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著雨言歸正傳,正色道︰「之前我們還認為冥歡是被人抓了,既然你們還能發現他留下的暗記,說明他並不是完全喪失了人身自由。可是你們發現暗記的地方在哪里,會讓你們認為那個地方沒辦法進去?」
此時個頭稍矮方臉的北夜沉聲道︰「我們是在皇宮以北的城區一幢民房發現王的暗記。我們查了那間民房,屋子里根本就沒有人,卻無意間發現了一個密道,但是密道已經塌了。我們無處可尋,只好把範圍擴大,居然在距民房不遠的一個較場又發現了王留下的暗記,我們估計,王是進了那個較場。」
方籬笙蹙眉,「城北區的較場?誰家的?」
北夜和莫巴斯對視了一眼,「不是誰家的,我們後來查得,是屬听政院的。如果我們不是听政院的人,想進到里面找人,簡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花著雨心里一震,果然直指听政院,看來冥歡的失蹤完全可以確定與秦惑有關了。
「你們確定冥歡進了听政院的較場?」她慎重道。
北夜鄭重點頭,「沒錯。王的暗記很獨特,我們絕對沒有看錯。」
方籬笙沉吟道︰「如果真是進了听政院,此事果然是有些麻煩。不過據我所知,二位是老北冥王的貼身護衛,曾經也隨老北冥王出生入死過,此次北冥派二位出來,看來已做好應對各種狀況的準備。」
莫巴斯道︰「沒有人比方公子還清楚我們北冥了,只要能找得到王,我們任憑方公子差遣。」
方籬笙笑道︰「差遣不敢當。今晚容我準備準備,明日給二位具體答復,怎麼樣?」
莫巴斯和北夜趕緊道︰「那就有勞方公子了。」
待他們兩人走後,方籬笙對高山道︰「我馬上要得到各方面的消息,叫他們現在都報上來。」
高山應了一聲,出去後,不久就有人陸續進來。
「廢黜太子的聖旨已正式頒布,太子已由東宮搬出。」
「陳太後從御書房回到慈寧宮後,曾召了給寶興帝醫治的太醫過去,隨即又召了陳太傅的親家舒老將軍進宮。」
「太子被羈押的浮塵宮加重了防守,全部換成了十六親衛軍。婧皇後曾進過浮塵宮一趟,隨即就出了皇宮,目的地是壽康王府。」
「四皇子楚明秋在隱蔽之處,差點殺了安寧公主,安寧公主驚恐求饒,卻不知所為何事。」
各方消息不斷報上來,方籬笙慢慢听著,到最後,問著其中一個矮小精悍的人道︰「國師那邊的動向仍是不知?」
「國師進了听政院,我們的人就辦法查知。」
「龍七呢?還是沒有消息?」
「是。」
方籬笙微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道︰「你們都下去吧,注意繼續關注他們的動向。」
待那些人出去後,怒叔一臉沉重的進來,一禮道︰「主子,老奴剛才接到東邊的消息,說主子的皇叔勾結外賊逼宮……」
他還沒說完,方籬笙忽然一揮手,「你們暫且都下去吧,我現在累了,有事都等明天再說。」
怒叔和高山同時一滯,看了坐在旁邊一直未出聲的花著雨一眼,方退了出去。
他們的神色花著雨盡收眼底,她也不多問,只是道︰「楚明秋對安寧動了殺機,看來今日宮里發生的事安寧是知道一點什麼的。想不到楚明秋如此心狠手辣,為了不讓她泄密,連自己的親妹妹都敢殺,這個人簡直是有些喪心病狂了。」
方籬笙點頭,感慨道︰「最是無情帝王家,這是至理名言。現在寶興帝雖然出乎陳太後的意料之外未死成,但是卻把太子之位給騰了出來,她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一半。下一步,估計就是她要推楚明寒入東宮的時候,可惜楚明秋也不是省油的燈,這會兒就要看他們兩人誰人計更高了。反而讓楚霸得了安穩。」
「我看這個皇帝也狡猾得很。」花著雨想了想,笑道︰「他可能早就預感到今日有人要對他不利,所以不僅將你我叫進宮,還把賀蘭晴也間接請進了皇宮。中間雖然冒了不少風險,卻讓局勢一下子大改變。我左想右想,今日我們是不是都被這個皇帝給擺了一道?」
「你這麼一說,倒讓我真有了這種感覺。」方籬笙也笑道︰「其實說來說去,還是楚霸厲害,不僅深得他父皇的信任和寵愛,連婧皇後也非常支持他。婧皇後身後可是實力雄厚的壽康王府,這下子可讓楚明秋吃味的了。」
