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無人。
白燁守在江虞院中,躲在樹上假寐。
一個人影悄悄地溜了進來,白燁倏地睜開眼楮看著,月光照亮了那人的臉,白燁懸著的心一懈,臉上露出笑容。夜半來江虞院中的是江姍,她赤腳抱著被子,像是夜幕中的精靈一般靈巧,這樣的劇目不知道已在江府上演了幾次,可能在白燁見到江虞之前天天上演。
江姍叩門,等了一會兒便見江虞略顯疲憊地站在門前,她身上披著一件薄薄的紗衣,眼神朦朧,此刻的江大小姐有點慵懶,有點茫然,像是找不到父母的小女孩。
白燁望著江虞半晌,痴痴地笑,人人都言江大小姐如何了不得,如何狡詐多詭,但卻忘了她才十九歲,半夜被人吵醒的時候可能還會發一點脾氣。她顯然瞅見了一點江虞的慍色,但與平時的冷冰冰不同,她帶了一點嬌氣。
「姐姐,我能和你一起睡麼?」江姍眼楮亮晶晶地問。
「嗯江虞有點清醒了,眉心稍蹙,側開身子讓路。
白燁見到姐妹二人入了房間,微微一笑。想來江姍也是一直在擔心江虞安危,只是江姍自己也不太安全,但好歹有孫權派來的一隊人來保護,此刻他們已隨著江姍到了江虞門前。
江姍如此細心,實在不像是要靠江虞保護的小妹妹,江虞或許不知道在不知不覺間,江姍已經從一個凡事都要跟在江虞後面的小蘿卜頭長成了一個勇敢、堅毅的少女。
隨著門「吱呀」一聲合上,白燁仰頭靠在樹枝上,夜風寒冷,她縮了縮脖子和衣而眠,夜並不長。
城南,石橋邊的空地,太陽已高高懸起。
野風助長了雜草,發黃的草兒密密麻麻布滿視野。在這泛黃的畫面里,一個披著黑色衣袍的女子孤零零地站在那兒。衣袍邊緣用白色的狐狸毛滾邊,柔柔的觸感掃著白女敕如玉的臉龐。
過了一會兒,另外一個白衣女子帶著一個黑衣怪客朝著這女子走近。
「人我帶來了,」白燁道,「他來了嗎?」四周地勢平闊,若是有人來一眼便能瞧見,可來的很有可能不是人。
江虞轉身面向白燁,發尾輕輕掃過脖子,這樣的姿態讓白燁心里一陣激蕩。江虞目視那黑衣怪客,怪客的身體正在發抖,江虞道,「你不必擔心,我會盡力保你周全。你的家人我已安置妥當,江府會照顧他們直到終老
怪客哆嗦道,「謝……謝謝大小姐他偷偷抬眼瞅著江虞,眼中充滿了憧憬仰慕。像他這樣一個小人物,能夠這樣近距地接觸江虞在從前是連想也不敢想,他緊拽著自己的衣袖,直到上面捏出了層層褶皺。
一陣陰風過去,漫天黃色塵土飄揚。
江虞微眯了眼楮,白燁拉著黑衣怪客迅速閃到她的身邊。黃沙中,有一個人影若隱若現,她慢慢朝著這邊走來,身上紅色衣裳隨著風的鼓動獵獵作響。紅衣女子停在不遠處,周圍的黃沙漸漸消退,視野變得清晰明朗起來。她身上的紅衣布料節省,漂亮的倒八字鎖骨一覽無遺,修長的**從朦朧的紅色裙料後透出,時隱時現,姿態嫵媚婀娜,叫人不住遐想非非。
但這里只有一個男子,白燁眼里只有江虞當然不為所動,而江虞心靜如水,區區一個女子又怎能讓她動心?倒是那黑衣怪客見到如斯美人,禁不住血氣上涌,鼻子里滾出一點熱血來急忙捂住。
那紅衣女子不屑地看了黑衣怪客一眼,冷哼一聲道,「想不到他在你手中,怪不得日前我怎麼找也找不到他
江虞道,「若非有他,我怎麼引得出你們?」
紅衣女子一怔,目光閃爍道,「他們都說你心算厲害,怎麼連人頭都數不清了她一瞥白燁,嘲諷道,「還是過分沉醉在溫柔鄉里,早就忘乎所以了?」她這話時音量拔高,似乎是故意說給誰听的。
江虞不急不躁,緩緩道,「我有溫柔鄉可沉,你有麼?」
白燁頓時呆住,瞪大眼楮盯著江虞。江虞目光一閃,躲開了她的,似有怯意,白燁嘴角彎起。
紅衣女子氣地滿臉通紅,咬牙切齒道,「你引出我作什麼?」
「稍安勿躁,」江虞目光一偏,高聲道,「曹倉舒,你還不出來麼?」
周遭一片安靜,只有風呼呼低嘯過的聲音,雜草撲倒一片。一個頎長的人影從遠處緩緩地走近。
相顧沉默許久,曹倉舒長長嘆息,「你怎麼知道是我?」
江虞的眼眶隱隱有些紅,「還記得你出現時我問你的話麼,我問你來吳郡做什麼……」
「我是來尋一個故人,那個故人便是你
江虞搖頭,「你躲避了這麼多年,不可能僅僅是為兒女情長。你出現之後吳郡便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我怎能不懷疑你?若之前都是無據猜測,你和孫權偷偷相會又作何解釋?」
曹倉舒疑道,「孫權竟都告訴你了?」
「他並沒有告訴我,我只是猜想他在那日之後會再去找你,如今看來,他真的去見你了江虞幽幽道,「那日你提議與我們一起去郊外尋找那間酒肆,而那酒肆消失不見的時候,我更加懷疑你,也懷疑你和姍兒見過的游方術士的關系。後來我又故意提起那酒樓的小廝,提議回去找的時候你果然又派這女子準備先下手為強,但可惜……」
曹倉舒已經被她擺了一道,听到此處只能苦笑道,「但可惜那人早就被你安排好了,此刻他能站在這里便是你的功勞吧他深深地望向那黑衣怪客,怪客渾身一顫轉視江虞,見江虞頷首,他便解開外袍露出那張平凡無奇的臉來,他正是那日酒樓的小廝。江虞事前安排了藏身之地,他才得以保命。
「就是那日你知道了我和她的關系曹倉舒道,「也同時知道了我和游方術士的關系,虞兒,你的心思真的很難猜……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你我相處的日子里,有沒有一刻你是真心的?」
白燁苦笑,她也問過江虞同樣的問題,她也猜不透江虞的心,這世上有誰能看透江虞的心,看透她這個人呢?
江虞似乎完全沒有听見他算得上真摯的詢問,而是淡淡問,「那個屢次救了姍兒,燒了侍衣和于吉、帶走孫策魂魄的游方術士,就是你罷
白燁驚,那游方術士騙她留在陽間,原本白燁還心存感激,如今想來他那時的舉動可能是因為不願自己安然回到陰司,他想白燁留在陽間受罪。
江虞繼續道,「而你——」她盯著紅衣女子,「你在酒肆給姍兒下藥原本是存了殺心的,但倉舒阻止了你
「你說的沒錯,」紅衣女子冷冷道,「若不是他一再阻攔,我早就殺了你們兩個
「你有理由恨我,」江虞道,「但不要累及姍兒
「說什麼廢話!」紅衣女子怒氣炸開,眼珠子里布滿了血絲,「都是你們姐妹害得我如此,你還有臉討饒?!」她哼哼一笑,余光睨著曹倉舒,「今日既然都撕破了臉皮,我就都替你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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