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想到與親眼看到親身感受總是有區別的,于是有一句話叫做幸福來得太突然,弘皙現在就是如此。♀
跪拜不是沒見過,從接受這個新身份之後也就熟視到無睹這類似于後世握手的禮節,但他依舊有些愣怔,他知道,這是因為眼前人的身份,胤祉、胤禛、胤,不僅僅是叔叔,是要奪嫡爭儲的皇子中的代表人物,是安身立命而要征服的,更是自己一番肆虐之後伶仃的,打悶棍的狡詐、鋼刀情誼怯怯,當面摁頭的狂暴,無非就為這君臣分際的一跪!
這一拜,因為不是心甘情願存在感更加真實,從太子世子到皇太孫,成功之後必有自豪,你不委屈我何來快意!這一拜,是春風得意春花含笑,俯覽于上是乾坤留在心中,挺胸睥睨是江山扛在肩頭,天地一人的範兒,太享受!從這一拜開始,弘皙準備讓他們一直拜下去,什麼獨行大盜,見鬼去吧!
「皇太孫!」張廷玉輕扯了一下弘皙的衣角,略略詫異的他大約能理解皇太孫此時的心情,就像當初中了進士面君之後一日七遷,他自己都覺得不真實而飄飄然,一向嚴厲的老父不光沒有因此而苛責,反而含笑送給自己一句︰人不輕狂枉少年!
但弘皙卻沒有輕狂的資格,尊與長的博弈在皇家也有制度,輕聲道︰「皇太孫,幾位阿哥都是尊長呢?皇上特許裕親王、恭親王兩位見太子行家禮!」
「噢——」弘皙眉毛一挑,隨即明白過來,所謂家禮自然是長幼有序,換句話說是太子天下第二給兩位親王叔叔見禮,張廷玉嘴里的「特許」怕也是委婉的說法吧!十有**是狗血噴頭!
「幾位叔叔快快請起!」弘皙緊走兩步,臉上的笑容用胤的心里話說像是吃了蜜蜂屎︰「弘皙怎敢當叔叔們如此大禮,此後除與朝廷禮制相悖,特許叔叔們見孤不跪,只敘家禮!」
「臣等謝皇太孫體恤!」賜恩必謝,跪地這幫人還得乖乖的磕頭,一手一個牽起諸人的弘皙那叫一個美︰「今日是孤的好日子,幾位叔叔既來晚了當罰酒才是!」
「太孫莫怪,臣等晚來絕不是怠慢而是回家去準備禮物!」胤禛重又當起了代言人︰「來啊!將禮物呈上來!」
來晚了是事實,若說不是怠慢怕是摻了水分,看他起高樓最正常的心態該是盼他樓塌了,誰能真心實意歡喜踩著自己尸骸上位的旁人?有皇上剛剛給的差事做借口,說在家里苦心孤詣的研究辦事的章程,誰能說因公廢私是失禮?
但開府建牙的目的就是一個好漢三個幫,一人計短二人自然是計長!
胤祉不想來,堂堂貝勒而今沒了立錐之地,縱是大嫂遣弘昱邀請他去彼處與家人團聚他也拒絕,好歹是皇子呢?在君父面前可以厚顏無恥,同是天涯淪落人反倒丟不起這個臉,寧可在悅來客棧與一群文人墨客做難兄難弟!
當初意氣風發的去練兵,除了把家人安頓在大嫂那兒,還包下了越來客棧的後院安置府里的請客們,想不到破釜沉舟的舉動倒成了托身之所!
「三爺當去太孫府賀禮!不光要去還要送一份重禮!」這是李紱給胤祉的主意。被一頓好打又革了功名的李紱連痛再懣,說話時已出氣多進氣少,擺明了是回光返照。
「憑什麼?」胤祉當時就跳了起來,一窮二白的他如今能拿出來的重禮只有一樣東西,那就是即將成稿的《古今圖書集成》目錄,耗了幾十萬兩銀子,幾十名大儒嘔心瀝血好幾年,離府之日連篇累牘的圖書帶不走,十幾部總錄冊子他卻是用油布包了又包隨身攜帶,送與他人嫁衣裳,他還不如燒了呢!
