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曦帶著公孫羨出了自己住的院子,雨雖然已經停了好一會兒了,可是路還是有些泥濘,一路上他們都沒有說話,玉蘭曦在前面帶路,公孫羨便就跟在後面。
他們一直沿著階梯上了魔宮後面的城牆,站在高高的城牆遠眺那泛著鱗波的明湖,因為下了雨的緣故,圓月好似被蒙上了一層薄霧,月光灑在平靜的湖面上,點點光波,夜風偶爾蕩起,拂在人臉上舒適極了。
「我想我剛才那番激情昂揚的言論並沒能瞞過你的法眼。」玉蘭曦道。
公孫羨淺微一笑,「你也許只是心虛呢?」
玉蘭曦也輕笑出聲,偏頭看著他,夜色並沒有吞沒他的英氣逼人的氣質,反而更助長了他菱角分明的臉,勾勒出令人心動的曲線。
「其實我到現在都不太敢相信公孫公子與我真的心意相通,可是公孫公子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卻的確顯露出你對我的了如指掌。我想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她目光忽然一垂,然後轉過身,邁著蓮步,說,「公孫公子與我的心靈相通並非單方的,而是互相的,公孫公子能知我所想,我也能知道你所想,你覺得呢?」她忽然回首看向他。
公孫羨停在原地沒有動,他看著與自己隔著一段距離的玉蘭曦,溫雅一笑,道,「也許是。」
玉蘭曦又邁著步子向他走去,說,「我相信不用我說,你心里已經知道我要怎麼做了,是嗎?」說完這句話,她就正好停在公孫羨面前。
公孫羨垂眸看著比自己矮出許多的玉蘭曦,點點頭道,「是的,所以你想我怎麼幫你?」
玉蘭曦咧嘴而笑,道,「請公孫公子向哥哥主動提出願意護送蘭曦嫁去沙漠。」
他們四目相視著,良久,公孫羨溫柔一笑,點頭道,「可以。」
玉蘭曦苦澀地揚起嘴角,說,「謝謝你。」
公孫羨目光柔和的看著她,「蘭曦,還怨恨他嗎?」公孫羨說的他指落明月。
玉蘭曦的眸子閃過一抹傷感,垂眼望著地上,想了想,然後淺笑溫和道,「怨又如何?不怨又如何?現在想來也許這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天定。」
她轉過身面朝寒潭,繼續道,「我還記得我去找東水先生問天下第一美人是誰時,東水先生就曾跟我說過,‘蘭曦,你就算把詩染請到魔宮,也依舊不能改變命運。’」
公孫羨看著她瘦弱的背影,劍眉微皺,道,「東水先生曾與你這樣說過嗎?」
玉蘭曦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點點頭,說,「嗯,那時我听了也很沮喪,但是我心里卻不想因為他的一句話而放棄,所以我還是去了邪一閣,無奈古人欺我,言人定勝天,其實人力豈能勝天呢?」
「有時候我們往往只以為失敗了才是天生注定,其實成功又何嘗不是?天注定我只能失敗,就算早就知道結果,我還是想靠自己的力量努力爭取一下,就好像我對他的感情一樣,我從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終究會是無疾而終,即使如此,我也不過是想他能在我心里呆得長久一些,當初是他自己把他放進我心里的,最終也是他自己親手把自己從我的心里挖出來。」
說著說著玉蘭曦的眼底已是淚水滿盈,可是她的臉上依舊揚著倔強的微笑,又道,「這種感覺雖然很酸澀,但同時也讓我如釋重負,現在心里空空的覺得整個人都有些輕飄飄,再想想以前,仿佛那個蘭曦並不是真實的我,因為明明在乎卻裝作毫不在意,以致不知不覺中總是在他面前顯得刁蠻任性,現在我才知道,如果真的放下了,那種心境是很恬淡的,不會小肚雞腸的在意他到底對誰好,甚至會衷心的希望他能幸福快樂下去。」
「蘭曦…」公孫羨一臉驚喜地看著她。
玉蘭曦回首看著公孫羨,忽然眨眨眼,露出一個俏皮的笑容。
公孫羨忍不住幾步沖到她面前握住她柔軟溫暖的手,垂眸看著她,含笑說,「蘭曦,你真的看破了,真的放下了!」
玉蘭曦眸若璀璨星光的仰望著公孫羨,默然含笑。
公孫羨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這樣俏皮,心中登時升起一股暖流與憐愛,忽然一把將玉蘭曦拉入懷內緊緊抱住,臉上洋溢著幸福滿足的笑容。
