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清玉一眼認出,是記憶中那個不染縴塵的男子顧子引,與聚賢雅閣上僅有一面之緣的姜沿之女姜冉。
「小姐,是上次來府中歸還玉佩的那位顧公子,那個紅衣女子……很面熟,似乎在何處見過玲瓏一眼便認出那白衣少年,天下能有幾人可以將這白衣飄飄化作滿身的無塵之氣。只這女子,面熟卻是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溫清玉望著前後院交界處的二人,淡淡道︰「聚賢雅閣那位信心滿滿的姜姑娘
姜姑娘……玲瓏這才記起,那日競拍甄妃的金縷玉帶枕,這位姜姑娘實在魄力得很。
溫清玉眉頭微皺,今日溫清許出門,府中宴請的名單中卻是有姜沿,姜冉出現在此處倒也不足為怪。可是顧子引,不是該在太子府嗎?
溫清玉與玲瓏皆是立在長廊之上,遠遠瞧著另一處的二人。
「顧大哥,我就知道自己沒有看錯,當真是你姜冉俏生生的小臉上淨是歡喜。
顧子引見到姜冉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不覺詫異︰「姜姑娘?」
這個喚作姜冉的女子自聚賢雅閣那日後便頻頻出現在太子府。第一次見到她時是與太子議政之時。
府中通報有個女子前來送禮,她只身一人借以向太子獻禮為由來了太子府。送上的正是金縷玉帶枕。她說︰「王後娘娘之物,理應物歸原主
國庫空虛,王後娘娘將玉枕獻出便是為了籌銀。一千萬兩,是當時金縷玉帶枕落下的價。這個女子便就這樣盈盈然歸還了來。
當時她說︰「姜冉是為商女,一千萬兩是姜家對太子府的心意
姜家富可敵國,太子是儲君,他自是支持拉攏姜家。于是太子為了承受姜家的心意,便允了姜冉可進出太子府的心願。
二人便就這樣有了交集。
姜冉正在宴席之上,卻見正廳外白色衣袂略過眼前,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顧子引,這便出來了。
「今日太子府里納側妃,冉兒以為顧大哥會在太子府姜冉道。
顧子引白衣一襲︰「太子府里忙前忙後的人太多,不缺在下一個
姜冉嫣然一笑,俏生生的笑意直達眼底。
驟然笑意一頓,張望了一眼四周,面上的神色有些緊張︰「沁之姑娘不曾來?」
顧子引往院中不經意瞧了眼,看到一抹紫色身影︰「沁之離京已有多日
隔著燈影重重,溫清玉與玲瓏皆是察覺到姜冉面上緊張之余,似還有一絲……希冀,不錯,是希冀。
再一抬頭,溫清玉的眼神恰與白衣男子的眼神撞到一處。
听到顧子引口中道出那個容貌絕美的青衣女子離京,姜冉竟是面上一喜,姜冉看了看院中這片大紅色的繁華如錦,便察覺出這是襄侯府的後院,道︰「內里該是襄侯府的後院,顧大哥不該靠近的
顧子引望向溫清玉的眸中清亮,聞姜冉如此一言方淡淡移開目。
「小姐,這位姜姑娘似是對顧公子有情意心思剔透如玲瓏,望著姜冉這雙目含情,言語嬌羞的模樣,道。
所謂女子情懷總是詩,女子便是最能看懂女子。
溫清玉亦是移開目光,頭微偏後,覷了一眼玲瓏的神情,方道︰「這姜姑娘也是個有魄力的性情女子
再回神看向院外站立的二人處,只見二人已經離開視線之內。
長廊間,忽然一人步履匆忙,腳步焦急。小跑在長廊間的聲音「噠噠噠噠」,落在溫清玉與玲瓏耳邊實在突兀。
溫清玉與玲瓏面面相覷,玲瓏會意,連忙快步向前,一把抓住來人。
來人正是安子。
安子只覺一股力道牽制住自己,掙月兌之下方察覺這道力道于玲瓏︰「玲瓏姐,求你了,小弟這次有急事兒
玲瓏鮮少看到安子這緊張的神色,不怒反笑,抓住安子衣襟的手更加緊了,調侃道︰「喲,那我倒真的好奇了,不說不松手,看你說不說
溫清玉看著這安子被玲瓏惹得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這神情不似玩笑,當真急事。看了眼安子跑來的方向︰「安子,看你是從後門那邊過來,這樣急匆匆的,可是府外的事情?」
