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幾騎毫無顧忌地在趙川帶領下迅速搜索過來,當看到靜立于榕樹下的三人,趙川揚聲道︰「都過了這麼長時間,難道花七小姐還沒方便完?」
花著雨不露聲色道︰「本來還沒方便完,可是听到諸多喧鬧聲,本小姐已經沒有方便的意思了。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愨鵡曉不知道趙知事這般大張旗鼓是何意?」
十幾騎騎著馬呼啦啦瞬間將三人圍在中間,趙川陰磣磣道︰「還能有何意?自然是送七小姐回老家了,希望七小姐別作無謂的掙扎,還是安靜點上路吧。」
「放屁!」四姑大怒,「張知府讓你送人,你竟然勾結匪徒不僅殺了諸多官兵,還要殺我們小姐,也不怕傳出去了皇上滅你九族?」
「傳出去?」趙川和另一個官兵哈哈大笑,「你們馬上都會變成死人,又怎麼可能傳出去?豈不是在異想天開?」
「趙知事是不是也得意得太早了?」花著雨雲淡風輕道︰「不知道趙知事知不知道你先前派的兩個官兵哪里去了?」
趙川驀然收住笑聲,「哪里去了?」
花著雨不緊不慢道︰「他們看到你伙同這些歹徒動手殺了四十多個他們的同僚,心膽俱裂,現在應該已經去向張大人報信去了。再加我們在此出了事故,你以為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覺?」
趙川一呆,「這樣啊,我好怕怕……」
轉而他和另一個官兵相視大笑,「那兩個不識好歹的敢去向張大府報信,那不是自尋死路?在張大人手里,說不定他們的死狀比死在我們手里更慘,難道七小姐連這點都沒想明白嗎?哈哈……」
看著他們得意的嘴臉,四姑和毛姑氣得恨不能上前一掌拍死他們,花著雨卻淡笑不語,這麼看來,越發認定張知府是與顧正涼有勾結的,不會有一丁點冤枉。
「少和她嗦,殺了再說。」那十多個壯漢已是不耐,其中領頭人一拔刀,橫刀就向花著雨劈來。
花著雨冷笑一聲,「不知道最終誰被誰殺!」
她話音一落,那揮刀之人的馬前蹄驀然一軟,那漢子猝不及防,重心不穩之下,整個人就從馬背上摔了下來。那人欲從地上撐起,卻使不出分毫力氣,頓時驚駭大呼︰「妖女,是不是你使了什麼妖法?」
而一經他帶頭,其他吸進的藥粉同樣多的馬匹亦紛紛栽倒于地,在各等驚呼聲中,被摔于草叢中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壯漢驚惶出聲︰「天哪,我這是怎麼了?」
「我渾身無力,腿腳軟得很……」
「啊——我也是渾身發軟……」
「連刀都拿不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呼叫聲此起彼伏,之前還耀武揚威的趙川趴在地上,看到四姑提刀朝他走去,惶然驚叫︰「你想干什麼?別亂來……」
四姑一刀就在割在他臉面上,劃得他鮮血直流,冷笑,「不是很能耐麼?合計人害我家小姐,豈能不叫爾等拿命來嘗?」
她一刀又劃下去,趙川疼得慘叫連連,花著雨自是想從他嘴里再撬出點什麼有用的消息,一腳踏在趙川脖子上,慢悠悠道︰「說,張大人究竟是和誰合謀一再害我?」
趙川疼得直打顫,「我……我也不……不知道……」
花著雨腳下加勁,他臉上的血越發冒得急,血水很快浸濕了衣襟,「不知道麼?一般像趙知事這般年紀的人,家里應該是有妻兒老小的,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趙知事這般硬氣,哦?」
趙川齜牙,「你們想干什麼?」
「不干什麼?既然趙知事不知道,我只好回頭去問你妻兒父母了……還有那些冤死于你手底下的官兵,他們的家屬不知道會上你家干出什麼樣的事。」