花著雨搖頭,嘆道︰「這只能說是楚明秋做人的失敗。他被養在婧皇後膝下,卻得不到婧皇後的支持,估計他惱恨婧皇後比惱恨楚霸還要多一些。」
兩人談論了一會,眼看夜已深,花著雨才起身扶他道︰「走吧,今日累了一天,先去歇息,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
方籬笙握住她的手起身,「我還沒你說的那般虛弱。等下你先睡,我還得用點腦子,看能不能試著畫出听政院的所有布局圖。在我的記憶中,所謂的听政院,里面的格局不亞于一座迷宮,眼下為了冥歡,我少不得要多動點腦子了。」
「要多動點腦子?」花著雨疑惑道︰「難道李虛子記憶你並沒有完全接收?」
「不是沒有完全接收,只是沒有用心去融匯貫通。好了,你洗後就去睡吧,別等我。」
花著雨沒再說什麼,正好這時候芍藥拿了不少換洗衣物過來,就讓她服侍著洗漱後就上了床,練了一會無心訣,就睡下了。
方籬笙在隔壁房間挑燈想想畫畫了大半夜,直到確定花著雨已睡熟,才放下筆墨對窗外道︰「高山,怒叔,進來吧。」
盡管外面寒風凜烈,高山和怒叔因為心里有事,卻一直守在屋外。听到喚聲,兩人同時推門進來。
怒叔近前將一個紙卷遞到方籬笙手里,低聲道︰「這是東邊來的緊急飛鴿傳書,說是真靜王不知勾結何方反賊,三天前突然發兵逼宮。齊王殿下不能力敵,已被逼得率禁衛軍死守聖金宮。大病中的皇上在混亂中被人強闖宮中擄走,現在形勢非常嚴峻,如果主子現在不回去主持大局,恐怕皇上、皇後娘娘、齊王殿下還有長樂公主等人都將遭不測……」
方籬笙听得眉眼沉冷,「真靜王雖然手握重兵,但是不可能調兵進京沒有驚動我二弟,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高山沉聲道︰「齊王殿下向來心思周密,這次讓真靜王突然給逼在聖金宮,恐怕是真靜王用了什麼奇兵。估計現在聖金宮外的人都還不清楚里面發生了什麼事,就算定安侯察覺異樣可以阻止真靜王軍進京,但是日子若耗得過長,恐怕齊王和皇上都已遭受不測。」
方籬笙看著桌面上他所畫的布局圖,默了一下,才道︰「正善那邊有什麼消息?」
「正善那邊今日確實有消息傳來,說西齊的毒太子蘇植在南疆已有異動,第一他並未真的率領三十萬大軍真正與花勝南開戰。只不過約兩萬多人,每日就是佯攻南門關,耗了一些時日。現在蘇植指揮兩萬精兵只撤退五十里地,隨即他本人帶著一支幾千人的精兵已從南門關混進大澤。正善說蘇植所帶的精兵神出鬼沒,化整為零,極不好追蹤,他現在也失去了目標,不知道蘇植究竟去了哪里。不過他說他還在盡量搜尋。」怒叔詳細稟報道。
「佯攻?」方籬笙站起身來,「當花家因顧家將要獲罪的時候,恰遇花勝南抵御西齊大軍的時候。這個時機太過巧合,看來花勝南為了不從南疆撤回,讓花家不受牢獄之災,分明已與蘇植勾結。蘇植助他護下花家,他助蘇植潛入大澤,好個瞞天過海之計,看來這下大澤想不亂都難了。」
高山道︰「所以說,現在正是主子西攻的好機會。不過前提是一定要先解除聖金宮的危機。在這種情況下,恐怕也只有主子親自回去才能平息真靜王的叛亂。」
怒叔亦道︰「如果主子是舍不下七小姐,主子完全可以把她帶回去,這件事主子一再拖,才造成現在真靜王謀反的局面,如今已到生死存亡關頭,主子不能再兒女情長了。」
方籬笙望著昏黃的天際,良久,才道︰「真是情義兩難全。我留在大澤,並不完全是為了小雨,現在冥歡生死未卜,畢竟我還欠著北冥非常大的人情,如果現在撒手不管,冥歡一旦在這個時候有什麼不測,我將無顏面對老北冥王。」
「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分頭行動?」
這一聲,並不是他們三人發出,而是來自身後。三人吃驚的回頭,竟看到花著雨不知何時已披了斗蓬起來。她面色淡淡地走進來,「你們不要奇怪我為何會站在這里都沒被你們發現,我只想告訴你們,我雖是一女子,並不是像你們想象的那般柔弱無用。」
方籬笙苦笑,「確實是我們大意了,早知道我們就不該在這里說話。」
「你心神不寧的樣子,以為瞞得過我?」花著雨瞥了他一眼,「剛才你們的話我都听到了,既然東臨發生了那麼大的變故,你就該馬上啟程回去。」
方籬笙看著她,「那你呢?」
