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喜 第拾壹回

作者 ︰ 陳佳杏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縱然容歆綠賭咒發誓要讓景亦文好起來,但他依然沒有好轉,又持續發了兩日高熱。第三日清晨,容歆綠替他淨面時,看見他的頸側,竟然冒出許多紅疹。

容歆綠整日待在景府,沒有踏出大門半步,自是不知道淮北瘟疫的情況,她的第一個反應是——景亦文出水痘了!

她的二弟弟曾經也出過水痘,差點連小命都送了,當時正是她與她娘護理的,自是知曉其中凶險。

「夫君,夫君你感覺如何?」

景亦文已經被燒得有些迷糊,他張開眼楮看見是容歆綠,很是虛弱地說︰「我……好難受!」

「哪里不舒服?是脖子這塊兒嗎?」

「到處……到處都不舒服。」

容歆綠咬了咬下唇,決定道︰「我讓春熙去請李大夫!〞

李大夫每日申時會來景府給他診脈,可今日他這種情況,等不到申時了!

容歆綠讓春熙去請李大夫後,自己坐在床邊看著景亦文,他閉著眼,眉頭緊緊皺著,很不舒服的樣子,容歆綠又在他的臉頰和手上也發現了紅疹,「不行,得去告訴老太爺一聲,讓他再請過個大夫。」

容歆綠想起景如天好久沒來過景天苑了。洞房花燭夜那晚,好像還是很關心孫子的樣子,怎麼這次病了這麼久,還沒出現呢?

容歆綠倒是誤會景如天了,他並不是不想去看孫子,只是這幾天的事情,讓他忙得焦頭爛額,實在是不得閑。

懷江決堤,淮北水患。

如此的天災**,即便淮北知府做出應對措施,卻依然傷亡慘重,災情上達天听,淮北知府被聖上連降三級。

揚州城的父母官,頓時覺得機會來了︰在重大災情面前,淮北知府束手無策。現下淮南也天降暴雨,雖然還未到決堤如此嚴重的地步,但我們防患于未然。

他想要做出政績,讓上面的人看看,于是動員揚州的富戶捐糧食,捐銀子,捐藥材,為將來可能會出現的災難做準備。

「爹,淮北那邊,水患之後又有大疫,現在從淮北到揚州的道路全都被封鎖了,我們的貨物過不來,都已經遲了六日,商家那邊已經催了好幾次了,若是貨物再不到,就要賠銀子了!」大老爺景佑豐這幾日被這批茶葉急的夠嗆,此時他期盼地看著景如天,希望老太爺能拿出個主意來。

「這幫老賊,」景如天歪坐在素紋黃花梨圓椅上,手指輕輕地敲著扶手,「都合作這麼多年了,現在是想趁火打劫嗎?」他想了想,說道︰「老大,你去客似雲來訂上一桌席面,把那幾個老掌櫃都叫上。」

客似雲來是揚州城最大,最奢華的酒樓。景如天雖然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但是景佑豐也知道老太爺要親自去會會那幾個掌櫃了。只要他肯出馬,事情就好辦的多,因此景佑豐答應的特別歡快,「是,爹!」

「爹,」二老爺景佑潤見老大的事情解決了,他也跟著先叫了一聲爹,然後不滿地看了看三弟景佑年,方才繼續說道︰「李大人又派了人來問,我們的賑災物資什麼時候能備齊。」

景佑潤所說的李大人,自是揚州城的父母官,想做出一番政績的揚州知府李順青,同時也是景佑年的大舅子,景李氏的嫡親哥哥。

最近幾日來,揚州城內忽然涌現出不少淮北口音的外地人,他們大多攜家帶口,再聯系起前段時間的淮北水患,不難猜出,這些都是逃到淮南的災民。

李順青在城北專門闢出一大塊空地,搭建簡易房,專門安置這些災民,每日送藥送糧,惹得這些難民直呼李順青是活菩薩轉世,只差沒給他供長生牌位。

李順青這樣做,無可厚非,他不能看著災民逃到自己的轄區而置之不理。他動用了揚州城內的富戶們所捐的物資,不夠了便繼續向富戶們征集。

這是一個在李大人面前表現的最佳機會,富戶們自然非常配合。

他們捐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災民越來越多。

漸漸地,便是連揚州首富景家,都有些吃不消了。誰家的銀子都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哪里禁得住這樣的消耗。

「李大人那里就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景如天深嘆口氣,「他這是拿我們的血汗錢,去鋪他的青雲路!」他頓了頓,又問︰「這朝廷的賑災款,怕是早就下來了吧?」

「父親高見!」景佑潤說︰「我打听到,朝廷的賑災款前天就已經到了揚州,但李大人還在不停地催促我們捐銀子,那賑災款,怕是早就落入他自己的囊中了。」

這才是景佑潤對景佑年不滿的原因︰還說是大舅子呢,不說幫襯生意,還不停地收刮親家的銀子。景佑年怕是早就知道賑災款的事情,隱瞞不報,還害得自己四處打听。

景佑年要是知道自己的哥哥是這樣想的,怕是要直呼冤枉了。

這幾日他都在偏院忙著,胡大人被救起後,身體一直虛弱,景如天怕他住在自己家會有想法,便讓景佑年常去看看,別冷落了貴客。

「老三,待會兒去賬房支兩千兩銀子,帶去給李大人,要讓他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了!」