「他們都是無辜的,別牽上他們……」
花著雨不再出聲,只是笑。
趙川一咬牙,「我說,我說,求你們就算殺了我,也別去找我家老母妻兒。其實,在你們來之前的頭一天晚上,張大人就收到一封信,不過我……」
他一句話還未說完,突听半空中傳來嘯叫聲,花著雨抬頭一看,只見一束火焰升上半空,然後一束海藍色的光焰迅速炸開,像一樹綻開的藍色花朵,分明是一個信號彈被點燃。
四姑一低頭,就看見之前與趙川一起說話的官兵的手又模向懷中,就知剛才那東西是他所放,頓時大怒,揮刀就朝他劈去。沒料到那官兵在中了軟骨散之後身手都還靈活,他一個翻滾滾到四姑腳前,毛姑下意識朝後躲,同時他卻手中寒光一閃,扭身撲倒,一把匕首已深深插入趙川左胸口。趙川慘叫一聲後,便沒有了絲毫聲息。
「好你個免崽子,居然抽冷子。」四姑一刀又劈了上去,那人卻就地一滾,躲過危險後又踉蹌著站起來,奮力朝野草深處奔去。
四姑和毛姑欲追,花著雨警惕地一把拉住,「你們听,有什麼聲音?」
毛姑一凝神,傾耳稍听,臉色微變,「地表震動,馬蹄的震動聲。」
而只這麼一說話間,就見東北方向有無數個黑影飛奔而來,甚至越來越清晰,果然是一個不下數十人的騎隊。
「看見是被信號彈引來的,我的毒粉快用盡,根本毒不倒他們,現在以我們三人之力又不可能與之搞衡,別管其他了,我們分頭逃,能逃多快逃多快。」花著雨當機立斷,轉身就朝道上奔去,那里有那些官兵留下的馬匹,那些人只是為她而來,若是分開跑,相信他們不願分散力量再去追四姑和毛姑。
「這樣也行麼?」四姑急忙跟隨著問。經過這麼多事,她和毛姑已經完全將花著雨當作能決斷一切的人。
「放心吧,只要跑出這一片荒地就可以解除危機,我諒這些人不敢于眾目睽睽之下干殺人放火的事。你們只管自己安全就行了。」邊跑邊說,很快就奔到了道上,花著雨一蹬馬鞍,翻身就上了一匹棗紅色的馬,帶住韁繩對四姑毛姑飛快道︰「別愣著了,逃命要緊。若逃得出去,我們曲靖見!」
眼見她身姿熟稔地拉繩控馬,四姑和毛姑再一次被這位長得秀妍的千金小姐所驚到,但是她們不敢耽擱太多時間,沒有多想,依樣翻身上馬,各自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朝東南西三個方向分散急馳而去。
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急促,甚至連大地似乎都在為之震動。花著雨使勁夾著馬月復,伏在馬背,任兩旁的野草飛逝。
知道前面會有斷崖,待看見野草忽盡,一條潺潺小溪流出現在眼前時,她毫不猶豫地提韁將馬調轉向了不遠處小溪流的源頭,一座蔥郁蒼翠的矮山。她有把握,只要能上山,有了掩身之地,這些追兵她完全能甩開。等翻過這座大山,她可以直奔文將軍駐扎地,就不信顧正涼能手眼通天,連太子外家的人都給收買了。
她沿著溪流策騎而上,轉眼就來到山腳。她毫不猶豫翻身下馬,直接就往蒼木蔥蘢灌木叢生的山上爬去。
「快,別讓她上山,不然就難以搜尋了。距離已不遠,弓箭手,準備射箭!」
身後不遠處的追兵喧然大呼,緊跟著就听到悍然拉弓之聲,花著雨頭都不敢回,依然顧我地繼續奮力往山上灌木更深處爬去。
「射!」
一聲號令,呼嘯之聲夾風而來,花著雨迅速閃到一株枝葉茂密的茶樹後面,待三四支箭羽險險落在她兩旁時,她不由暗出了口長氣。
然而不及多想,拉弓之聲再響起,十多支箭羽同時齊發,再次朝她藏身之處射來。追兵趁機更是快速移到了山腳。
花著雨一個翻身,要翻出對方箭矢的攻擊範圍,翻到一半,突覺身上有異,然後腰身一緊,居然被一條不知從哪里飛出來的草繩給纏了個正著。
瞬間身子一軟,尼瑪,難道顧正涼的人早知道自己會走這條路,先就潛伏在此,就等此時一擊?是不是也太看得起她了?
