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沉浮之蕭後野史 第二二百六十一章

作者 ︰ 陳雲深

這日傍晚,坤寧宮中正是上燈時分,蕭清婉用過晚膳,看時候還早,又拿了《百家姓》來教贏識字——贏是個頑劣的孩童,跟著母親讀了兩行,便不耐煩起來,鬧著要下地玩耍。蕭清婉不許,訓斥了幾句,贏便癟嘴大哭起來。

正在纏鬧之際,春雨端了點心盤子打外頭進來。蕭清婉見其內有桂花糕,正是贏最愛之物,便拈了一塊哄住了他。贏一見點心,果然不哭了,吃了兩塊糕,又坐了一會兒,瞌困上來就被女乃母抱了去。

春雨見太子去了,方才說道︰「奴婢才從外頭回來,御前傳來的消息,說蘇氏午後去養心殿面聖,不知出了些什麼亂子,竟在養心殿小產了。皇上也不憐惜她,竟派了個護胎不利的罪狀與她,將她貶成了最末等的御女,臨了更叫她遷到永巷住去了。」

蕭清婉聞說,淺淺一笑,自拈了一塊玫瑰松子糖遞入口內,說道︰「這位份,方才合她的身份呢。」春雨不解,又說道︰「往日瞧來,皇上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這後宮里也從來沒人因小產被降罪的。這回也不知怎麼了,竟為這樣個緣故,就把人給貶了。里頭也不知有沒有什麼故事。」蕭清婉笑道︰「是啊,不知道有什麼故事呢。」

說著話,穆秋蘭走了進來,上前問了安,就立在一邊。蕭清婉會意,便打發了春雨出去,叫她坐了說話。

穆秋蘭謝過,在下頭的腳踏上坐了,說道︰「掖庭局已派人去查抄咸福宮了。」蕭清婉淡淡說道︰「既是她自家供認出來,自然要快些下手查找證據。那邊安排下了麼?」穆秋蘭回道︰「杏兒的回話,說都妥當了。」蕭清婉點了點頭,說道︰「她倒是個利落穩妥的人,這兩回的事情也多得她出力了。」穆秋蘭又說道︰「蘇氏那胎,竟這般不穩當,只是被皇上推了一把,竟就掉了。」

蕭清婉柳眉一揚,問道︰「怎麼,竟是皇上推的?」穆秋蘭點頭道︰「不錯,這事兒外頭沒人知道,還是張公公悄悄告與奴婢的。說皇上動了大氣,一怒之下將她推倒,她就滑了胎了。其時御前並沒幾個人服侍,皇上又不許人出去亂說,故而外頭無人知曉。」蕭清婉笑容舒展,說道︰「本宮原料蘇氏身懷有孕,皇上看在那點骨血的份上,該當不會下了重手才是。豈料,皇上比我想得更狠呢。一時氣起,竟就上去推她。」穆秋蘭說道︰「皇上大約也沒料到會如此,只是蘇氏的胎竟這般不穩當,一下子就掉了呢。」

蕭清婉淡淡說道︰「若要保,也是保得住的呢。」穆秋蘭微微一怔,旋即會意,也不當面說破,只是默然不語。只听蕭清婉又道︰「她沒了孩子,又犯了那樣的重罪,皇上雖明面上雖不好直言發落,卻也定然再不會理睬她了。本宮原先憂慮她若有個孩子在,收拾起來倒要多費些手腳。如今卻好了,皇上倒替咱們把事省了。」說著,又盯著穆秋蘭道︰「待這事兒平息了,還得好生打發了她才是。」穆秋蘭趕忙說道︰「這個自然,娘娘放心,都在奴婢身上。料來一個小小的御女,又失了寵愛,這宮里再沒誰會留意的。」蕭清婉這才頷首道︰「這便好了。」言畢,就不語了。

穆秋蘭想了一回,又說道︰「今兒襄親王進了宮,御前傳來的消息,似是帶了什麼要緊的人物來見皇上。皇上便是見了那人,才著了重氣,這蘇氏又正好撞了上去,兩廂湊在一處,這才挨了那一下。」蕭清婉說了一句︰「差不多也是時候了。」便再不肯言語。穆秋蘭見皇後心事沉重,不敢再聒噪,只在底下坐著。少頃,明月端了茶上來,蕭清婉取了一碗在手,慢慢地吃著,在燈下出了一回神,直到人定時分,身子乏倦起來,方才進去睡了。

到屋里躺下,一時又睡不著,屋外起了風,只吹得檐下鐵馬叮當作響。她心里有事,給听差了,只認作是叩門聲響,坐起身來,張口向帳外問道︰「什麼人敲外頭的大門?」青鶯在帳外值夜,听問,連忙回道︰「是風吹了鐵馬,並無人來。」蕭清婉心里略松了口氣,這才重新躺下,挨了一會兒,慢慢睡去。

隔日起來,那貶斥蘇氏的聖旨早已響徹六宮,後宮群妃無不訝然。然因蘇氏平素為人尖刻,人緣極差,無人追究緣故,眾人只幸災樂禍一番就罷了。

掖庭局的宮人自咸福宮蘇氏的住處抄出了許多證物,一道送至御前。

贏烈看了那些物件,果然有她昨日供述中所言的飄花翡翠鐲,觀其質地水頭,絕非一個美人該有的,自己又並未賞過,內侍省記檔中也並無後妃賞賜的記錄。另有些東西,也如這翡翠鐲兒一般,是來路不正的。又有幾封書信,打開一瞧,果系林霄的字跡,觀其內容,乃為調唆蘇氏傳抄御前秘事。

