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珞凝的語氣中透著不信,可越來越清晰凝聚。黑綠雜合的煙如被抽風機器抽走了似的,速往兩邊撤去。陳風華的光照術在失去了煙的壓迫之下,照亮範圍逐漸變大。環視,房屋內佔了一半區域的瓶瓶罐罐的錯落擺設呈現眼前,不少還冒著深雜色的霧氣,那汩汩冒起的沸泡讓人不寒而栗。
屋內煙霧揮之一空,不但是那股難聞的味道消散了,連位于身前5米處白珞凝的尊容也已顯現。見到白珞凝,陳風華雙眸中透現錯愕,這與他想象中的npc完全不同,其貌甚至可用恐怖來形容。
滿頭白發垂落地,形容枯槁,半遮的面容如被吸干精血的干尸,只剩下顱骨的形狀,上面嵌著死魚眼般不留黑的眼珠,不時眼瞼翻動。她穿著黑色的大袍子,卻只被勾勒出如十字衣架般的身形,細長的爪子沒有半分肉色,隱露的森森白骨讓人不忍直視。白珞凝蠕動著雙唇,可看起來卻像是兩片干黃的葉子在摩擦。她已無半分人樣,只是一具還能說話的行尸,不,可能連行走都不行了,因為她早已殘廢。
就是這樣一個人,左看右看也不像青原城的那個滿面春風的老頭兒。同一師門,相去甚遠。
「呵,我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白珞凝轉動了一下眼珠子,可怎麼轉都是眼白。她抬起皮包骨的手,模著自己的臉頰,語氣中裹著自嘲和失意,對于一個愛美的女性來說,在她臉上劃一刀都比讓她死痛苦,更別提讓她變成一副人模鬼樣,成為活月兌月兌的一具干尸了。在這樣的外表下生活,白珞凝還能保持理智,的確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屋內瓦瓦罐罐還在「咕嚕咕嚕」冒著泡,陳風華看著眼前這名緩慢模著自己臉頰的女人,不自覺地心中生出一股熱流,似是哀傷又像是同情,他在她身上看到了故事,一個淒涼的故事。抬起頭,陳風華靠近正前方的白珞凝,不知怎麼回答她的話。
「呵,你別過來,你身上的浩然之氣太重,只會讓我不適。你別動,把信放在地上,我自己來拿。」白珞凝把手臂重新垂至身體兩側,大黑袍滑落,將她噩夢般的雙手遮掩起來,阻止了陳風華靠近。
陳風華止住腳步,彎腰把青衣居士的信放在地上。正想著雙腿已殘的白珞凝如何過來拿時,只見她的袖口處冒出兩團黑煙,如觸手般延伸過來,呼吸間就來到陳風華身前,將地上的信封卷起,又速速縮了回去。
看到這操控自如的黑煙,以及感受到黑煙中蘊含的暗屬性能量,陳風華將之與黑色凋零的法術作了對比,確實,黑色凋零僅僅是學了白珞凝的一點兒皮毛,連精髓處都沒有觸模到。可就是那麼看似無邪的黑煙,也曾給他帶來了生命威脅,就算是黑色凋零的也不容小覷。
「是他的字,」白珞凝的身前漂浮著黑煙,她的眼楮雖都是眼白,但並不瞎,只是一眼就看清了信封上的字,可見到這信,她既沒有表現出高興的樣子,也沒有失落的樣子,只是平鋪直敘地在說一句話,讓人很難猜出她心里在想些什麼。
信封在黑煙的控制之下啟封,可就在啟封的剎那,從信封里面涌出強烈的白光,狂暴的氣流頓時間傾瀉而出,直將黑煙吹得零零落落。白珞凝翻了翻眼皮,渾身震了震,她的外貌讓人根本看不出她的表情,但肢體上還是能夠看出來她十分吃驚。