她一手就要去拔插在靴子里的短劍斷繩,然而纏在腰間的草繩驀然被灌以勁力一帶,她整個人已不受控制地朝右側貼地被拖了開去。
緊跟著眼前一暗,草繩竟拖著她穿過一堆綠葉繁茂的綠意,人就進了一個昏暗且狹小的空間。
「砰。」
草繩一松,她頓時摔落于地,好在並不高,摔得並不疼。
不待她爬起來,有人就微微俯身看著她,氣息干淨,眼神平靜浩翰……
花著雨不可思議地與他對視,良久,方在驚異中找回自己的聲音,「是你?」
方籬笙輕聲一笑,「有沒有覺得我這個師父神通廣大,竟然能在這關鍵時刻像天神一樣出現,並且神不知鬼不覺的救了你?」
沒有人這麼自我標榜的。花著雨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怎麼會沒有?生死關頭,忽然看到師父這張風華絕代的臉,心里頓時有如枯木逢春,久旱遇甘露,對師父的敬仰之情一時間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經久不息。」
方籬笙擊掌欣然,「果然,我是能在我的乖徒弟的嘴里找到存在感的,看來我這一趟沒白來,忽然之間能受到如此敬仰之情,為師受寵若驚。」
他分明是在調侃,花著雨剛剛升起的一抹感激和欣喜頓時蕩然無存。她毫不客氣地推開他的臉,「現在還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外面數十個追兵,就算你雙手能敵十拳,恐怕也難奈對方人數眾多,還是早早另想逃月兌的辦法吧。」
她坐起身來側耳傾听外面的動靜,竟听到諸多的腳步聲朝上奔去,還有人在叫︰「速度倒快,已經往西面的山腰爬去了,大家快逞合圍之勢,務必要把她射殺于此!」
她一臉迷惑,她明明被藏在這里,那些人追的是誰?
「能將他們引開的是誰?當然是假扮你的高山了。」好像看透她的心思,方籬笙一收戲笑之情,就著綠葉鋪地的地兒撩袍緩緩坐下,語調平整,「一直以來你都不願跟著我學騎射之術,今日一看,原來是因為你的騎術如此高端,趴在馬背上,一丁點也不比那些長年浸婬于馬背上的人差。」
花著雨挑眉,「那又怎樣?」
「所以……」方籬笙微眯著眼,笑吟吟道︰「你認為自己很有本事,才不甘願叫我師父?」
花著雨緊抿唇,警惕地看著他,是又怎樣?
方籬笙依然在笑,卻帶著危險,「所以……你主張你二姐能把我誘到手,日後你只需叫我姐夫,不用再叫師父?」
他聲音低啞,帶著魅惑,本是雲月玉珠般的眸子卻蒙上了一層黑霧。
此時此刻,花著雨就算再遲鈍也知道不妙,何況她本是心思玲瓏之人,如何不知道他已動了怒?
