著再辛苦一會兒,待回了坤寧宮再歇息不遲文燕低了頭不言語,就罷了。
皇帝走了約半個時辰,蕭清婉便醒了,自己起來穿了小衣,才喚了宮人進去。
穆秋蘭伺候了蕭清婉穿衣,文燕便給皇後梳頭,還插了昨日戴來的簪環。蕭清婉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就笑道︰「可是起的晚了,再這麼著,就要被人笑話本宮貪睡晏起了。皇上起來,你們也不進來叫本宮一聲穆秋蘭就笑回道︰「奴婢倒是想叫娘娘的,只是皇上有話,說娘娘昨夜睡得遲,今日盡著娘娘睡,誰敢吵了娘娘,可要治罪呢,還有誰敢進來?」蕭清婉憶起昨夜之事,臉上微微一紅,忙遮掩道︰「這養心殿是皇上的寢殿,如今皇上不在,咱們也快些離去的好穆秋蘭道︰「娘娘莫急,皇上曾吩咐,因昨夜落了雨,今日外頭風涼,定要讓娘娘用過早膳再去,怕娘娘空著肚子走回去,喝了冷風作病蕭清婉就道︰「既然如此,就快些鋪排了罷,早些吃了好回去
吃畢早膳,蕭清婉還是乘了昨日的轎子回去,路上踫見蘇修媛。蘇修媛見皇後竟一早從養心殿出來,便有些納罕。蕭清婉因著日前繡圖一事,心里不待見她,只坐著看她給自己磕了頭,淡淡的應了幾句,就過去了。蘇修媛見著皇後的轎子遠去,才若有所思的去了。
回至坤寧宮,蕭清婉還是在東廂房的炕上坐了,青鶯倒了楓露茶,明月就上來回話道︰「早間王太醫來了一遭,見娘娘不在,就去了。宸妃娘娘打發抱月送了一盒子柿子,說是鐘粹宮樹上結的,請娘娘嘗嘗新鮮。黎順容過來給娘娘請安,倒是沒有什麼要緊的話蕭清婉就笑道︰「今兒本宮不在,倒是熱鬧了,來了這麼多客說著,又對明月道︰「後頭院子里的石榴,該是熟了,前幾日本宮瞧著已有脹了肚子了的。你讓人摘幾個下來,拿本宮臥室里那個老藤盤子盛了,送到鐘粹宮去。那王太醫過來,可是為了文淑容的胎有話要說?」明月道︰「奴婢問了,王太醫沒說什麼,只是說待娘娘回來了,再進來稟告蕭清婉思忖了一會兒,就道︰「知道了,去罷
穆秋蘭走到跟前,道︰「既是王太醫並沒說什麼,想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兒蕭清婉笑道︰「也怕是有話不好叫旁人帶,要親自來說呢,還是問一聲的好說著,就殷切道︰「姑姑昨兒一夜沒睡,這會兒該很乏了,還是去歇著罷,左右這時候也沒事可急穆秋蘭笑了笑,道︰「奴婢跟著先皇後時,也常上宿值夜,一天一夜不睡也是有的,不算什麼。還是蒙了娘娘抬舉,作了掌事宮女,才不干這差事了,哪里就養嬌氣了呢。奴婢還有句話,要對皇後娘娘說說著,就挨到跟前,低聲將張鷺生那事說了出來。
蕭清婉听了,不置可否,只在心里計較,喜一陣慮一陣,一時間竟沒了言語。
穆秋蘭見皇後沒動靜,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的,試著道︰「娘娘,那張公公是御前的人……」蕭清婉不待她說完,就道︰「本宮知道他是皇上跟前得臉的太監,本宮也想賣他這個人情。只是,他這事沒那麼容易做呢穆秋蘭陪笑道︰「娘娘說哪里話,娘娘母家那樣的家大勢大,這點子小事還不使一根手指就辦了的蕭清婉看著她,說道︰「你說的倒是輕巧,你哪里知道這里頭的厲害!這事兒看著是不大,里頭可扯著多少人呢,貴妃那邊自不必說了,本宮要替他張鷺生出頭,本宮的母家就也搭了進去,到那時可就不是搶丫頭這一樁小事了。也罷,這一時半會兒的也說不明白,你別急著去回張鷺生的話。本宮心里也有疑慮,他張鷺生素日里是個四面光八面淨的人,誰的帳都買也誰都不得罪,如何忽的就將這天大的人情送到本宮跟前?這事兒先放著說著,就道︰「誰在外頭伺候?」
話音才落,就進來一個宮女,蕭清婉道︰「你去院子里,看看明月去了沒。若沒,就對她說,叫她送果子時再捎一句話——皇後娘娘請宸妃娘娘午時過來用膳。若她已去了,你就親去鐘粹宮走一遭那宮女應喏出去,蕭清婉又對穆秋蘭道︰「對李公公說,打發一個小太監去太醫院,將王太醫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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