安子對玲瓏的糾纏掙月兌不開,見著溫清玉如此正經神色,只得先穩定了自己的情緒,道︰「是山木嶺的魏先鋒差人來的奏報
玲瓏聞言不覺詫異望向溫清玉,問安子道︰「不是听說山木嶺那群山匪都已剿滅了?」
溫清玉亦是不得其解。
一場大水引去山木峽,易守難攻的地勢最是險峻,難進亦是難出,幾乎便是阻了那些山匪的生路。
「山匪淹死大半,生擒的都咬舌自盡。魏先鋒帶兵進山木嶺搜山,已經許多天了,半點軍餉銀子的動靜都沒有,餉銀似是不翼而飛安子表情急迫,「此事想來君山那邊幾個時辰前便知道了,我要立刻去稟告老爺才好
玲瓏怔怔道︰「不翼而飛?怎麼會不翼而飛?」
「此事事關重大,玲瓏,先讓安子去稟告父親溫清玉立在一旁,蹙眉,道。
玲瓏思緒難平,只得放手。
安子袖間一松,二話不說,便立刻往正廳的方向跑去。
此事蹊蹺,玲瓏疑道︰「便是石頭落進水里都會有個聲,那麼多的真金白銀,怎會無聲無息便沒了?」
尋思方才安子說的話,溫清玉眉頭皺得愈發深了。山匪大多是被逼上山頭,只想圖個平安日子,既是劫了朝廷的餉銀,攬了這樣大的罪,也是為了個活路。
淹漫山中便也算了,活捉卻還要咬舌自盡,當中似乎大有文章。
玲瓏看了眼溫清玉的臉色︰「小姐,山木嶺一役君上的目的便是為了奪回餉銀,現在山匪活口不留,餉銀之事便如石沉大海。魏先鋒苦尋多日方傳訊而來,想來真是不翼而飛了
「不翼而飛……」溫清玉細細沉吟道,想到安子竟用了這樣一個詞,此事真的有蹊蹺。
魏晉是個謹慎之人,忠心自是不必言說,連他這樣謹慎的人最後都不得不將此事報上京都,想來餉銀真就尋覓不回了。
溫清玉面上也有些奇怪,山木嶺是塊困守之地,除卻山木峽那處是個開口,其他方向皆是山頭環繞,地勢險峻,實在是難以攻克。
魏晉守在山木峽口,自是不會運出。那些裝著真金白銀的大木箱實在也有些佔地方,怎會真就這樣石沉大海?
溫清玉眸中定定一閃︰「玲瓏,我們回去碧綽苑再看看山木嶺的地勢圖,那麼多的木箱子,真金白銀地放著,不可能一場大水之後便什麼蛛絲馬跡都沒了
玲瓏略略遲疑,方點點頭。
溫清玉足下一動,不經意間卻瞟見方才那白衣男子離開的方向。
君上處知曉此事,太子府便也是知道了。他此時出現在這里,是為了什麼?為了替太子籌謀什麼嗎?
君上讓溫千山帶兵征討山木嶺的目的便是為了軍餉,目的沒了,無論山木嶺攻克與否,終歸是沒有完成諭旨,多日久尋無果,活捉山匪又自盡,便連最後的線索都斷了。
所謂王權,從來都只看事件的結果。
此時已是顧不上其他了。
碧綽苑里,玲瓏從溫清玉側室房中的一疊畫軸中尋出了一張壓在最下邊的草圖。
攤開在桌案之上。
溫清玉手輕輕按住這張草圖,掃視良久。
正如記憶中的,山木嶺三面環山,唯一出口的地方還被魏晉封鎖,幾乎是塊飛蛾難出的屏障,那麼多的金銀木箱,便是藏匿都會留些蛛絲馬跡的。
一張圖,來來回回都是這些地勢,實在不知道那些箱子會藏匿在何處。
良久,玲瓏端上了一杯今秋的新茶︰「小姐,喝杯茶吧,看著這張圖實在也看不出什麼。況且只是張草圖,畫得不完全也有些可能,興許山木嶺有缺口我們不知道
溫清玉輕輕搖頭︰「不會,當年爹也曾圍困過山木嶺,若是有缺口也不會到絕路了。那些箱子,運起來也要些功夫,怎會沒有半絲痕跡?」
山木嶺攻克,山匪盡數斃命,餉銀不翼而飛,實在都詭異得很。
輕嘆一聲,端起茶盞,輕輕吹動茶末,茶葉如懸葉狀在微顯綠意的茶水之中泛動,如一潭碧波,漣漪不斷。
望著這杯盞中的綠意浮動,溫清玉動作一頓。將手中的杯盞放在桌案,繼而低聲吩咐︰「玲瓏,去給我準備一壺水
玲瓏面上有些不解,卻還是應聲而下。
溫清玉端詳著草圖之上山木嶺的地勢狀況,又低頭看了看桌案之上的杯盞,不禁蹙眉自語︰「如果是用這種辦法,那麼背後籌謀之人會是誰呢?」
話音未落,窗欞處「呼」一聲揚起一股異樣的風,一股涼意從腳下升到腦門。
溫清玉後背一僵,心中升起有股寒意,緩緩回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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