她答得干脆,死賴到底,「簡直是無稽之談!」
這可是她和芍藥的私密,實在不知怎麼會傳到他耳朵里。她別開臉,站起來就往外走,跟這廝呆在一個小空間里,他強烈的存在感簡直讓人窒息。
「哦?是嗎?」方籬笙輕聲一笑,一直都挽在手上的草繩隨手一拉,花著雨才邁出幾步的身體又被一把帶得連連後退,撲 一聲,一又重新坐回了他面前。
方籬笙盯著她,慢悠悠地挽著草繩,溫言軟語,「怎麼會是無稽之談?難道你不知道我在你身邊安插了奸細?說過的話可要負責。」
被他像拉木偶一樣拉來拉去,很好玩嗎?花著雨也怒了,「我說過又怎麼樣?你殺了我?」
方籬笙皺眉看著她氣呼呼的臉——任誰好心被當驢肝腑都難免火氣蹭蹭。
火氣上來,他卻笑了。
「殺了你?」他道︰「殺了你有什麼意思?我只是想用事實告訴你,你的那些花花腸子在我面前全跟狗屁一樣。自你張口在皇殿上叫我師父開始,你這一生都別想擺月兌我。不管你的生老病死,出嫁生女,都會一一在我掌控之中。也就是說,這是在用你的實際行動來實現你的承諾,也是你對自己所說過的話所要負的責任。」
簡直要瘋了。
花著雨從靴子里一把抽出楚霸送她的短劍,一劍就將草繩一斬為二,好像要斬斷她與方籬笙的一切關聯一般。隨後提著那半根草繩,滿目蔑視,「你誰?我爹?我娘?你生了我?養了我?我的人生憑什麼要你管?」
方籬笙沒有回答她,而是盯上了她那把短劍,眉頭漸漸擰緊,「嗯?哪來的郎王劍?」
「要你管?」花著雨將劍插回靴子,轉身。
「怎麼不要我管?我剛才已做了全面聲明。」方籬笙臉皮厚得城牆穿不透,起身晃到她身後,悠然問︰「買的?」
花著雨無視,撥開洞口的枝葉。
「嗯,這個東西是有市無價,你買不起。」方籬笙全然了解她一切經濟狀況,自問自答,「不是買的,那就只有人送了。誰送的?」
花著雨已走出了洞口,依然沒得到回答,他嘆了口氣,「我知道了,這麼稀世的東西,除了太子楚霸送你,恐怕沒有第二人會有這麼大方。」
花著雨也著實佩服他的推測能力,可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不遠處正站著兩個灰衣人,他們身背大刀,分明已看到了他們。
「你知不知道這把劍代表的意義?這可是當年一代鑄劍大師夏自平花了三年鑄就送給他妻子的訂情物,所以才叫郎王劍,送人的意義非凡。太子送你此物,你又收下了,難道你們之間定下了私情?」方籬笙上前一步,與她並肩而立,微挑眉。
花著雨心里訝異,這個她自然不知道,不過她相信太子是無意的。
其實方籬笙此時也看到了那兩個灰衣人飛速地朝這邊移來,他卻根本不放在眼里,只是微笑道︰「如果你們訂了私情,那麼太子為什麼會放你去曲靖接北冥王?他不擔心你要嫁北冥王嗎?或者是……」
他側目盯著她,緊緊地,「他斷定北冥王進不了京,才有如此把握放你接人?」
花著雨心里巨震,失聲道︰「你胡說什麼?」這個人怎麼可以這麼敏睿,竟然由一件事可以推測得這麼多,他有天心通嗎?
