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表皇後撫慰了文淑容幾句,便稱宮中有事起身離去。文淑容連忙使了巧慧代為相送,巧慧去了半晌又轉了回來。進來見文淑容仰在床上,翠兒也不在跟前,便上來笑道︰「這翠兒又去哪里了,主子身上不好,也不在跟前服侍。倘或一時要湯要水的,誰來招呼?」文淑容便道︰「皇後娘娘既說要我在這里住上幾日,我就打發她先回絳雪軒收拾東西去了巧慧道︰「皇後娘娘也算疼惜主子了,不叫咱們立時就挪回去
文淑容听了不言語,好半日方才冷笑道︰「她哪里是疼惜我,不過是稀罕我肚子里的這個罷了。她同宸妃姐妹二人都沒生養,我既然說了孩子養下就拜認宸妃做干娘,她們自然就有些想頭了巧慧心里自是明白這其內關節的,但當著文淑容的面,也只好作糊涂道︰「宸妃娘娘與主子既成了干親,那皇後娘娘看著宸妃娘娘的面子,待主子熱絡些也是情理之中文淑容只冷笑了幾聲,嘆道︰「只是我們勢單力薄,也只有皇後同宸妃還肯顧著些,咱們也只好暫且投靠她們。不然,那梁氏就是咱們的下場了巧慧聞听此言,心念微轉,便試著問道︰「莫非主子還有旁的打算?」文淑容不言語,只是道︰「屋里有點涼,你去將窗屜子關死了,再要個火盆進來巧慧便應聲去了。
文淑容打發了巧慧出去,獨自躺在床上默默盤算︰貴妃被降位,這妃位上就只剩下宸妃與惠妃。惠妃自不必說,長年閉宮不出,就是個有口氣的死人。宸妃雖是個拔尖兒的,但為著肚子里的這個,她與皇後還是很顧惜自己的,目下也不會出來擋自己的路。再者,現下又新冒出來個錢美人,雖則因著她新貴得寵,皇上待自己淡薄了許多,卻也幸得如此,宮里眾妃嬪眼楮才不總盯在自己身上,這倒正是自己所求的。如今暫且忍耐一時,借著皇後與宸妃的勢,求得孩兒平安降世,再做道理。
她如此這般想了一回,心內暢快,便側了側身,闔上眼楮,睡去了。
蕭清婉回至坤寧宮,便打發了人往長收繳貴妃金冊金寶等一應物事。
不出片刻功夫,去的人便返折了回來,將璽印金冊盛在一方紅漆奩盒里,呈了上來。蕭清婉見那貴妃璽印上的刻字已磨損了些,顯是年深日久之物,不由伸手取來,把玩了一陣,心中暗道︰她也是當了多年的貴妃,卻折損在了今日。這世上的事兒,當真說不準的。一時得意,未必一世得意。她看了一遍,命人收好,又問道︰「你們去收東西,趙貴儀可有說什麼?」那人回道︰「奴才去時,貴儀已將東西都打點出來了,見奴才到就都交予了奴才,並未說什麼蕭清婉微微頷首,那人又道︰「尚有貴妃的頭面衣裳在外頭,娘娘可要看看?」蕭清婉道︰「不必了,叫穆姑姑查點清楚,也同金冊一道收進庫里,小心存放那人便應命去了。
