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言一出,殿上眾婦人皆是一怔,安親王妃開口斥責道︰「菱兒,娘娘跟前,怎能這般無禮!不怕大伙恥笑
蕭清婉笑道︰「不妨事,菱兒也沒喊錯。論起來,她是該管本宮喊伯母的。今兒在座的,都是一家子的人,不必這般拘禮。菱兒這般活潑,本宮心里喜歡呢說著,便伸出縴手,拉著菱郡主問長問短。那菱郡主也不躲閃,笑嘻嘻的一一回了,又說道︰「臣女出生的時候,正逢菱角下來的時節,臣女父親便與臣女起了這個名字。臣女父親說,臣女就像那水里漂著的菱角一樣呢蕭清婉看她一派天真爛漫,不免便想起自己未出閣時的情景,心里倒也喜歡,笑道︰「真是個可人疼的孩子說畢,又覷了芳華一眼,見她只是垂首立在一旁,手里絞著一方銀紅帕子,一聲兒也不言語。
她與二女說了些親熱言語,又命穆秋蘭將早先備下的見面禮送了上來,乃是兩匹銀紅妝花綢緞、兩匹翠蘭團花綢緞、兩盒鳳仙花胭脂、一匣子杭州進貢的香粉、又有一盒子攢頂珠花,兩串金絲穿的紅珠手釧兒。二位王妃連忙起身,上前領著自家女兒拜謝了,才收了下去,各自歸座。
蕭清婉又同座下眾婦人言談了幾句,瞧見自己姨家表妹孟心蕊在母親身畔坐著,有心說些體積話,人前又不好開口,只得先住了。原她入宮,久不見這表妹,心里渴想,便趁著這次宴席,下了懿旨,要母親領她一道入宮。蕭夫人接了旨意,便叫孟心蕊打扮了,今日一齊來了。
坐了片時,御前總管太監張鷺生便來傳旨,言暢音閣宴席已備,請皇後同諸位命婦前往赴宴。
蕭清婉笑應了,便同眾婦人一道起身,出門登車上轎,宮人跟隨,浩浩蕩蕩徑往暢音閣而去。
到得暢音閣,皇後下了鳳輦,率領眾嬪妃命婦,先與皇帝行了參拜大禮,便隨皇帝一道入席。
這暢音閣分上下兩層,皇帝皇後同眾嬪妃就在二樓坐了,余下的親王、侯爵、國戚並各自家眷都在一樓廊上擺宴。那二位郡主才待落座,樓上皇後的掌事宮女穆秋蘭便下來請二女上去,言稱皇後欲與她二人一道用宴。兩位王妃听說,忙打發二女上去。贏芳華听聞皇後相邀,有些局促不安,贏菱兒倒是落落大方,向穆秋蘭笑道︰「煩請姑姑領路穆秋蘭便引了二人上樓,早有內監過來,將二人的席面也抬了上去。
眾人坐定,宮人斟了酒上來,贏烈起身,端起桌上的金琺瑯菊紋口杯,朗聲道︰「今日正逢下元佳節,朕特設此家宴,與眾位皇親歡樂一日。眾位自便享用,不必拘束!」底下眾臣忙各自舉杯,齊聲道謝,與皇帝共飲了此盞。皇帝便吩咐排宴上來。
一時暢音閣內,筵開玳瑁,褥隱芙蓉,屏開孔雀,簾卷蝦須,瓶插紅花,盆栽蘭草,鼎焚蘭麝,爐安獸炭,酒浮綠蟻,湯泛桃浪,食烹鮮異,果獻時新。樓下眾樂伶先奏了一曲《朝天子》,樓內仙音繚繞,酒香怡人。
宴上,皇帝與皇後不時說些私密話語,親手與她布菜對飲,蕭清婉又向兩位郡主勸酒進菜。她存心生事,有意灌了芳華好幾酒,贏芳華推卻不得,吃了十幾盞,就把臉飛紅了,酒意上涌,臉上滾燙不已。
榮親王妃在下頭坐著,心中七上八下,不時抬頭望樓上瞧去,但見人影攢動,珠翠滿眼,看不真切。一旁坐著安親王妃瞧見,偏還笑道︰「皇後娘娘攜帶郡主吃酒,王妃不放心也怎的?」榮親王妃看了她一眼,沒言語。
酒過三巡,戲班子將戲本呈了上去,皇帝先點了兩出戲,遞與皇後。皇後點過,便讓兩位郡主。二女連連推卻,就往下頭傳去了。蕭清婉見贏芳華面前酒杯滿泛,向她笑道︰「郡主怎麼酒不肯飲,菜不肯動?是今日的菜肴不合口麼?」芳華郡主細聲細語道︰「娘娘,臣女酒夠了,吃不得了蕭清婉看她紅暈滿腮,心里也恐她再吃下去,要唾酒,便不再相勸,只向左右吩咐道︰「有預備的醒酒湯,給郡主端一盞子上來說畢,便對著青鶯使了個眼色。
