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大牢。
一個人影提著燈籠涉水走了進來。江東的水牢越往里面越深,白燁當初關的地方水方才及腰,而曹沖如今在的地方水漫到了脖子,個子稍矮點的便嗆到了鼻腔,由此不得不踮腳一直撐著。外面的人不會管里面的人死活,只求多加折騰,但曹沖不同,他是曹操疼愛的兒子,是九轉丸的制作者,他還不能死。幸而他個子高,污水只漫到他的喉嚨。
听見水聲嘩啦,低頭見水圈一圈一圈從外面蕩漾進來,曹沖勾起笑容,似笑非笑道,「江虞,別人都往來好幾十趟了,你才來一趟,我是否高估了我們之間的友情?」他將友情二字咬得尤其重。
提燈籠的人影漸漸靠前,拉開了牢門,站在門口的堤岸之上。堤岸從水牢大門一直延伸到各個牢房,使進來的人不至于像囚犯一樣遭罪。但有時候牢房里面的水會漫出去,由是沾濕了來人的繡鞋。
江虞抬眸,見到曹沖被釘在水牢牆壁上,兩枚大約十寸的長釘釘入他的手腕,將他牢牢固定,雖然看不見掩沒在水下的雙足,但江虞猜測他的腳踝處也應該會有幾枚長釘釘入,江虞闔了闔眼楮。曹倉舒的頭發凌亂披在肩上,渾身濕透,眉頭還掛著水珠,他白皙的臉被水浸泡變得更加蒼白無力,他的嘴唇褶皺,雖然樣貌頹敗,但他的眼楮還是炯炯有神,盯著江虞猶如野狼盯著獵物。
「你今日來也是為了九轉丸的解藥吧?」曹倉舒譏笑道,「我不會告訴周瑜,更不會告訴你
江虞一言不發,默然地望著他,褐色瞳孔中,眸光流動。她將燈籠放在堤岸上,自己往前走,堤岸盡頭處還夠不到曹沖所在的位置,她只好一躍而下,也將自己浸泡在了水中。
「嘩啦——」江虞渾身濕透,頭發上流下連串的水珠,衣料緊緊貼在她的身上。這里光線昏暗,只能看見那水漫過了她的下顎,如絲綢般劃過她的嘴唇。
曹倉舒訝然一驚,剛想說些什麼,咬了咬牙還是憋了回去。見到江虞靠近,他別過頭看著牆角,冷冷道,「我說過不想再見到你,你走吧
江虞手里還有一個竹籃子,竹籃子漂在水面上被她推到了曹倉舒的面前,里面放著干糧,還有一壺熱酒。「我不會提九轉丸之事,」江虞幽幽道,「我只是來看我的朋友她從籃子里拎起那壺酒,拔出塞子送到曹倉舒面前,曹倉舒愣愣注視著她,不明白她究竟想要做什麼。
江虞神色淡然,自己先仰頭喝了一口,雙頰生暈,再次遞給曹倉舒。曹倉舒冷冷道,「我說過我不……」突然間他神色大變,死死盯著那酒壺道,「這酒難道是……」
「街上買來的,」江虞道,「一吊錢一滴
「哈哈哈,」曹倉舒仰頭狂笑,「江虞,你想用你自己逼我交出九轉丸的解藥?!」
江虞晃了晃酒壺,里面的水聲咕嚕嚕作響,她捏過干糧拈了一點喂到曹倉舒唇邊道,「你吃一點聲線鼓動魅惑。
曹倉舒氣得無以復加,臉上肌肉抽動,強壓住心中怒火想著莫要再為她動心,但身體卻不住顫抖激動起來。江虞如此待他,簡直是讓他生不如死。咬了咬唇,曹倉舒扭頭望著牆角冷冷道,「你走!滾出去!」
江虞打量四周道,「這里是江東大牢,你是囚犯,你沒有權利也沒有能力讓我走
曹倉舒惡狠狠瞪著江虞咆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他額頭青筋暴起,江虞用這種辦法讓他投降,還不如一刀殺了他!