她這種神情幾乎就是承認了。方籬笙再也笑不出來,深深看了她一眼,調頭望著越來越近的兩條灰影,淡道︰「你們不能因為某些私利而傷了北冥王,如果北冥王受到了任何傷害,我一定會讓太子付出慘重代價。」
說完,他就徑自朝兩個奔來的灰衣人迎面而去。
看著他飄逸的背影,花著雨張了張嘴,想說並不是太子要傷害北冥王,結果卻不知如何啟齒,只能默然跟在他身後。
那兩個灰衣人顯然是追兵中留下慢慢搜索的,他們眼見半山腰里突然出現一對俊美的男女,就覺蹊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迎了上去。他們已得指令,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一個可疑之人,絕不能讓這次的行動有任何目擊者。
「你們是何人?為何出現在這里?」一個灰衣掃帚眉大漢拔刀在手,凶神一般大聲喝問。
方籬笙步履優雅,聲音閑散,「我們是在這雲峰山修煉的世外高人,今日山上忽然吵鬧得很,打擾了我們的清修,只好閉了山門,試圖下山躲避。」
掃帚眉漢子疑惑,「這雲峰山還有修煉的世外高人?我們怎麼沒听說過?杜勇,你有沒有听說過?」
另一個酒糟鼻的漢子上下打量他們,見方籬笙面容清絕無雙,一身月白長袍裁剪得體,上下無一絲多余綴飾,隨著山風吹拂,揚起的袍擺將他襯托得猶如名家筆下的一幅水墨畫,翩然俊秀,果然有世外高人不染凡塵的風範。而後面的這位小姑娘,服飾與普通少女不同,箭袖束腰衣裙,足蹬鹿皮靴,眉目秀妍,既沒有千金小姐的矜貴嬌柔,又沒有鄉野村女的粗糙淳樸,雖沒有男子的氣度不凡,卻也純淨。
他把大刀一橫,「自然是沒有听過這一帶有什麼世外高人的。兩位是什麼關系?」
方籬笙掃過他們的大刀,「師徒。」
「你年紀也不大,想不到就收了徒弟。」酒糟鼻漢子一撇嘴,「你們平素都修煉什麼?」
方籬笙笑笑,「也沒什麼。不過我倒是能看得出來,大哥眉心發黑,主腎髒出了問題。而且與家里婦人不和。眼白現一橫貫血絲,主家宅不寧,最近府上定然多爭吵。再有印堂有黑氣升起,」他搖了搖頭,「不妙。」
「這也能看出來?」酒糟鼻驚呼出聲,「我最近確實腰疼尿頻,家里的悍婦還夜夜鬧得凶。不僅這樣,她還惹得我老娘嘔氣不止,家里老娘日日躺在床上以淚洗面,說要現在就去地下找我老爹。我日日受她們的爭吵哭鬧,折騰得覺也沒睡安穩過……您簡直就是神人,請問我這種日子可有什麼解救之法?」
一听方籬笙一語道破他的處境,酒糟鼻如找到了救星,當即訴苦水,又大求解救之法。
古人似乎極為相信面相看氣色之說,那掃帚眉漢子一撞他,低聲道︰「你沒听這位大師說你印堂有黑氣升起不妙麼?恐怕是有性命之憂,也不說先讓他救你的命?」
酒糟鼻回過神來,把刀回鞘,一揖到底道︰「還請大師幫忙解煞,我們全家將不勝感激。」
方籬笙笑意深深,眼神里明明白白寫著又遇兩個蠢貨,一邊笑吟吟道︰「我等方外之人本不應該管這些凡塵俗事,奈何我們還講究緣份。今日我們相遇便有緣,指點一二也無不可,不過也不便過多更改天命,其實你們二位眼前就有一煞……」
掃帚眉吃驚,「我也有煞?」
方籬笙點點頭,誠懇道︰「不錯。若是二位想解煞,唯一的辦法,就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多行善事,以受福德。」
兩漢子互視,「這是什麼意思?」
一直在旁觀看的花著雨實在佩服方籬笙這個大忽悠,估計接下來他會讓兩個蠢貨把大刀獻出來,然後還把他們身後的馬匹也雙手奉上,再恭恭敬敬送師徒二人離開。