青鶯會意,手執玉壺,緩步上前,就要為郡主倒湯,忽的手上一滑,踫翻了郡主面前的一碗藕節排骨湯,油膩膩的湯水登時灑了郡主一身。
芳華郡主只「呀」了一聲,連忙起身,她身畔跟著的婢女拿了手巾與她擦拭,卻哪里擦得干淨?青鶯慌忙跪在地上,連聲道「奴婢該死」。蕭清婉呵斥道︰「你是怎麼當差的?這般手忙腳亂慌的是什麼?!」罵了青鶯幾句,便向贏烈道︰「皇上,臣妾帶郡主到後頭去更衣贏烈頷首應了,蕭清婉便吩咐扶了郡主,往樓下去了。
這芳華郡主是個沒甚主見之人,便隨皇後去了。
蕭清婉帶她從後頭繞了下去,一人也沒驚動。打從樓後出去,皇後的鳳輦早在後門上等著,蕭清婉就要與她攜手上輦。芳華郡主推道︰「此乃娘娘的鳳輦,臣女安敢乘坐?」蕭清婉笑道︰「話雖如此,你的轎子在前頭停著,再等他們過來,驚動王妃還是小事,你衣裳又濕了,再吹了風著涼,可就不好了芳華郡主听了,也怕母親知道見責,便恭敬不如從命,同皇後一道上了鳳輦。
蕭清婉有意沒多帶人,一行幾人匆匆行至坤寧宮。
進了宮室,蕭清婉便叫明月找了自己幾件家常舊衣,扶了郡主入內室更衣。自己便在堂上坐著,又吩咐宮人炖了解酒茶上來伺候。須臾,芳華郡主換了衣裳出來,臉上紅紅的,走來與皇後行禮,道︰「臣女失儀,望娘娘不要見笑蕭清婉讓她坐了,笑道︰「哪里話,還是本宮身邊的人手腳不穩,帶累了郡主。這幾件衣裳,郡主穿去就不必還來了。待郡主走時,本宮再給郡主拿上幾匹上用的綢緞,算作賠郡主的衣裳說著,也不待她答應,就叫宮人端了解酒茶上來。
兩人坐著吃了茶,芳華郡主便說恐母親掛念,要回宴上去。蕭清婉笑道︰「忙什麼,宴席上吵吵鬧鬧的,戲才扮上,待散席還好一陣子功夫呢。這宮里才挖了一口池子,養了許多金魚兒,倒不是那常見的種,本宮帶郡主過去瞧瞧,也吹吹風散散酒贏芳華無可推拒,只得又隨皇後出去。
才走到蕭清婉所說的觀魚池邊,忽有御前宮人走來,言皇帝有事要同皇後商議,請皇後過去。蕭清婉便向芳華郡主笑道︰「郡主且在這里自在玩耍,本宮去去便來說畢,徑自去了。
贏芳華不敢阻攔,只好自家在池邊立著。她不常進宮,于宮中道路甚是生疏,又天性怯懦,眼看四下無人,哪里也不敢去。跟著她的丫鬟便說道︰「這皇後娘娘好生奇怪,她要去,也該叫咱們回去才是,怎麼將郡主撂在這兒吹風?」芳華斥責道︰「不許胡說,怎麼能在背後說皇後娘娘的不是!」
她等了片刻,不見皇後回來,心覺無趣,便走到池邊看魚。其時天上日頭和暖,照在池子上,引得池中群魚上浮,芳華見那些魚果然不是日常見過的,好奇之下探了身子出去,只要細細賞玩。也是天假其便,姻緣湊巧,她腳下踩著的石階被往來打理魚池的宮人磨得極是油化,她今日又穿著一雙高低鞋,便踩不牢靠,身子一斜不曾立穩,整個人便滑進了水中。她不懂水性,只在水里扎掙撲騰。岸上她那婢女,唬得面無人色,連聲高喊救人。
正在慌亂之際,忽從岸邊竄出一道人影,躍入水中,游至芳華郡主身側,將她撈起帶向岸邊。
那人才將芳華郡主抱到岸上,便有許多宮人並幾列侍衛自四面趕來,都將這一幕看在眼里。眾人上前,七手八腳,為郡主施救,那人將兩手壓在郡主肚月復之上,略略發力。芳華郡主嗆了兩口水出來,方才悠悠醒轉,普睜眼便瞧見一高大俊秀男子正環著自己,不禁臊得滿面通紅,又覺遍體濕透,被冷風一吹,便禁不住的瑟瑟發抖起來。便有宮人上前,拿了毛氈替郡主裹了,便攙扶郡主上了早已預備下的轎子,攛掇著郡主去了。
那人立在原地,望著遠去的一行人,發了會兒怔,就有一人道︰「天氣嚴寒,司徒兄衣衫都濕了,還是快去換了的好那下水的救人正是司徒仲,走來與他講話的便是安王世子贏綏。