玉蘭曦側臉緊緊貼住他厚實而暖和的胸膛,一時被這突如其來的懷抱怔得說不出話來,等反應過來她小臉揚起甜蜜的笑,不由抬起兩只小手緊緊抱住他。
公孫羨感覺到她兩只手臂環抱住自己,也愣了一下,而後不禁將玉蘭曦抱得更緊了,當兩個人有一定默契時,有些話是不需要說出口的,因為那欲躲還迎的目光已經夠是曖昧。
而遠處的一棵樹下站著的詩染和嚴連城,遠遠地看著城牆上相擁的兩個人,心里滋味各不一樣。
過了會,詩染默然轉身而去,嚴連城卻是久久不願走開,眸子一眨不眨的望著月光下的兩道身影……
第二天,公孫羨就去找了落明月。落明月有些意外,但想到這樣一來有利無弊他也沒有問公孫羨為什麼,就點頭答應了。
玉蘭曦出嫁日期訂在三日後,此時魔宮上下已經開始張燈結彩了,到處都可見紅燈籠和紅綾飄揚。
後來詩染與玉蘭曦說,「蘭曦,其實那晚我與他並沒有發生什麼。」
玉蘭曦正站著練習毛筆字,她忽然偏頭隱隱含笑的看著詩染,說,「那晚你與誰?」
詩染緩緩走到桌邊,「就是那晚我與宮主,我進了房間後,他只叫我自己躺在床上。」
玉蘭曦愣了一下,慢慢放下手中的毛筆,凝聚目光的看著詩染,問,「然後呢?」
「他始終坐在那里喝酒,沒有動。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一掌把燭火滅了,黑暗中與我說,‘染姑娘,盡情的叫吧。’」
玉蘭曦點點頭,看著詩染,「所以就只是這樣嗎?」
詩染點了點頭,玉蘭曦掩嘴輕笑,握住詩染雙手,與他一同坐下,說,「其實我後來自己也想到了。」
詩染明顯有些吃驚,他水盈盈的眸子看著玉蘭曦,玉蘭曦莞爾一笑,道,「染姑娘,在我離開中原之時還能結交上你這樣的好朋友,我真的很高興。只可惜我三日後就要嫁去沙漠了,所以不能親自送你回西京,連城會代蘭曦一路護送染姑娘回邪一閣,我若平安到了塔里木沙漠,也會馬上寫信給染姑娘的,只願蘭曦和染姑娘的情誼不被時間和距離所埋沒。」
詩染的表情有些黯然,他道,「蘭曦你真的確定要嫁給塔里木王子嗎?其實你若不願的話,可以跟我回邪一閣,我定保你無恙!」
玉蘭曦默默含笑的看著他,「染姑娘,非常謝謝你!正如染姑娘說的這樣,我若不願我完全可以離家出走,只是,我真的離開這個家了,那我就沒有哥哥和妹妹了,我舍不得,你知道嗎?」
玉蘭曦見詩染眉頭蹙在一塊,又拍拍他手安慰道,「染姑娘不必擔心,我相信我們一定還會再見面的。」
「蘭曦,莫非你有什麼辦法?」
玉蘭曦點頭癟嘴說,「哥哥要我嫁我便嫁就是了,倘若夫君要休了我的話,那我也只能回娘家了。」
詩染噗的吐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原來你想讓沙漠王子他休了你是嗎?」
玉蘭曦食指放在唇間,「噓。」她傾身至詩染耳邊,輕聲細語說,「要一個男人寫一紙休書的辦法實在是太多了,所以染姑娘你就在邪一閣等我回來吧。」
詩染掩嘴輕笑,她果然還是改不了這古靈精怪的性格。
這時,嚴連城從外面進了來,頷首道,「少主,大殿那邊過來傳話說,明晚大宴時,魔宮各堂主,門主都會來。」
玉蘭曦點點頭,「嗯,好的,我知道了,我會穿禮服的。」
詩染好奇的問,「大宴?」
玉蘭曦看著詩染,含笑道,「染姑娘想去嗎?」
詩染垂目想了想,又抬眸看著她,問,「可以嗎?」
玉蘭曦使勁點點頭,「當然,雖說宴請的都是魔宮各堂主門主,可是染姑娘若是作為我的貼身婢女就可以了。不過…」
「不過什麼?」
「魔宮有個規矩,凡是要第二天出嫁的女子晚上要在宗祠過夜,所以染姑娘作為我的貼身婢女的話可能要守夜哦。」
詩染其實是別有居心,魔宮的駐點向來遍布天下各個角落,數量龐大得驚人,而詩染有自信只要自己一一見過這些魔宮堂主門主,他就能知道這些人分別是來自哪個地方的。想他當初在東洋十年艱苦的間諜訓練,也是為了這一刻的到來。
「嗯,這個沒有問題,我也好想見識下魔宮的盛會呢。」詩染道。
玉蘭曦向詩染靠得近了些,握住他的手也更熱了幾分,眸子帶笑的看著詩染的眼楮,玉蘭曦卻不知道因為此舉而在不遠的未來,讓整個魔宮遭到了滅頂之災。
她應該要明白越是美麗的東西,其實越是含有劇毒,當發現已經身中劇毒時,一切早已晚了,無藥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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