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左瀾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
他更不知道臨滄是怎麼想的。
眼前還是一片的黑暗,看不到臨滄,可是他知道他就在自己的背後,環住了自己的腰,用那一種小心翼翼的姿態,像是在呵護什麼珍寶。
出現得這麼快,他可以認為他一直跟著自己嗎?
左瀾忽的低笑,「哪里是你犯賤,分明是我……」
臨滄環住他的手忽然之間收緊,別卻是不讓他再說下去。
「別說了。」
他低聲說著。
左瀾沉默了一會兒,只覺得身心疲憊,「你跟了我多久?」
「……」他的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就那樣輕輕地靠著,淡淡道,「出來之後就後悔了……」
所以是一直跟著嗎?
「你放開我。」
左瀾掙扎了一下,很容易地就掙月兌了,只是他的手指拉住頭上的披風,卻忽然之間缺乏拽開的勇氣。
只是那黑色的披風還是慢慢地被拉開了,滑了下來,他重新看到了天幕,卻已經是日夜之交,血紅色的天幕已經變成了暗紅,最後一抹光從山底落下。
他呼吸的時候覺得胸腔很疼,還有殘留的鮮血在口腔里,到處都是腥氣。
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背對著臨滄道︰「我跟你到底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臨滄怎麼可能知道,只是不知不覺地就喜歡上了吧?從一開始魂皇殿的計劃開始,接近左瀾,卻因為左瀾特殊的身份開始關注他,這個小家伙特別有趣,一開始還拿了自己的青鳥塔,如果不是左瀾,他是無法從天淵蘇醒的,也就無法達到魂皇的境界了。羈絆從一開始就結下了……只是有的事情比個人的情愛更大,他無法不舍棄。
可是,一旦拋開了,便又開始留戀那樣的溫度,他喜歡左瀾,喜歡在他身邊事時候那種舒服的感覺,有時候恍惚覺得自己是無憂無慮的,不需要考慮別的什麼事情……
「我不知道。」
他終究還是這麼說了。
于是左瀾唇邊勾起了一個冷冷的笑容,「你說得真是太輕巧了。」
其實原來只是朦朧的喜歡,也許能夠修煉成正果,可是臨滄在秘境之中那樣對他,讓他覺得自己被利用,任何真情只要一摻雜利益就會變得惡心。
左瀾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唇角,「我不會放過你的,你現在不殺我,將來等著被我殺死吧。」
臨滄只覺得悲愴,他笑︰「你如果願意,自然是隨你高興。不過……也許用不著你出手,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
左瀾愣了一下,轉身看他,卻看著臨滄挑著唇角淺笑,一點也看不出臉上的表情有異樣。
「你——」
忽然覺得自己不該插手那麼多,左瀾聰明地掐住了話頭,他抿了抿嘴唇,揮手直接從儲物戒指里取出鳳車,他該回去了。
只是臨滄沒有讓他上去,而是直接抱他上去了,那男人將他放在車廂里,柔軟的皮草幾乎讓左瀾陷落,臨滄看了他一會兒,自己卻坐到了車前去,駕著車離開這里。
能讓魂皇為自己駕車,他大約是這魂大陸第一人吧?
左瀾看著臨滄的後背,悄悄地握起了他的一簇白發,像是不經意一般問道︰「頭發是怎麼回事?」
臨滄的脊背僵直了一下︰「你不是說我玩精神分裂嗎?下場而已。」
「……」
左瀾心里有問題,可是問不出來。
「秘境里的你,是之前的你嗎?」
在進入秘境之前,在臨滄退族的那一天晚上,他穿著一身白,那一天的臨滄卻是一身黑,而且……感覺整個人都不一樣。
他不是很能理解這些事情。
「都是我。」臨滄其實是一個很瘋狂的修煉者,在別人看來是禁術的東西,他玩兒著卻覺得很順手。「人總是有陰暗面的,每個人都是矛盾的,一者為光,一者為影。」
左瀾忽然道︰「心底沒有陰暗面的人,無法到達彼岸。」
臨滄一下回頭看著他,卻看到左瀾輕輕地放開了自己的那一簇頭發。
「你剛才說什麼?」臨滄問他。
左瀾卻勾著嘴唇笑了笑,「被我說中了嗎?」
魂大陸的彼岸是什麼?自然是影大陸。
青傀似乎有說過這樣的一句話,心底沒有陰暗面的人,無到達彼岸。
也許每個魂大陸的魂修都有過這樣的一個疑惑︰影大陸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只是從來沒有人到達過,或者說沒有相關的消息傳出。
也許,魂皇們是知道什麼的。
如果臨滄說自己有陰暗面,那麼以青傀的標準來說,他就是那種能夠到達影大陸的人。
天淵之皇臨滄,魂大陸的能夠到達影大陸的魂皇。
忽然再沒有人說話,左瀾回了瀾會,臨滄給他療傷,他卻一句話也不說,甚至沒有一個謝字。
晚上看著臨滄出去了,他忽然想到四個字︰一筆爛賬。
要怎麼才能算得清,欠過來,欠過去,剪不斷理還亂。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便覺得身上的傷都好全了,到主事廳里去的時候,看到左秋正在和臨滄說話,左瀾皺起了眉頭,看了左秋一眼,問道︰「出了什麼事情嗎?」
左秋怕左瀾誤會,忙解釋道︰「只是臨滄大人在問我這里有沒有適合的魂器。」