穆秋蘭辦完了差事,走回明間。才進屋里便見蕭清婉斜歪在炕上,懷里抱著銅鎏金暖爐,望著窗外怔怔的出神,便即笑著上前道︰「趙氏被貶,娘娘是該得些清閑了蕭清婉淺淺一笑,問道︰「東西都收起來了?」穆秋蘭道︰「都造冊收了,一件不落蕭清婉點了點頭,沒多言語。穆秋蘭見狀,便道︰「娘娘今兒怎麼了,悶悶的不愛言語?」蕭清婉坐了起來,說道︰「本宮在想今日的事兒穆秋蘭笑道︰「趙氏打先皇後過世,執掌後宮權柄,那位子坐的且是牢靠,皇上待她也很是不薄。誰想到今兒氣惱上來,竟廢了她的妃位,貶成了個嬪,也當真意想不到蕭清婉微笑道︰「你在宮里多年了,依你看著,咱們皇上是一時興起,就行孟浪之事的人麼?」穆秋蘭微一遲疑,緩緩搖頭道︰「皇上自來不是如此蕭清婉點頭道︰「那便是了,本宮也是這般琢磨的。皇上想廢她不是一日兩日了,今兒不過是個由頭說畢,看穆秋蘭不解,便道︰「先前梁氏小產,皇上便已疑在她身上了。只因著榮親王忽然走了出來,與皇長子求情,皇上心有顧忌,才草草了結,未與追究。今番又出來文淑容這樁事,旁人還未說什麼,她就先走出來責難本宮。雖則文淑容跌這一跤未必是她作的,卻觸了皇上多疑的性子,以為她又故伎重施,殘害懷孕妃嬪,誣陷本宮。宮中子弟不盛,皇上極其看重子嗣,前番梁氏之事只怕已是懷恨在心,只為顧及前朝,才一時沒有動她。再者,本宮听聞,榮親王與皇長子十分親近,兩府來往甚密,趙文廣的事兒榮親王也多有出力。皇上本就厭恨榮王,偏趙氏又與他攪在了一起,幾番湊在一處,才有了今日之事
穆秋蘭听了,默然不語。蕭清婉又道︰「那貴妃的各樣物件都留神收著,只怕還有還給她的一日呢。屆時若找不見了,可是又費工夫穆秋蘭問道︰「娘娘既說皇上早有貶她之意,卻為何又說這話?听娘娘一番見解,奴婢只覺得趙氏再無翻身之日。莫非竟會有變?」蕭清婉笑道︰「姑姑是久居宮闈之人,難明其中關竅。這後宮女人的榮辱,皇上的恩寵固然是極要緊的,前朝的勢力也不容小覷。榮親王既保了皇長子,斷不會坐視趙氏遭難不理。新歲不宜加封,過了年怕就要說話了說畢,便伸出三根春蔥玉指,在穆秋蘭眼前晃了晃,又道︰「榮親王、皇長子,最後才是趙氏自己個兒。前二者不除,趙氏起復便指日可待。再則,皇上總還念著往日的舊情——皇上將她貶做貴儀,卻未曾要她遷居,照舊住在那長里,其心如何便可揣度了。她又是皇上長子的生母,不看僧面看佛面,趙氏屈居嬪位不會太久的她口中說著,心內忖道︰榮親王既有不臣之心,自然雁過留痕,卻不知父親那邊布置的怎樣了。榮親王老奸巨猾,只怕沒那般容易留下明證。趙氏本人又是個慎密之人,也不大好下手。倒要在旁處尋個地方落腳才好。
她悶頭細思了一會兒,便覺到有些口渴,才吩咐明月倒茶,李明貴忽然走了進來,上前打千問安道︰「奴才給娘娘請安,奴才有事稟告蕭清婉自明月接過茶碗,抿了一口,方才道︰「起來說話李明貴起身,自袖里掏了一陣,模出一枚珠子,道︰「娘娘適才打發奴才到文淑容站著的地方去看,奴才在雪里尋到了這個蕭清婉向穆秋蘭望了一眼,穆秋蘭便接了過來,又問道︰「可還有別的痕跡?」李明貴道︰「奴才去看時,這珠子已是漬在泥里了,還有一道滑痕。想來,文淑容便是踩到了這個,才滑倒的蕭清婉點了點頭,又問道︰「可還有旁人瞧見?」李明貴回道︰「雲光樓只余幾個灑掃的宮人,並沒別人。再有,奴才回來時,見絳雪軒的宮人抱了包袱過去了蕭清婉笑道︰「她懷著身子,又才跌了一跤,還是靜養為上。待會兒你再帶幾個人過去瞧瞧,叫她安心住著,若缺了什麼只管打發人來說李明貴應了,又看皇後別無二話,便下去了。
