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燁偷偷送回江姍後,萬俟塵又消失在蒼茫的人海中,來去無蹤,但臨別前的那一段話卻深深地刻在白燁的腦海里。
「閻君雖然不能親自來到陽間,但她可以找到一個體質至陰之人作為化身。千百萬年來,閻君從不會冒然破壞規矩親臨陽間,她若來了便只有天大的理由。陰司之所以對你的事情不聞不問很有可能就是閻君的旨意,她留你在陽間必有目的。白燁,你在陽間停留已久,現在雖已恢復了法力,但很多事情依吾所見還是古怪。你雖為無常,但說到底還是一縷魂魄,若繼續強留在人間,只有魂飛魄散的結果。話已至此,我不強迫你但請你考慮周詳。你不做這無常,自然有他人來做,從來都是天理循環,沒有哪個位置非誰不可
微風拂面,帶著濕漉漉的寒意。白燁站在亭榭里,四面臨風,吹動她的衣袂。發帶飄飛交纏著,亭榭邊上的一池冬水沒有結冰,湖面上那白色的影子飄散零碎,白燁已沒有一個完整的倒影了。
稍遠處城樓高立,燈火飄忽,那便是聞名遐邇的許昌。凝望那處燈火許久,白燁的腦海中忽而閃出一道火光,眉頭緊皺,那火光越來越猛烈,眼前又有水面反光閃動,無數士兵的慘烈的呼救聲從巨大的戰船上傳來,有人落水,有人被火灼燒。船與船之間似乎被鐵鏈鎖著,在偌大的江面上形成了一道詭異的、淒慘的風景。
火山火海中,似乎有一女子站在船頭,她微微垂首寬大的斗笠帽檐遮住了她的眼楮,但身形隱隱是在哪里見過。白燁捏緊了手,想要看清楚一些她的樣貌,但那女子卻猛然轉身,化作一朵雪白色的蓮花,縱身往那著火的船艙中奔跑而去。
「江虞!」白燁大喊出聲,睜開眼楮只听到自己的喘氣聲,她還是站在亭榭里,周圍安安靜靜,只有徜徉的湖水拂過的微風作伴。北方的天氣較南方寒冷許多,但還未下雪。漫天星辰,仿佛一雙雙好奇的眼楮在天上靜靜盯著白燁。
白燁緩了緩心情,閉目從空氣中搜尋甄兒或者曹倉舒的聲音。甄兒回到許昌之後一定會和曹倉舒在一起,曹倉舒不會住在曹家,但也不會離曹家太遠,他一定就躲在附近的某處大宅。
空氣中飄來一陣淡淡梅花香,湖水里有小魚在游動。
白燁乍然張開雙眼,定定地望著許昌東北角一處宅院,足尖輕點,縱身飛了出去。
許昌東北角的一家酒樓二樓,一個身著紅衣的少女正對著銅鏡描眉,忽然窗扇被打開,她來不及以眉筆作武器便被那人按住了手腕鉗制住,白燁將甄兒的手壓在背後,問,「江虞在哪里?」
甄兒大驚過後,唇角定格一抹冷笑,「死了
白燁略一遲疑,望著妝奩上的脂粉半帶輕笑道,「你不會殺死她的,倘若殺死了她,曹倉舒不會饒過你,他生了你的氣你還有心思裝扮給誰看?」
「我自有辦法瞞著他,」甄兒的笑意越發冰冷,「我只叫他對江虞心死,他既心寒就不會再在意江虞了。江虞害死了我,我得了機會怎會不去報復她?我老實告訴你罷,在她死之前我剝了她的面皮,喂了她九轉丸,讓她受馬蜂蟄咬之苦……哈哈哈,想必她的尸體現在正在某處林子里腐爛,哦,不,那樹林里既有飛禽又有猛獸,想必她現在已經——死、無、全、尸了!哈哈……」
白燁越听越是心驚肉跳,若甄兒說的全是真的,江虞就會九死一生。她心神一散,手上的力道也松下了一些,甄兒便趁著這個機會從她手中月兌身而出,閃避到牆邊。「你已恢復了無常法力?不,好像和普通的無常有些不同,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為何你會得到如此神通?」
白燁心里一層涼下一層,她始終不敢相信甄兒說的一切,她的指尖發涼,眼圈通紅。