果然,方籬笙的目的就在于此,他一派世外高人的雲淡風輕道︰「二位手上有刀,便代表血腥和殺氣,完全與今日的天干地支相沖。而這一善如何行,正好我與我徒弟要下山去市集買點東西,如果二位心誠,自應該知道怎麼做。」
兩漢子看看手中刀,又看看身後的健馬,猶豫了一下,酒糟鼻小聲道︰「反正他們已經把人追到山上去,我們的刀和馬也用不上,不如听這位高人的……」
誰不怕死?掃帚眉二話不說,就把刀放下,又把馬韁遞給花著雨,恭敬道︰「今日能遇二位,真是幸運。還請接受我們的善意,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花著雨憋著笑接過韁繩,方籬笙亦似模似樣的接過酒糟鼻的馬繩,「我們世外之人並不貪圖這些身外物,若不是為給你們解煞,我們完全可以一身輕離去……」
兩漢子哈著腰,「知道知道,多謝大師救我們一命。」
師徒二人相繼上馬,兩漢子還在哈腰相送。
方籬笙回頭看了一眼從山上沖下來漸密的人影,對他們意味深長道︰「哦,對了,從你們的身上,我似乎感應到你們的大主子是姓顧,最近顧姓與東方位鬲亢相沖,恐有滅門之災,你們可以代為提醒他們小心為上。」
騎馬在前的花著雨扯了扯嘴角,這廝真是陰毒,別人把馬送給他了,他還想要他們的命,若這麼兩個人微言輕的小敢說這樣不著邊際的話,估計就算顧家不殺他們,他們的直系上司也會讓他們永遠閉嘴。
可惜那兩個漢子根本沒發現真正的煞星是誰,還大大驚異于方籬笙說中了他們主子姓顧的事,更是把他當了能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的大神人一般連連恭送不已。
兩漢子目送兩騎下山,又沿溪水而上上了直道,才一臉欣喜地迎著那群從山上奔下來的同僚行去。
他們討好的迎上去打招呼,「這麼多人追過去,任務應該已經完成了吧?」
領頭的大漢目光冰冷,看了一眼下頭已消失不見的兩騎,「那兩人是誰?」
掃帚眉忙道︰「是在此山修行的師徒二人,他們隨口就能算準很多事,可惜大人沒有遇上,不然也讓他們給大人算算。」
「是麼?」領頭大漢厲聲道︰「可是我怎麼看到其中有個女的?」
酒糟鼻幫著解釋,「那個女的是個小姑娘,是神人的徒弟,不可能與我們要抓的人有關聯。」
「啪!」
領頭大漢一巴掌就扇了上去,「上頭一再交待,寧可錯殺,不可遺漏。在我們這麼多人的圍捕之下,現在那女子跟飛天遁地了一樣憑空消失,你們又怎麼知道她與我們要抓的人沒有關聯?」
酒糟鼻腦袋一嗡,捂著火辣辣的臉不敢再出聲。
掃帚眉不甘背上放走疑犯的罪名,上前道︰「大人,那人真的是修行之人。他們不僅算準了我們的事,還說我們的主子姓顧,直言最近顧姓與東方位鬲亢相沖,恐有滅門之災,叫我們可以代為提醒小心。」
「誰說顧家有滅門之災?誰敢詛咒顧家?」領頭大人本來沒完成任何就心懷怒火,想著回去後要遭重懲,現在他們還要火上澆油,若他把他們這些無稽之談稟上去,他的腦袋還不要搬家?
他驀然拔刀,怒瞪雙目直指他們腦門,「大家听著,這兩個叛徒與外人勾結放走疑犯,罪不可恕,為正視听,就地處決,絕不姑息!」
掃帚眉和酒糟鼻駭得雙腿發軟,大呼冤枉。可是那些怕被重懲的同僚眼見如此好推托的機會,怎會錯過。不由分說,就把他們拖到灌木深處,手起刀落,只听得兩聲慘叫後,一切歸于平靜。
花著雨和方籬笙一陣打馬急奔,很快就上了去曲靖的官道,望著冷清無人跡的古道,花著雨勒馬道︰「現在我身邊的人被殺的殺,散的散,只剩我孤身一人。四皇子又去落鳳坡那邊了,說是在到曲靖之前與我會合,可是照剛才的情形來看,他肯定已被人絆住手腳一時來不了。而我一人去曲靖簡直直登天還難,那些欲置我于死地的人絕對不會罷手,所以我想就在此地找個隱蔽之處等四皇子。」