這真是個難辦的差事,景佑年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胡大人那邊如何了?」景如天繼續問道。

「每日里清醒的時間少,睡著的時候多。〞景佑年想了想又道︰〞精神不是很好,怕是思念他亡妻。」

「嗯,胡大人只這一位妻子,並未有通房妾侍,想是伉儷情深。你好生照料,莫怠慢了人家。若是有胡大人給我們撐腰,想必今後淮南道上的生意,抑或是景亦文在京城的發展,應該都會有些便利。」

「孩兒省得。」

見事情都布置的差不多了,景如天也暗自松口氣,他拿起桌上的青花茶盞,揭開蓋子拂了兩拂,正要送入嘴邊時停了下來,問︰「文兒那邊如何了?」

「發了幾日高熱,現下應該退了。」其實景佑年也不清楚,但他想都過了這麼些天,也該好了。

「嗯,那就好!」景如天端起茶盞正要喝,門外忽然傳來景順的聲音,「老太爺,景天苑的春旭來報,說三少爺……不太好,請您過去看一下!」

「什麼?」景如天聞言立刻放下茶盞,狠狠瞪了景佑年一眼,「你不是說文兒大好了嗎?」

景佑年嘴唇蠕動兩下,剛想說點什麼,景如天已經似一陣風般,疾步走了出去。

待景如天他們到達時,景天苑中已經雞飛狗跳地亂成一團。

「你這庸醫,你不能把他一人關在里面,快讓我進去!」容歆綠被兩個婆子牢牢架住,動彈不得,嘴里卻不依不饒地嚷嚷著,直指李大夫。

「三少女乃女乃,老夫行醫數十載,還從未有過誤判,在這揚州城中,也算的上名號,你不能辱沒了老夫的名聲!」李大夫看樣子也被氣的不輕,說話時,下頜的胡須都在不住地顫抖。

「哼!」容歆綠也不甘示弱,「什麼揚州第一神醫,明明是水痘,你偏要說是瘟疫,我看你分明是揚州第一庸醫!我夫君讓你看了這麼多年也不見好,你就是庸醫!」

「你你你你……黃口小兒,我不與你分辨!」李大夫被她這一句句的庸醫,氣的渾身顫抖。

景亦文先天不足,後天也沒有得到精心的調理,加之他心智早熟,有些思慮過重,是以如何調理,身子都不見好。

景亦文的情況,換做其他大夫,做的也許還沒有李大夫好。但容歆綠這時已管不了那許多,只知道李大夫來看了之後,立刻如臨大敵,趕緊讓人把景亦文隔離開來,說是瘟疫,已不可治!

「這是怎麼回事?」景如天在一旁听了一會兒,听見瘟疫兩字,心中咯 一下,「什麼瘟疫?」

听見景如天的聲音,容歆綠與李大夫兩人同時看了過來,都跟見著親人似得︰

「祖父,您來的正好……」

「老太爺,您總算來了……」

景如天一揮手,讓容歆綠閉嘴,然後恭敬地問︰「李大夫,不知我孫兒病情如何?」

「老太爺,三少爺已經高熱五日,今日于頸側、面頰、前胸、手臂均有紅疹出現,局部已經呈瘡狀,其瘡皮薄如水泡,極易破損,膿水流過之處,亦有新的紅疹出現,如此往復,與此次淮北疫情一樣。」

「你這庸醫,你又沒去淮北,怎知淮北疫情!」容歆綠在一旁嚷道。

「現揚州城中有大量淮北難民,知府大人曾安排老夫前去城北出診,給幾位感染疫癥的災民檢查過,三少爺的癥狀,和他們一樣。」

景如天想了想,叫來景安,「三少爺最近有沒有出門?」

景安想了想,答道︰「幾日前,三少爺去了一趟書齋,呆了一日,到晚間才回來。」

听見景亦文曾出去過,還去過書齋,那地方剛好在城北,景如天氣的咬牙,問︰「這非常時期,去書齋作甚?」

「先生布置了一篇策論,三少爺想去買幾本相關的書。」

景佑年听見自己兒子得了瘟疫,也緊張了,「李大夫,我兒子真的是疫癥嗎?」

「千真萬確!」

「大夫,這可不是開玩笑,您再仔細看看。」

「你們若是不相信老夫,大可換名大夫。」李大夫的專業能力被人一再質疑,他已經忍到極限,氣的甩袖而去,他走了幾步,又停住,回頭道︰「醫者父母心,老夫再提醒你們,這疫癥可是傳染的,你們萬萬不可靠近病患,便是這景天苑中的人,」他的手指了指容歆綠,又指了指春熙,春旭等近侍丫鬟,「也要仔細觀察,看是否已經被染上。你們……多加小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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