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君天下 第一章 世子,瘋子

作者 ︰ 毛毛的老爸

第一章世子,瘋子

康熙四十一年,七月十三。♀

雨如驟,天地被雨線相連蒼茫成一色。風卷樹木枝椏白茫茫水霧中如獅子搖頭,翻卷處被千絲萬縷無情抽打後,整株樹就像被瘋狂蹂躪後的弱女子披頭散發衣不遮體獨獨剩下麻木。官道上,上千人的隊伍簇擁車馬冒雨兼程。

旌旗、雲牌、紫芝華蓋本該煌煌湯湯,然風雨一起,寬闊的旗面便開始在丈高的旗桿上糾結廝纏,武有力的鑾儀衛士變成孺子倏爾風抖旗面整個人也摔在水中。華蓋被澆透重逾千均,風卷闢邪風鈴叮當一片,扛不住丟不得,擎蓋者每一步恨不能飄飄欲仙。

紅色的盔櫻濡透淡紅淌到肩上又被瞬間沖走,黃馬褂沒了昔日光線軟塌塌糊在皮甲上,風雨迎面馬不前,雖鞭打勉力挪步。雨點如豆,砸落油布包裹的馬車上無處不怦然作響。扶車步行的太監宮女最苦,本是卑賤之人更兼羸弱之軀,脂粉化泥發髻如褸,衣褲裹住腿腳鞋襪被水浸透走起來撲撲作響,一步摔倒又被軍士們凶神惡煞般喝起來,步履維艱搖搖晃晃。

看前方大道難如上青天,看代表獨臂將軍張玉祥的青龍旗不斷靠近,淚水已掩面。

紅馬麒麟補服,雖風急雨驟端坐馬上紋絲不動,面容消瘦然不怒自威,正乃奮勇伯張玉祥。當年張玉祥入宮宿衛,木蘭圍獵遇虎失色癱倒,大怒的康熙敕令剝去其黃馬褂拔掉花翎,若不是看在其父靖逆侯張勇的情分上說不定就給他來個斬立決。康熙親征葛爾丹,張玉祥于後背紋一「恥」字奮勇沖陣,箭刀傷無數還丟掉一條胳膊。康熙帝欽賜宅院敕封奮勇伯,任豐台大營副統領。

三日前,康熙八百里加急傳諭︰護送太子妃鑾駕並押送太子弘皙至承德。前城在望卻遇暴雨,是停是走,張玉祥派出親佷也是大哥世襲靖逆侯張雲翼的長子張宗仁去請示太子妃。

「三叔,三叔——」一騎白馬潑刺刺淌開泥濘自前方迎面而來,趕至近前白馬人立而起,前腿虛踢後腿急踏整個馬身硬生生擰了10度,馬上的小將雙手抱拳語氣卻跳月兌,「三叔,佷兒回令了!」

「宗仁,既在軍中最好還是忘了家里的稱呼,」張玉祥眉頭微皺語氣依舊柔和。

天子登基以來除鰲拜、平三番、收台灣、抗沙俄、親征葛爾丹武功飆赫,然承平日久鐵血將士們現今大月復便便功勛之後更習慣提籠架鳥。此次帶著「小侯爺」出來就存了考校的心思,雖有賣弄但馬術還算精巧,緩聲問道︰「太子妃有何諭令?」

「稟將軍,太子妃諭令,停駐一事請奮勇伯與世子弘皙商議,」換做肅顏的張宗仁一想諭令又多了古怪,「三叔,世子不過八歲且——」

「天家事,不得多言!」張玉祥雙腿一夾紅馬撩步前行阻斷佷子的話。他知道佷子要說什麼,這些天,京城中關于世子弘皙的話題早已傳遍大街小巷。

半月前世子溺水而亡,三天的回魂夜死而復生,隨後,驚喜變驚悸︰小世子的作為實難以讓人理解。

四福晉薦來做法的紅衣大喇嘛被他用靈堂上的燭台戮目而死,隨即杖斃宮人四十余,血淋灕的尸體在毓慶宮前擺足了三天,滿宮寒蟬太子妃稱病。變了味的尸體被馬車拖著穿城而過,滿京城的人看了新鮮也嚇哭不少孩子。♀

暴尸的當兒他也沒閑著,一個人闖入四阿哥府將喇嘛師兄弟們斬殺干淨,滿府血腥嚇暈了四福晉,順手捋走了忠心護主的侍女年氏。從四阿哥府上出來就馬踏索府……真的是馬踏,碩大的馬蹄踹開儀門,把堂堂上書房首席大臣的前庭當成了練馬場!

張玉祥也曾見過世子,七八歲的小人眉清目秀謙謙溫潤彬彬有禮並深受萬歲喜愛,常常被招至身邊少不得親自**,落在旁人眼里必然猜測萬歲是在千秋萬世做準備,可今天的作為張玉祥連連搖頭。

喇嘛豈能輕易斬殺?萬歲欽定黃教為國教,並一語道破天機「興黃教、柔蒙藏」,這不是單純的信仰更是懷柔是統治天下的手段,不教而誅還是地位尊崇的大喇嘛莫不成要為一人之過舉國再興刀兵?