方籬笙看著她,「你把我是不是當了透明人?我既然來了,怎會讓你再涉險?走吧,我送你去曲靖,四皇子心思太深,根本就靠不住。」
花著雨望住他,認真道︰「我怕給你惹麻煩,想必你也猜出來是顧家要對我下毒手。」
方籬笙淡道︰「此事已容不得我置身事外,我剛才對那兩個蠢貨說的話,如果顧正涼稍微精明點的話,完全能猜中是我出手救了你。」
花著雨沉默,這並非她所願。
「他們顧家敢如此大張旗鼓謀殺于你,我自會叫他們吃不了兜著走,對于他們這種不入流的角色,我還沒放在眼里。」
方籬笙輕描淡寫,卻難掩從他骨子里透出來的傲然狷狂。
花著雨看著他,一瞬不瞬,他真的是一介商戶之子麼?不然哪來如此高的自信?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認他的能耐,他不僅能趕在最需要的時間出現救了她,似乎事先就已知道是顧家下的手,他的情報網絡看來絕不可小覷。
心里正在思忖,這時一騎急馳而來,正是被人追著又憑空不見的高山。一到近前,他就翻身下馬,「長老,我已幸不辱命,將那些追兵給轉暈了開去,相信他們暫時還無法知道七小姐的行蹤。」
方籬笙點了點頭,「甚好。不過現在你還不能輕松下來,給你安排個任務。你馬上去上青城張知府府上找找,張知府能如此迅速的布置好這麼多事,定然是與顧家有通書信。如果找不到,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撬開他的嘴,讓他把書信交出來。還有,完事後,你去文將軍那邊旁敲側擊的證實一下,看他究竟有沒有派人去過落鳳坡,這個一定要查清楚,很重要。」
「是。屬下這就去辦。」高山木著臉,向花著雨微點了下頭,就翻身上去飛奔而去。
「走吧,我們去曲靖。」方籬笙一提馬韁,忽然柔聲道。
不知道為什麼,花著雨听到他會一路相陪,心里竟無端安心不已。這種感覺讓她又排斥又慶幸,總之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
她定了定神,拍馬緊跟上他,忍不住問道︰「就算抓住了顧家謀殺我的把柄,你又能怎樣?」
方籬笙握住馬韁,疾馳中聲音凝而不散,似真似假道︰「自然是讓他們承擔敢欺我弟子的後果。」
花著雨半信半疑,他真的為了她這個半路徒弟與顧家結怨?有些不可思議,很沒道理的事。
「那麼……你與北冥王是怎麼認識的?」
「這個嘛……」方籬笙這一聲拖得長長的,「說來話長。其實你可以問我北冥王為什麼是個茹毛飲血的怪物,他們歷代究竟有沒有喝人血的習俗。」
又被他猜透心思,花著雨老臉微紅。不過她似乎漸漸習慣在他面前像個透明人一樣,任何隱晦的想法都不會逃得過他的火眼晴晴。
她咽了下口水,干脆道︰「沒錯,我是想問這個,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我洗耳恭听。」
「這就是了,在我面前說話,不要想著拐彎抹角。」方籬笙含笑,「你坦白問,我就坦白告訴你。北冥王並不像外界傳聞的那麼恐怖,相反,他還非常有趣。不過喝人血還是有一點的,卻也是有特定的原因,我敢保證,等你見到他,你一定會喜歡上他。」
想不到北冥王在他嘴里竟有如此高的評價。花著雨心里稍微放松,萬一長公主沒能把北冥王怎麼樣,只要還過得去,甚至還能令她喜歡,她不介意跟著他去北冥,畢竟到哪里都是過活不是?