贏烈看了一回,並不置可否,只叫人拿了這玉鐲去追查來路。

只半日功夫,那黃門內衛便送了消息進來,言稱︰「奴才等在京城西四街來盛玉器鋪查到這對鐲子的出處,據店中掌櫃講,乃是上月林府家人在這鋪里選去的。因這鐲子的料子極好,林家是花了大錢買去的,故而掌櫃的還記得。」

贏烈听了這話,只得信了,雖覺自家眼皮底下出了這等事,面上甚是無光,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將蘇氏送進掖庭局內審問。

這蘇氏陷進此種境地,早已身不由己,月復中那塊免死金牌已化作血水。為求活命,只好依著前頭皇後所授,把一頂偌大的罪狀扣在林霄頭上。掖庭局細細盤問了一回,收錄了口供,送回御前。

皇帝看過,見其供認不諱,當真是氣惱交加,卻又無處發泄。然因此事出在御前,蘇氏又曾為他專寵,他不欲聲張,且蘇氏小產之後,又被貶黜,若趕盡殺絕,倒叫六宮心寒,只得將她攆到永巷,囚居起來,也就此輕輕饒過。然而蕭清婉卻不放心此心月復之患,隔了些日子,便暗使了手段,一副藥打發了她。對外只道她為小產之後失了調養之故,永巷那地方終年陰冷,便是好人關進去,沒幾日也要生出病來,何況一個才小產的婦人,這緣故便也沒人不信。況且蘇氏已為皇帝厭棄,又是皇後的示意,宮里誰敢多嘴,討這個不痛快。蘇氏就此玉殞香消,無人問津。

再言三司將那贏綜收監,立時開堂審問起來。

贏綜是個富貴窩里出來的公子哥,在西北已然吃足了苦頭,早已把往日那副乖戾脾性消磨的一干二淨,且被贏綿收攏了去,便如提線傀儡一般,再無半分自己的主張。如今又上了公堂,一見那些刑具,登時魂飛天外,為免皮肉之苦,不待人問,自家便將贏綿事前教授的話語講了出來。連同林霄曾與其父贏熙暗里有過幾次勾結,送去多少銀兩,每一筆皆做什麼使用,所費多少所余多少,皆講的清楚明白。提審的三司官員,見他供述與林家抄出的賬簿,竟一絲不差,連同林家原先那對不上賬目的銀兩,也都查出了去處。贏綿更早將西北查獲的銀兩、書信賬簿等物,皆移交入刑部。經刑部官員驗看,那十萬銀兩正是先前朝廷治河丟失的那筆,而書信的筆記,亦系林霄親筆,那賬簿所載也同贏綜供述無差。

案子查至此處,已非同一般,竟從貪腐案轉成謀逆案。三司官員不敢怠慢,整日整夜無休無眠,將一應人犯的供狀並各樣證據整理歸納,具表上奏。

隔日上朝,贏烈才在龍椅坐定,底下刑部侍郎便出列陳述此案,進而言道︰「據臣等查處,林霄確曾與逆臣贏熙勾結,見有庶人贏綜、並西北貨棧老板伙計人等供認不諱,另有賬簿、書信為證。前年朝廷銀庫丟失的銀兩,亦在其內。想必是林霄為贏熙起事吞沒,又因贏熙功敗垂成,才將銀兩暫存入西北。」言罷,遂將一應證據轉呈上去。

贏烈自張鷺生手里接過,看了一回,只見那表章所寫,條理分明,一環一扣,無不落合關節。那起文件證物,更無疑處。雖覺此案委實蹊蹺,人證物證來的過于齊全,四角俱全,八面玲瓏,再挑不出一絲錯處。待要不信,奈何鐵證如山,不得不信這多年股肱之臣,也同逆賊做了一處。

便在此際,底下群臣齊齊拜下,領頭的刑部尚書宋功泰跪地俯首道︰「皇上,林霄上承天恩,不思回報,竟生不臣之心,行此謀逆之舉,實屬罪大惡極,今天道昭昭,令其落網,還請皇上嚴懲此賊,匡正法紀。」他此言一落,群臣亦齊聲稱道︰「請皇上誅此逆賊,匡正法紀。」

贏烈眼見此景,心中大怒,雖恨林霄謀逆犯上,更惡此逼宮之勢,然而林霄逆行,鐵證如山,若不重處,則法度不存。他陷此局中,亦無法可施,堂堂一朝帝王,竟僵在此處。自他登基至今,已有十數載,頭一遭生出這力不從心之感。

他心中雖震怒無比,卻又無法可施,只得降下聖旨,依律懲處了林霄。

林霄首惡,凌遲處死。林氏一族,十五歲以上男丁皆于菜市口斬首棄市,其下則刺發充軍,族內婦女發賣官媒。其黨羽親朋,受連累者,更不計其數。

這林氏乃是京中望族,聖旨一降,京城之中哭號震天,那菜市口地面的黃沙被鮮血浸透,數月不見消退。林霄其人,卻于翌日毒發身亡,死在了監牢之內。

這兩朝元老,竟落個此等淒涼下場,林氏一族就此黯然收場。

作者有話要說︰這其實就是一場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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