緊咬住下唇,直到唇色也變得慘白一片。白燁喃喃道,「不,不會的,虞兒不會死,她不會死…她那麼聰明,怎麼會這麼容易地死在你的手下……不,不會的!」
甄兒見她隱隱有發狂之勢,心頭一凜往後退道,「她就在曲阿附近的林子里,你若不信便親自去瞧瞧甄兒略一頓再道,「你不是白無常麼,有斷人壽命識人魂魄的本事,或許她的魂魄還在那兒,你還能找到她的魂魄做一對鬼夫妻也不定
「你給我住口!」白燁勃然大怒,眼楮里充滿了殺氣,骨節捏得泛白,她壓抑怒氣道,「留在陽間的只能是惡魂惡魄,虞兒不會變成那樣的,她不會的!」她反反復復念著,心頭猛然一跳,又想道︰若江虞正沒有化成惡魂惡魄,便只余下前往陰司一條途徑。她去了陰司將會按照輪回策上所書喝下孟婆湯轉世輪回,那麼她就會把自己和現世的所有一切都忘卻……
白燁估算日期,暗忖若此刻探明江虞去處或許還來得及阻止她輪回,瞪著甄兒問,「你在何處拋下她的?!」
甄兒似笑非笑道,「曲阿附近的林子里,若你有本事便將那樹林翻個個兒,或許還能找到她的骨頭渣子
白燁听罷就要離開,甄兒卻覺得奇怪了,她追問,「你不為她報仇?」
白燁余光瞥著她冷冷道,「我不找你報仇,是因為有個人更適合替我復仇她說罷目光往門外一掃,甄兒循著她的目光見到門上那道影子驀然一驚。「倉……白燁,你!」
「我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為虞兒償命,但他能讓你更加痛苦,余下的事情就讓他來決定如此說罷,白燁又化作了一道白影,倏忽間從窗戶穿梭了出去,片刻便不見了蹤影。
曹倉舒推開門垂首站在門外,他一手背在後頭,一手轉著拇指上的玉扳指。「你殺了虞兒?」他的聲音低沉陰森,好似從無間地獄里傳出來的一般,叫人心中驟寒。
「倉舒,你……你听我說甄兒嚇得花容失色,連忙走近曹倉舒,楚楚可憐道,「我實在見不慣她那樣子,我……」她話語未落,便覺得喉嚨一緊,曹倉舒已掐住了她,眼珠子里滿是血絲,布滿憤怒的焰火,「我事前叮囑過你,若你敢傷害她一根毫毛,你來償命!」
「可她已經死了,你還能有什麼辦法……倉舒,我對你一心一意,你怎能……」甄兒眼里泛著淚花。
曹倉舒凝注她的眼楮許久,手上的力道漸漸減弱。甄兒跌坐在地上,脖子上的痕跡深刻,她嗆住了喉嚨連連咳嗽。「曹倉舒,我已經為你做的夠多了,若你還為江虞發怒,休怪我翻臉無情……」
曹倉舒仰首嘆息道,「對我而言,即使其他人付出生命,也不及虞兒對我嫣然一笑。甄兒,無論你做什麼都及不上她的
甄兒木然一陣,忽然狂笑道,「那又如何,她已經死了,你再也見不到她了!」
曹倉舒突然俯身過去,點住了甄兒的穴道,甄兒渾身一僵腦海里冒出一個想法,略帶驚慌道,「倉舒……倉舒你想做什麼,你快放了我見曹倉舒不應,甄兒驚慌不已,她哀求地道,「倉舒,是我錯了,我不該違背你的意思對付江虞,她或許還沒死,你不可以……不可以拿我的命去換她的命……你絕對不能那樣做。復活之法未必能在她的身上行得通,倉舒,我求求你,求你不要這樣做……」
曹倉舒撫模著她的臉,溫言道,「我們只有兩顆冥珠,一顆用在了我的身上,另外一顆在你身上,若要復活虞兒,只能犧牲你了。甄兒,你不是一直相信有因果報應的嗎,現在是你償還她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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