待李明貴出去,穆秋蘭將那珠子遞到皇後面前。蕭清婉取了過來,捏在手里,細細打量了一番,且不言語。穆秋蘭看著,在旁說道︰「奴婢瞧這珠子的質地成色,倒好似前番皇上送來的那兩斛?」蕭清婉點頭道︰「正是,那時候合浦進貢了兩斛,皇上都給了本宮。本宮記得,除去送到了姐姐那兒一斛,尚分賞了幾個妃嬪?」正說著,青鶯提了雞鳴壺過來,替皇後添了茶水,接口道︰「奴婢也記得,還是文燕給分的,與了文淑容、黎順容同那死了的梁氏蕭清婉笑道︰「倒是你記得清楚語畢,就握著珠子,一言不發。穆秋蘭覷著皇後臉色,問道︰「娘娘是想,今兒文淑容這一跤,不是白跌的?」蕭清婉道︰「你瞧,這珠子上頭是打了扣眼兒的,顯是釘在衣服上做扣子的。若說沒釘死,怎麼早不掉晚不掉,偏在文淑容跟前兒就掉了?」穆秋蘭道︰「雖如此說,但這珠子這樣小,文淑容也未必就真踩了這上頭蕭清婉道︰「想來那人也不過是想撞撞運氣,哪知文淑容還真就跌了穆秋蘭低頭想了想,又問道︰「宸妃娘娘自不會去做這樣的事兒,文淑容今日穿的衣裳上頭並沒珍珠紐子,梁氏已死,娘娘敢是疑心黎順容?」說著,又頷首道︰「黎順容有孩子,又素來是個量窄善妒之輩,就出這樣的事兒也不奇怪蕭清婉卻沉吟道︰「黎順容雖是有些揚風炸毛的脾氣,倒未必有這樣的心計。也罷,這事兒先扣著,對著外人也不要提起,看看再說。你們這幾日也多往雲光樓去瞧瞧,留神再有旁人下暗手穆秋蘭應了。
午後無事,宸妃過來坐著說了些話,不外是今日之事。及至傍晚看外頭天色沉沉,有若灌鉛,但恐再下起來,便告辭去了。蕭清婉也慮晚了路不好走,便未留飯。
待宸妃去了,蕭清婉便命排上晚膳來,穆秋蘭疑道︰「早間皇上既留了話,說晚間過來,娘娘不多等等麼?」蕭清婉笑道︰「皇上今兒晚上是不會過來了,還等什麼?」穆秋蘭心中不解,也不敢再問,只是出去傳宮人放桌子,就排了晚膳上來。又過了半刻,御前果然傳來消息,皇帝獨在養心殿用了晚膳。蕭清婉聞訊,也只一笑置之,自用膳不提。
須臾用膳已畢,青鶯點了兩盞琉璃瓦宮燈上來,蕭清婉散了頭發,自在炕上坐著,叫穆秋蘭將先前找下的梅紅緞子、各色絲線並問宸妃討的那兩只珠花都拿了出來,又尋出先前那被贏綿模去的、獨剩了一只的繡鞋,一針一線的比著樣兒,又納了一只出來。待做出來,蕭清婉將那一雙繡鞋都遞與穆秋蘭,問道︰「你瞧瞧,可有不一樣的地兒?」穆秋蘭就著燈,細看了一回,笑道︰「娘娘針工當真精妙,兩只鞋竟似一個模子里出來的。且好在這雙鞋娘娘本就沒很穿,也還沒穿舊,但只底子有些不一,穿在腳上踩兩日就好了蕭清婉又拿過鞋子,想了一回,便動手將兩只鞋口上的的鎖線都拆了,另換了新的上去。這雙鞋本是用翠蘭紗線鎖的,改換了湖綠的。
待納好了鞋,蕭清婉便覺眉餳眼澀,困得不行,就叫人收了家伙,收拾床鋪,獨自睡下了。一宿晚景提過。
作者有話要說︰各自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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