左瀾坐在上首主位上,瞥了臨滄一眼,「你又想干什麼?」
臨滄端著茶杯,也不介意他冷淡得過分的語氣,倒貼上去都沒人要的魂皇,有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是混得太淒涼了。
「你很需要這些東西,你比我清楚。」
「可是我不知道你狠清楚。」左瀾哼聲,卻看到左秋手中拿著一份清單,他要過來一翻開,仔細地看了看,這些都是瀾會目前還沒拍賣出去的魂器,通過各種渠道獲得。
他馬上就要參加期末考試,期末考試之後就是魂院任務,接著是魂院大比,在魂院任務之前,他必須將自己的實力提升起來,就算是無法達到魂爵的境界,他也要成為魂師最強。
其實魂大陸無數的人就是卡在了魂爵這個境界上,左瀾雖然天縱奇才也不一定能夠邁過這個坎,很多時候左瀾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就這樣結束了,因為玉青八極盤到底能不能找到實體——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不管是那本魂器精品書上都沒有提到過這種東西,也不知道這是天地孕育的新魂圖,還是別人已經使用過的東西,尋找玉青八極盤實物的過程必定非常艱難,也許——這個東西根本就不存在,便需要左瀾自己將這東西制作出來。
制作的時候就存在風險,煉器這種事情本來就是看運氣的,如果左瀾精通煉器,能夠自己煉制魂器,他為自己打造玉青八極盤,煉器完成之後,魂器的等級就固定了,加入玉青八極盤的等級是天品高階,而左瀾打造出來的魂器只是地品,這個時候魂器的等級和魂圖的等級不符合,就會讓天地間的規則誤以為魂器和魂器不完全匹配,這個時候就是假魂爵的境界。
偽魂爵的境界與真魂爵境界的實力差,左瀾也是略有了解的。
他到底能不能跨國魂爵這個境界,還很難說。
不過目前,整個大陸上,除了天嘉之外,沒有那一位新生代的魂修能夠與自己匹敵。
不知不覺,再次想到了天嘉這個名字。
他低頭,看著卷軸上的名字,手指從這些名字上滑過的時候,魂器的信息就會自動地進入他的腦海,以供他參考。
臨滄放下了茶盞,看著左瀾正在看魂圖,他站起來,「我回魂皇殿了,魂院任務……」
「我會去的。」左瀾頭也不抬。
臨滄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終究還是離開了,而左瀾自始至終沒有再看他一眼。
左秋雙手交握在身前,眼觀鼻鼻觀心,心里這古怪的感覺卻壓不下去。
難怪本家的人都說左瀾邪乎得很,左秋再怎麼傻也知道臨滄,臨滄是左家的叛徒,很多時候家族之中的人提起臨滄都咬牙切齒,大家都想著要報仇,可是臨滄是魂皇,這個想法也只能是想法,而且臨滄已經退族,他們憑什麼再去找臨滄的麻煩?
臨滄這個人,就是在嫡系也不招人喜歡,因為他下手的時候是不分嫡系旁系的,惹了他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條。
臨滄下手很狠。
左瀾下手也不手軟,這叔佷二人還真的是天生一對了。
原本臨滄是個叛徒,可是左瀾竟然跟這個人交好,這是一件非常讓人驚訝的事情。
現在左瀾還對臨滄這麼不客氣地說話,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左秋絕對會覺得是別人胡說八道。
左瀾卻沒有理會左秋,他很少去猜測自己屬下的想法,一邊挑選魂器,一邊問道︰「跟煉器師公會那邊的合作敲定了嗎?」
有了那麼大的一筆訂單,又有了臨滄撐腰,這合作的事情肯定早就說定了,左瀾問一問不過是為了保險。
果然,左秋點了點頭,將雙方合作的細則說了幾遍。
「最開始的合作價格不必壓得太低,我們做的是長久生意。瀾會開始崛起,卻要預防其余三大黑市的反撲,我看他們沒一個是簡單的,瀾會有瀾會的拍賣模式和物品的流動方式,記得多宣傳一下我們的通牌,去聯系一下幽靈傳播平台,就說我們瀾會有消息報給他們。」
左秋愣住了,「幽靈傳播平台?」
左瀾不過是想打個廣告而已。
不過他的思維跟左秋不在一條線上,他現在也沒有多解釋,只是手指一動,又圈了一個名字出來,「你去把庫里的這些魂器調給我。」
左秋結過名單一看,大概有五件魂器,還都是不同屬性的,對于左瀾的魂圖,外界一直存在各種不同的說法,反正左秋從來沒看懂過,也許全屬性的人都是這種修煉方式?
他領命下去取東西,左秋拿到了之後就直接丟盡了自己的儲物戒指里,當天下午就架著鳳車回了第九魂院。
還是那巨大的廣場,偶爾有來參觀的魂修和凡人在廣場上走動,不過都不能進里面去,左瀾的速度很快,準確地說是鳳車的速度很快,廣場下面的眾人只感覺到一陣狂風吹過,就看到一輛黑漆漆的車沖過了牌樓,一枚半黑半百的院牌被凌空甩出,當下牌樓下面的屏障一下消失,左瀾帶著他的鳳車一下進去了。
半路上將鳳車一收,回到了自己的小樓,荷園小樓,似乎永遠這樣清閑寧靜,站在前面,不妨一抬頭就看到上面姜錯明背手站著。
姜錯明笑了一聲︰「左瀾,你回來遲了,考試已經過半,你一半科目不及格。」
作者有話要說︰補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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