陳風華也為之一驚,不料啟封時還會有這樣的異象,如果他之前私自打開,或者7天後再打開,恐怕也會遭到這麼一截,因為這般強烈的光明氣息,遠不是他能夠抵御得住的。看來,青衣居士為了防止這樣的情況出現,早就做好了準備,難怪要他7日後燒毀。
轉眼間,黑煙又濃密起來,與白光對抗著,漸漸有了壓過的勢頭,兩相對抗十多秒鐘,當黑煙再強盛一籌時,白光立時被一擊潰散,化為了星光點點,白珞凝散去黑煙,這才開口︰「他退步了,這點力量不會難住我。」
雖然兩股不同的力量對抗了好一會兒,但處于浪尖的信封卻沒有被毀壞,直到黑煙散去,它才自動平鋪開來,化為數尺方紙。陳風華看著這樣的隔空較量感到十分驚奇,青衣居士凝法力于紙上而不散,縱然是3天過後依舊猶存,而白珞凝也不甘示弱,勢如破竹剿滅白光,完了還嘆一聲師父退步了。
可至于信封上寫的是什麼,身為第三人的陳風華並不曉,但他發現白珞凝的身體再一次顫動起來,這是興奮還是憤怒?對方無法訴說的表情,成為陳風華判斷理解的阻礙。
十分鐘過去,白珞凝早就看完信封上的內容,可她還是一言不發,陳風華試著想說什麼,可還是沒有出口,顯然對方正在回味信中的內容。又過了十分鐘,白珞凝終于動起了枯葉唇,可這一次她的語氣中明顯多了一分異樣,這是一種激動︰「你是我師父什麼人?」
陳風華神情一動,如果他沒听錯的話,這是白珞凝第一次在他面前稱呼青衣居士為「我師父」,而不是「他」,僅僅幾個字的變化,反映的卻是另一種情感,那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之情。陳風華依然一頭霧水,但想然是青衣居士寫的信起到了效果。
「我不是青衣居士的什麼人,只是一個幫他把信帶到的人。」陳風華如實說。
「不會,」白珞凝淡然回否,「我師父貪圖自在不假,骨子中卻是孤伶偏執的人,他既然肯把無量三昧珠和這封信交給你,自然是對你信任有加,請你實話告訴我,你是誰?」
白珞凝的問話沒有敵意,但也沒讓陳風華升起親切感,至始至終,白珞凝都沒有為難他,這就讓他心安了不少。想了想,他還是將自己的名號打了出來……
「聖光贊歌……」白珞凝重復了陳風華說的話,斟酌著其中的意味,晌久開口,「看來你是得到了我師父的賞識,你必有不同常人的地方吧,既然這樣,就幫我一忙。」
「啊?!」陳風華現在不再是一頭霧水,而是全身都浸濕了霧水,對方不但自圓其說,還提出要他幫助,可他現在連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幫她?
「我現在已失去了行動的能力,終日生活在地下,所以這件事我不能自己去完成,如果你願意幫助我,事成之後,我會贈與你一樣珍貴的東西,想你也不會拒絕。」白珞凝沒有講述其他事情,繼續說道。
听到有好東西,那就不能拒絕了,但他也不是什麼任務都一股腦兒接,還是問的詳細︰「你的事難嗎?」
「不難,」白珞凝想也不想就說,與此同時身前升起了一團黑煙,上托有一剔透玲瓏玉紋瓶,不停地發出「呲呲」的聲響,正向陳風華緩緩伸來,「四天後的正子時,是白蓮玉肌果成熟之時,你前往城南離離草原,找到並且在那個時候摘下它,放入此瓶中,再帶回來給我。」
正當陳風華有疑問時,白珞凝又補充道︰「沒想到以前草長鶯飛的離離草原變成如今這般枯萎荒蕪,是因為那里長了一顆珍寶,被吸走了方圓數里的生靈精華,師父啊師父,原來徒兒一直都誤會您了,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