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皙舉手的瞬間,李紱已經下意識的以手抱頭蜷縮成團蹲到地上,反應如此之快,一來是前車之鑒他確信弘皙言出必行;二來他真的很重視自己的臉面!
女人重臉面是為悅己者容,士子們重臉面皆因現實逼迫︰唐代士子通過禮部試還需吏部選,選官有「四才」之說,即身、言、書、判四項。身即形體,要求五官端正儀表堂堂,歪瓜裂棗似得官威難立。言為口齒清楚語言明晰,結巴大舌頭之類有礙治事。小說寫工整漂亮寫總結匯報的時候上司看的清楚痛快,判即思維敏捷糊涂蛋是不可能做官的。這其中身在頭一條,當初鐘馗撞柱不就是因為相貌丑陋而被拒入仕麼?
有清以來,對「身」的要求更甚,朝廷規定凡舉人應會試三科不中者,可應「大挑」,大挑只論相貌,典型的以貌取官!
「這就是了!」弘皙拍手而笑,「既是王土便要收益,賦稅是也,士紳不納糧莫非是國中之國不服王化?」
方靈皋這回可不敢做應頭蟲,惶急反駁︰「士紳之田乃是皇上賜的世業田、永業田,在位了卻君王天下事難在守高堂身邊,幾畝薄田算是聊盡孝道,即便去職也是身有所養永沐聖恩!便如國族旗人的鐵桿莊稼,皇子王孫們的欽賜莊園——」
方靈皋沒有把話說完也用不著說完,留著尾巴恰能引人深思……不是說王土就要收益麼?旗人的皇子的包括你弘皙的,收唄,何必單把士紳拿出了說事?若不是畏于弘皙的婬威,周遭怕是已叫好聲一片,便是不敢喊出口所有的目光也都在向弘皙聚集,瞧你怎麼答話!
「方靈皋,爾以為自己的移花接木李代桃僵很聰明麼?」弘皙呵呵一笑,「從桐城到京師也有千里,爾一路行來可曾見得幾家士紳還守著幾畝薄田永業?便是永業田又有幾人親自耕作?如東晉陶淵明開荒南野際,守拙在田園,方宅十余畝,草屋**間者又有幾戶?」
「這——」方苞一時語塞,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路行來開荒的士紳真沒見著四四方方的宅子十余畝倒是不少,總是讀書人,他還做不到光不要臉睜眼說瞎話!
「不敢說還是不能說?」弘皙冷笑,「自古賦稅莫不以人丁土地為基準,士紳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沒了賦稅之勞卻多了對佃戶的盤剝,而于農戶而言賦稅徭役一個不缺總是本朝輕賦稅誰敢肯定沒有肥籍斂?如此風調雨順還好,或旱或澇唯有賤賣土地甚至賣兒賣女、插標賣首以求生計。這就是多者愈多寡者愈寡高台填土深坑挖泥!」
「買地者何人?士紳也!兒女何去?月兌不出士紳之家,或僕或妾!賣身者唯有青樓娼寮,購僕的,方靈皋,爾之天下大同呢?」
「士紳兼並土地,農戶化成流民,前者不納稅後者被士紳逼得逃稅,王土之收益何來?方靈皋,爺且問,這土究竟是王土還是士紳之土?說不得踫不得,這士紳究竟是王臣還是在王之上?」
一番話說完,弘皙負手而立,滿臉盡是刻薄譏諷!
于這些心思通透的監生編修們而言,威不在位重,理不在聲高,暴虐或許擔心,但論文可是長項,不少人開始沉思備辯,可往深里一想由不得又凝眉,世子所言仿佛還有那麼幾分道理,都不繳稅服役朝廷怎麼辦?朝廷沒錢了莫說賑濟就是自己這幫人吃啥喝啥?而土地兼並的根子似乎就在士紳不納糧上,低頭認可又不甘,不認,真若到了極致,莫說朝廷就是那些流民會任由土地兼並自己生生餓死麼?
暴秦之末有揭竿而起,漢末黃巾席卷全國,便是前明也是毀在這上頭……
眾人彷徨胤祉卻急了,裹挾了這麼多人要被弘皙三言兩語退去自己成了什麼?皇阿瑪那里又怎麼交代?一咬牙一跺腳,「弘皙,縱是你巧舌如簧也月兌不了折損聖道羞辱士林,先師孔聖在此,你敢不謝罪?」
謝罪?看著高舉孔聖頭像已經汗流浹背的方苞,弘皙樂了,你要不提醒我還忘了呢,舉掌拍手,旗主府的儀門洞開,尹繼善推著坐在輪椅上的鄔思道緩緩而出,秋月與妙玉一人還捧著一個小香爐,故作端莊穩步而行眼中卻掩不住興奮,輕煙裊裊籠罩著鄔思道手里的一塊木牌,上書幾個大字「叔梁紇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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