花著雨望著他,認真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听我的想法?」
「是。」
花著雨慢慢道︰「我現在心里有很多謎團還待解開。第一,我生母為何會被老夫人送到听政院?她現在究竟怎麼樣了?第二,冥歡現在是不是被秦惑引發了血咒?那些血案是不是他干的?莫巴斯和北夜說我可以幫冥歡解血咒,冥歡為什麼沒說?第三……」
說到這里,她頓了一下,望著他的目光盡是不滿,「我覺得,你一直在試圖掩飾西齊的事。西齊的半月殺一再想擄走我,我實在想知道為什麼?我曾經問過我義母凝華長公主,西齊的半月殺究竟是被誰所掌控,義母告訴我,半月殺這個組織,正是被西齊皇室所控制。如果是西齊皇室所控制,那我更想知道,西齊出于什麼原因想擄走我?如果我不把這些事情弄清楚,就算我隨你回到東臨,那也只是給你並不樂觀的處境雪上加霜。我隨你去,不僅秦惑不會放過我,連西齊也會不斷找麻煩。與其這樣,我寧願把這些事在大澤境內解決。」
她話音一落,怒叔立即激動道︰「還是七小姐明事理,我們……」
他話還沒說完,發現方籬笙在用眼芒掃他,趕緊就住了嘴。
「西齊的事我確實對你有所隱瞞。」方籬笙默了一下,忽然道︰「想必你剛才也听到了,西齊太子與你大哥相勾結,如今他已潛進大澤,可是他卻是一個相當危險的人物。半月殺的直接控制者就是西齊太子蘇植。而蘇植這個人你可能還不清楚,兩年前,你六姐和親的對象是西齊太子蘇衡,結果沒幾月蘇衡暴病而亡。可是誰又知道,這個蘇衡卻是被蘇植所手刃?再有如今長年臥病在床的西齊皇帝,同樣是蘇植的杰作。這個人心狠手辣,自當上太子後,在西齊的惡名一日甚于一日,朝中稍有反言,他就會當眾當場處以各種殘酷的極刑。如今他簡直就是一個暴君的代名詞。對于這樣一個人,他一再讓半月殺想擄走你,你認為他會有什麼好事?」
「我從沒認為他找我有什麼好事,」花著雨挑眉,「可是起碼也要把他要擄我的來龍去脈弄個清楚明白。再說你現在自顧不暇,如果我跟著你去,反而還要給你添更多麻煩。與其如此,我不如干脆留下來,萬一你擔心我的安危,我最多跑去安平王府躲在我義母那里不出來,誰又能拿我怎麼樣?」
方籬笙睨著她,「決定了?」
花著雨點頭,「決定了。」
高山和怒叔愣愣看著方籬笙,只盼他不要兒女情長再生枝節才好。
方籬笙這次居然很干脆,走到花著雨面前,幫她攏了攏斗蓬,輕嘆道︰「你作了決定,我也不會再反對。只是我回東臨又不知道年前能不能回轉,為了讓我自己放心,我決定把龍九和龍十留在你身邊。他們兩人手里掌有我神風營中三百人的力量,有什麼事,你盡可以指派他們去做。」
怒叔和高山一臉吃驚,神風營是方籬笙這兩年在東臨千挑萬選出來的精銳高手,在他的訓練下,是一支移動迅速可以進行奇襲的部隊。神風營里人才濟濟,開山鑿洞,修橋築路,陣法暗器,應有盡有。而龍九和龍十所掌的神風營,就是專事奇巧之術的。如果這次把他們留下來,等到東臨,豈非又少了一分對付真靜王的力量?
不過他們兩人也不敢再多說,只要方籬笙能回東臨,已經讓他們非常滿足了。
花著雨點了點頭,「好。你只管回去,我一定等你回來。」
方籬笙一笑,「你先別答應得這麼快,在我回去之前,我們得先去一個地方。」
他說著就把花著雨拉到屋外,看著四下白茫茫一片,攬住她的腰,忽然提氣騰空,掠上屋頂,就朝東南方向縱去。
花著雨幾乎快被迎面而來的寒風吹得難以呼吸,干脆低頭埋在他懷里,不一會,只覺他腳下一停,人已落了實地。
「好了,到了。」方籬笙低笑著,拍了拍她凍得發紅的臉。
花著雨抬頭四下一打量,發現他們已到了一座陌生的院落,在屋宇深深的屋檐下,還有稀拉幾盞羊角宮燈在風中飄蕩著。
兩人才一踏足院中,暗處就有人喝道︰「什麼人?」
方籬笙向正北屋朗聲道︰「不知道安平王妃有沒有歇息?方籬笙和花著雨求見。」
黑暗處驀然就十多個人同時跳了出來,正北屋內卻有了回音,「你們都退下,讓方公子和七小姐一起進來。」
此時正北屋的門被人從里拉開,只見一個婆子出來恭敬道︰「二位,長公主有請。」
方籬笙微笑著握了花著雨的手一同走了進去,打了厚重的簾子,撲面而來的熱氣頓時讓人心里一暖。
凝華長公主這個時辰了竟然都沒有睡,她半倚在軟榻前,正在挑燈翻閱著一疊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