「倉舒,其實當年你的確已經病死了……」江虞的眸子忽地黯淡了下去,又悶悶地飲下一口酒,聲音低低地說,「是曹操命人使用了妖術讓你回到陽間的,是不是?」
曹倉舒原本死死盯著她手中的酒壺,猜測這酒中是否真的有九轉丸,江虞突然話題一轉讓他不禁一杵,愣在了那里。
「我看過一本書,書中記載使故去之人復活之法,此法陰森詭異違背常理且凶惡萬分,所用的藥材奇物極為罕見,因此極少有人成功,一般人也無法嘗試。我不知道你請了什麼人幫你,但他成功了。我見到甄兒的時候曾在想,你們為何要復活她,她只是一個可憐女子對你們又有什麼用?後來見到你我才想通了一點,那就是甄兒也是一個試驗品,就如酒肆中的酒客和那些瘦馬一樣,你們總要找一些人試試這些法子才敢將用它
江虞緩了緩,盯著曹倉舒釘在牆壁上的手道,「你被釘在這里泡在水中,尋常人不過一日就要死了,可你沒有,可見你體質與常人不同。曹操如此疼愛你卻肯讓你冒著危險潛入吳郡,多日不曾得到你的消息卻仍能按兵不動,也是因為相信你不會有事的緣故。他之所以認定你不會有事,便是因為你這身體早已不是尋常的肉身,一般法子是無法置你死地的。所以無論周瑜如何動用刑罰,你都不會招供一個字
曹倉舒喉嚨干澀道,「即使都如你所說又如何?只要我一日不說出九轉丸的秘密,你們就一日不會殺我,而我父親知道我已經得手,只要甄兒將消息傳遞出去,百萬雄師不日就會踏平江東
「你走不掉的,甄兒也是,她在劫難逃江虞趁著他笑強行將干糧塞入他口中,曹倉舒一呆,呸了一聲將干糧吐掉。「我不會吃你給的東西
「你這又何苦,若我不阻止你,你將來也會阻止我。我為江東,你為許都,你我是生死仇敵。若今日是我被你擒住,你又會如何待我?」
曹倉舒听她語氣松動,又觀她舉止親近,心里以為江虞對他情意難舍,便試探著道,「虞兒,放了我
吳郡郊外樹林中。
江姍來回踱步,對著還昏迷在那兒的甄兒不知該如何處置。甄兒靠在樹干上,眼楮閉著,身上的傷都被江姍處理好了,雖然野外草藥不齊,但好歹也能止血化瘀,再加上甄兒的體質異于常人,傷口愈合的速度極快,不過幾盞茶的功夫她就好得差不多了。
但江姍不知道甄兒已經醒來,她從溪里抓了魚正生火烤著,聞見魚快要焦了便急忙過去翻個個兒,坐在地上托腮凝神想著亂七八糟的事兒,一想到姐姐和白燁便覺得心口堵了一塊東西,郁悶不得發泄。但她又不能責怪自己的姐姐或者白燁,于是只能和自己較勁兒。
甄兒看著江姍一個人在那兒天人交戰,可愛的臉上表情變化多端,不由得直想發笑。她小時候見過這位江二小姐,她總是粘著江虞,懦懦怯怯的模樣,沒想到長大了也是這般的標致。
火光映照下,江姍的臉忽明忽暗,看著天色漸晚,她仰著頭托著腮茫然無措地發著呆。一股焦味竄入鼻子,江姍叫了一聲跳了起來,急忙將魚從火堆上救起,拿著用樹葉包好朝著甄兒走去。
甄兒見她朝著自己來了,急忙閉上眼楮。
「咦,怎麼還沒醒?」江姍嘟囔著坐在她的身邊,手里還托著那魚,「你再不醒我就要丟下你回家了,姐姐她們……還在等著我呢
甄兒心里發笑,你盡管丟下我回去吧,我還怕你要抓我回去交給你姐姐呢。她身上的傷雖好了,但力氣還沒恢復,未必能斗得過江姍。
江姍盯烤魚一會兒,又自言自語道,「溪里只有小魚,這魚不是江里撈上來的,應該不會中毒吧?」她忽然轉過頭盯著甄兒,眼楮亮亮地,甄兒心里一慌亂,趕緊把眼楮閉得緊緊地,江姍道,「九轉丸是你們下的,中了毒你們也能解吧?所以喂你吃魚總比餓死了好,對不對?」
她等了一會兒,還不見甄兒醒來,擔憂之下伸手去探她的脈搏,還好脈搏平穩有力,江姍松了一口氣,觀望四周,樹林茂密,又抬頭看這棵樹,高聳入雲。江姍想著是該帶甄兒入城找個客棧住了還是該將她拖上樹放著?她現在已經後悔救下甄兒這個
累贅了。
可自己不管她還有誰能管她呢?曹倉舒入獄自顧不暇,她雖然可惡,但也是可憐……
「哎江姍嘆了一口氣,準備背起她找個農舍住下,剛背對著甄兒的時候,卻感覺到脖子一涼,江姍陡然一驚道,「你醒了?!」
甄兒笑盈盈道,「我早就醒了,只是想看看你要做些什麼
江姍怒道,「奸詐!」她的脖子被甄兒那尖銳如刀的指甲掐著,只要甄兒一用力,她必死無疑。
甄兒道,「姐姐聰明陰狠,妹妹卻如此天真無辜,有時候我在想你們是否真的是親姐妹,個性相差如此之多……」她瞥見江姍臉色乍然一變,眼珠一轉道,「怎麼,難道你們真不是親姐妹?」
江姍叫道,「曹倉舒在我們手中,你休想傷我
甄兒的指甲嵌入了江姍的脖子一分,鮮血滲了出來,刺痛了江姍,她秀眉微蹙,咬住下唇硬是不吭聲,心里將恩將仇報的甄兒咒罵千萬遍。
「我正是要拿你換倉舒
作者有話要說︰╮(╯▽╰)╭自然要有一場大虐了……預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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