原來司徒仲今日也奉旨入大內赴宴,吃到酒闌,上的百戲雜耍又不甚新鮮。正自無趣之際,贏綏走來與他閑講,就邀他出來走走。他當即應了,便同贏綏下了酒席出來,不想才走至此處,就听聞有人大喊救人,又看水中果有水花翻騰,情急之下不及細想,就跳進水里將那芳華郡主救起。
司徒仲得他一說,方覺身上寒冷,欲走去換衣,又有些不舍方才所見麗人,只顧望著池水發怔。贏綏見狀,便笑道︰「那是在下的堂姐——芳華郡主,幾年不見,出落的恁般好了司徒仲听聞是她,這才如夢方醒,也不說話,匆忙往便處更衣不提。
一時,皇帝與皇後也得了消息,撇了酒席,都往坤寧宮而去。其時,穆秋蘭已做主張,與郡主換了衣裳,生火盆烘暖了身子,又吩咐熬了姜湯與郡主灌下,又打發人去請了太醫過來。帝後二人入內探視了一番,太醫令王旭昌也趕了過來,望聞問切之後,便道︰「郡主不過受驚過度,並無大礙,小醫開個安神的藥方,吃了便好說畢,就自去忙碌。
贏烈好不埋怨蕭清婉道︰「如何能把郡主一人丟在池子邊,倒弄出這樁事來!」蕭清婉道︰「臣妾怎知才走開這麼一會子功夫,郡主就栽進水里去了。這是臣妾的過犯,好在郡主無恙,不然臣妾真不知如何面對榮親王與榮王妃!」才說著,榮親王與榮親王妃也早到了,二人心中雖知落入圈套,恚怒不已,卻無可發作。榮親王妃進去瞧了瞧女兒,見郡主安好,一顆心才放了下來。卻不肯再留,親手與女兒收拾了,打發她起身,便出來同榮親王一道與皇帝皇後做辭。帝後也不甚挽留,就送了他們離去。
待榮親王一家三口離去,贏烈便向蕭清婉笑問道︰「又是你使的促狹?這般也忒大膽了,倘或郡主有個好歹,朕還當真不知如何與榮親王交代蕭清婉微微一笑,道︰「臣妾哪來這麼大膽子。臣妾原本只想將他們引在一處,使人撞見,讓他們百口莫辯就是了。不曾想,郡主竟而落水,又為他所救,這真正是意出望外。臣妾想著,莫非他們也該有這段緣分?」贏烈笑道︰「也罷了,余下的不必你我操心。那邊宴席沒散,還要過去說畢,又望了蕭清婉一眼,道︰「你發髻歪了,快些收拾了過去,朕且先行一步蕭清婉听說,忙取了鏡子來看,果然是有些松散了,便打發人喊文燕過來梳理,卻一地里尋不見。
卻原來文燕看皇後離席,宴上再無自己的差事,趕人眼錯不見,就悄悄下來,溜到了御花園子里。那贏緯也早安了心,定下今日之約,眼瞅文燕出去,便趔趄著腳也要去。貴妃拉他不住,只得任由他去了。
二人在園子里會了,便一道鑽進一太湖石下的山洞子里。那贏緯已是干熬了許多時日,見文燕今日打扮的比往日更顯嬌俏,一時色膽包天,也不管什麼皇宮森嚴,老子厲害,就把文燕按在山洞壁上,亂扯她衣扣裙帶,就要成雙。文燕紅著臉,一壁躲閃,一壁說道︰「你且休忙,我先問你,你在這里要我算怎麼個說法?幾時我離了這兒,名正言順了,才能同你好呢!」贏緯誕著臉,說道︰「這有什麼!我明兒就跟母妃說了,問皇後要了你到我府上去。算什麼了不得的事!只是遠水難救近火,你今日先與我救救急言畢,在她身上磨來蹭去。文燕轉來轉去,只是不肯讓他成事。
正在兩人拉扯之時,外頭觀風的小宮女忽然道︰「皇後身邊的宮女過來了!」兩人登時唬得魂飛天外,贏緯連忙一溜煙的從另一面跑了。文燕慌忙打理了衣著,走了出來,卻見來人是明月。
明月看見她,說道︰「娘娘喊你過去梳頭,你倒往哪里去來?倒叫人尋到這兒來!」文燕遮掩道︰「不過走出來淨手罷了,誰往哪里去了!」明月掃了她兩眼,又探頭往山洞子里看了看,見並沒有什麼,就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