就在她心念之際,路邊的一個大草垛忽然一掀,方籬笙反應極快,蹬鞍騰空,人已如蜻蜓一樣驀然坐于花著雨身後,目光緊視草垛。
只見被掀開的草垛里有兩個人飛奔出來急喚︰「小姐……小姐……我們在這里……」
這兩個聲音……對于方籬笙忽然坐于身後的花著雨還沒回過神來,就猛然勒住馬,回頭一看,竟是四姑和毛姑,她們兩人居然沒事。
她欣喜大叫,「四姑,毛姑,居然是你們,太好了,可有受傷?」
她跳下馬背,四姑和毛姑奔過來,也是欣喜把她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毛姑喜笑顏開,「我們沒事,一直都還在擔心小姐,正準備回去再看看,想不到小姐就來了……咦,這位是……」
毛姑有些驚詫地看著剛才和花著雨共一騎的方籬笙,只覺陽光下,這人好看得令人不敢逼視。
「是我師父。」花著雨怕他們誤會,趕忙介紹。接著又笑著道︰「你們躲在這路旁草垛里,可有看到四皇子的騎隊過去?」
「沒有。」四姑仍然有些曖昧地看看馬上的男子,又看看花著雨,「你們這是要去曲靖麼?」
花著雨正要回答,從不遠處的草垛後忽然又走出一人,「已經不用去曲靖了,剛才得到消息,一大清早的時候,北冥王的使團在欲進曲靖的時候遭一伙人襲擊。不僅所有隨行的使臣被殺死,連一個馬車夫的活口都沒留。」
這個人,正是追著出來卻先得到飛鴿傳書消息的龍九,他臉上戴著半截豬八戒的面具,目光沉重。
陡然听此消息,在場幾個人同時一驚,北冥王遇刺?
不待花著雨主僕質疑龍九的身份,方籬笙已微馬上前,「北冥王也被刺?」
龍九搖頭,「不知道,消息說得並不是太清楚,不過曲靖的官府已出動了所有人在追緝凶手。」
方籬笙沉默了一下,回頭對花著雨道︰「如果北冥使團出事,你們去也無用。我先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再去曲靖看看。」
想到他和北冥王是好友,花著雨理解他平靜無波下的擔憂,搖頭道︰「不用送我,我們主僕幾人隱著形跡去找文將軍就是。」
方籬笙斷然,「不行,要麼你們隨我一起去曲靖。」
「不必如此費周折,據我所知,四皇子好像也得到了消息,正在往這里趕來,應該馬上就到了。七小姐可以在此稍候,就可等到四皇子的騎隊,相信出了這麼大的事,他沒那個膽再把七小姐置之不顧。」龍九道。
如果是這樣,就更不能留方籬笙在此了,若是讓楚明秋看到他突然在此出現,以他疑心重的性格,恐怕回京後又要生什麼事。
花著雨退後道︰「你們走吧,我們幾個躲在草垛後面等四皇子。」
而就在他們說話之際,不遠已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朝來路一看,只見一隊騎隊急馳,青甲閃亮,在太陽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這等裝束,除了楚明秋的騎隊還能是誰?
方籬笙深深看了花著雨一眼,「既是如此,我就先行了。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花著雨笑了笑,他便提韁策而去。龍九也不客氣,翻上先前被方籬笙棄之的馬,急拍馬股跟了上去。
「小姐,我們真的不去曲靖了麼?」四姑收回視線問。
花著雨點頭,「那邊現在肯定很亂,我們去了也沒用,走吧,今天遭了這麼大的罪,看看四皇子給我們什麼解釋。」
毛姑卻一把拉住她,欲言又止道︰「小……小姐,奴婢能不能向你借一樣東西?」
花著雨有些奇怪,「借什麼東西?」
毛姑看了看她頭上的一根玉釵,有些難以啟齒道︰「之前奴婢的東西都落在了馬車里,現在是身無分文,奴婢是想借小姐一點值錢的東西,等回京後,奴婢一定還給小姐。」
「這荒郊野地,你要值錢的東西做什麼?」
「這個……」
「哎呀,我就幫她直說了吧。因為我們剛才躲進草垛的時候一不小心壓傷了一個小孩,我們想把他送回家,小孩卻說他爹死娘亡,只有一個舅母,舅母每日讓他像豬狗一樣做很多事外,還要對他不打就罵。現在他受了傷,舅母肯定不但不會給他醫治,還要罵得更凶……所以,我們想給他留點值錢的東西,讓他回去後也不至于因為我們的過失讓他過不下去。」四姑口直心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