儒家講恕道萬歲以仁治天下,有過改之知恥後勇這一點在張玉祥身上早有表現,一次性打殺四十余口還要暴尸游街,世子腦門上貼上暴虐標簽用腳後跟想都知道重仁愛的萬歲決不會選擇這樣的接班人,此其一也。其二,朝廷以孝統萬民,忤逆父母本就是大罪何況還是太子妃?還要加上血洗四阿哥府邸這件事,莫忘了四阿哥也是長輩,小小年紀就敢把腳踩在長輩臉上,長大了還不得把奉安殿給燒了?

江山社稷,世子所為可曾有絲毫益處?流言中︰世子廢了,而太子堪憂!

太子挺難,雖一歲就冊封可+激情小說

對手如虎狼並敵眾我寡,找幫手還來不及的卻去四貝勒府上殺人,四貝勒心里能沒有芥蒂?而被捋走的年氏雖是四福晉的侍女但她有個哥哥叫年羹堯,西征中以四品游擊斬殺一品大員的被萬歲親口贊譽並提升為參將,聖眷正隆!就算鳳子龍孫不在乎小小的參將,索額圖這上書房領侍衛大臣中堂大人要不要在乎?

官居一品還是先皇後的叔父,血脈親情必定是死保太子的鐵桿肱骨之臣,而今一片忠心熱忱換來馬踏?世子作為可謂毀己又毀人不倦,太子不必登基就可稱孤道寡,但太子妃為何要自家與一個「瘋子」商量?

太子妃石氏,康熙三十四年被正式冊封,以其賢淑恭孝寬和為萬歲贊譽並以準皇後身份管理後宮,自家三個妾室都少不了爭風吃醋後宮之中萬千寵愛聚一身是好管理嗎?而太子妃的手腕又能以普通人度之?如此,稱病太過蹊蹺!

青油布馬車在前,張玉祥收拾思緒朗聲道︰「世子殿下,風急雨驟道路難行,適才太子妃令諭是請世子定奪否擇地扎營?」

「昔日西征葛爾丹,張將軍赤膊上陣身中17箭終破敵酋,」清冽的聲音隔著油布簾送出來,「其時箭雨比之今日如何?」

「當日臨戰,天子神武將士用命,葛爾丹跳梁小丑必當自戢,」得意事當面夸獎再矜持的人也忍不住開懷,「今日之雨麼——」

話未完車簾一挑,**歲的的小人站到了車轅上,皮膚白皙,雙眉斜飛黑邃眼眸,薄唇輕抿嘴角如鉤上挑,一身白袍肩頭綴繡著水墨風竹,寬寬的玉帶修飾出猿背蜂腰,單薄卻不脆弱,黑布鞋白布襪,雖漫天撒風雨仍不失倜儻之姿。

「既然不懼風雨,」弘皙嘴角如鉤的弧度更甚,薄唇輕吐︰「莫不是前路有虎——」

知恥近乎勇恥字終在前,張宗仁怒,蘊火的雙目中如鉤嘴角實屬欠揍,醋缽大的雙拳握緊,恨聲道︰「叔父乃欽封的奮勇伯,世子豈敢多言——」

世子的話真不多,剛才還在車轅上微笑下一刻已經已撲上張宗仁的馬鞍橋,鷹起雀落間張宗仁摔落馬背,站在鞍橋的弘皙轉首一笑,「張將軍,這是否是下一個奮勇伯?」

奮勇伯?靖逆侯的兒子變奮勇伯是貶斥還是暗喻叔嫂混帳?叔可忍佷子不能忍,張宗仁作勢欲撲而弘皙一腳踢在白馬的竹簽尖耳,吃痛的白馬本能的人立,碗口大的鐵蹄于空虛踏,張宗仁雖狼狽後退也免不了落個渾身泥水,再急卻驚,順勢坐于馬背的弘皙單手一抹,掛在鞍橋很風騷的頎長豹尾長矛一頭擒在他手中,一頭正橫在自己的脖頸。

「小將軍,以下犯上是什麼罪名?」

戲謔的語氣,平靜卻冰冷的眼神,嘴角的一勾微笑變成陰翳,這樣的信息無處不證明︰他真的敢殺人!矛鋒雖冷心卻更涼,張宗仁呆立當場。

「世子莫不是誘殺我功勛子弟!」張玉祥雖怒但人為刀俎佷為魚肉只能火樣燃燒的脾氣化作語言的威脅,「若本將奏明皇上,只怕太子也護不住——」

張宗仁是張雲翼的長子而張雲翼、張玉祥的老爹是張勇,平三藩的大功臣掌控西北的大將軍,如今張雲翼襲靖逆侯為江南提督張玉祥處豐台大營,「誘殺」被坐實,自斷手足肱骨還要站到功勛良將的對立面?不是太子保不住世子,而是皇帝老子保不住太子!

「奮勇伯,好口才!」弘皙丟開長矛,豎起兩根拇指,奮勇還是好口才是不是表揚?

白馬如箭穿入雨幕張玉祥面如黑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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