「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三爺!」李紱說起話來像拉風箱一樣,而他的計謀也如一股妖風︰「皇太孫今日的崛起早已勢不可擋,崛起的基礎是聖眷夯實基礎的卻是天佑。天佑太孫能算好事嗎?巨來以為這恰是祖孫生疑的開始!至于聖眷,太子冊封之初不也是聖眷無匹,而今呢?」
「時間,時間可以改變一切!」
「一切或將開始于虧空與火耗這兩件震動天下的大事,試想各級官員一手收著高額的火耗一手朝著戶部藩庫下手,此等碩鼠組成的官場吏治要敗壞到何等程度?皇上可能不知道,但更大的可能是知道而裝做不知道,所以他老人家才會一直強調治大國如烹小鮮的道理!」
「都說皇上龍馬精神,依巨來看皇上已經老了,只有老年人常思既往才生留戀心,留戀的不管是那把椅子更有曾經的盛名,他寧可安守于天下承平一團和氣,哪怕是騙自己!」
「但皇太孫不可能安于現狀,少年人常思將來而生進取心,天下已被皇太孫視為囊中之物精益求精才是他的責任!」
「這是一對矛盾!」一陣咳嗽讓李紱痛苦的閉上了雙眼,良久之後才緩緩道︰「時間,對皇太孫是多做多錯,對皇上是因老邁而昏悖,試想皇太孫大刀闊斧將皇上的美夢戳的千瘡百孔,皇上會怎麼想怎麼做?」
「將《古今圖書集成》的目錄送給皇太孫無非是一塊敲門磚,是個低頭的態度,李紱斷言皇太孫不僅不會貪墨功勞,說不定還會投桃報李呢?」李紱再次睜開眼「三爺,巨來說句話您別不愛听,他從沒將您當做對手,或說其他的阿哥們也從沒將您當過對手!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但這是您的機會!」因為激動李紱的臉泛起一陣潮紅,眼里也似有幽幽綠光︰「《古今圖書集成》是文壇之盛事,是向全天下的讀書人賣好,自古馬上取天下卻無馬上治天下,這朝廷永遠都是屬于讀書人的!」
「皇子們的紛爭在皇太孫之前還只是背後下絆子,如杏壇博弈雲淡風輕,但皇太孫所為卻是赤露露的亮屠刀,政治紛爭變成了奪儲之戰,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無情罪在帝王家啊!」
「三爺啊!莫忘了,還有太子呢?一旦皇上醒悟必將重用太子以制太孫,這血親的父子倆要對上,你猜是什麼樣?」李紱笑起來像哭似得,手臂狠狠一揮,一口血狠狠的噴出去︰「皇太孫,你既開了這個頭必當食了這苦果!」
「既是謹小慎微就一直謹小慎微吧!等皇上被兒子們的鮮血嚇怕了,自然就會想到您,就是他老人家想不到,您也該相信讀書人的良心——這之前您就好好的活著——活著就是——」
面如金紙的李紱勉強吐出「活著就是」四字卻把機會留在了嗓子眼,原時空的三朝老臣直隸總督就這樣含怨而去,但他也算死得其所,至少某些話變成了預言!
《古今圖書集成》的目錄盛放在一個碩大紅木的箱子中,打開了最上邊一本漂亮的蠅頭小楷赫然在目,略略翻閱,弘皙只剩下感嘆︰「三叔大才啊!僅此一項怕是能名垂青史了!」
「臣不敢居功!」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胤祉謹記謹小慎微四字,是功勞他都不敢接︰「若無幾十萬兩的戶部虧空,若無陳夢雷、李紱等儒學大家的嘔心,若不是三叔魯莽行事,此鴻篇巨制斷不會無疾而終——」
「三叔這是責孤太苛麼?」弘皙勾勾嘴角︰「撫我則後虐我則仇之語難道是空話不成?若孤不奮起反擊,今日孤怕早已是籠中鳥吧?」
「臣,不敢!」胤祉麻利的跪下了,謹小慎微至此怕是挺尸待葬的李紱要坐起來,謹慎不是沒骨頭,有木有!
「三叔起來吧!」弘皙道︰「三叔剛才既然說到虧空,有多少叫戶部統計出數目來,孤替您還了,至于無疾而終——錢不是問題,三叔可知陳夢雷等人現在何處?孤這個皇太孫親自去請,為我大清文氣興盛唾面自干又如何!」
好賴話您一個人說完了別人還說什麼?還抬出皇太孫的名頭,現在開不是定鼎之初,越是拿捏朝廷越是小心供奉,這時候誰敢給弘皙撂臉子他肯定讓你知道給臉不要臉是什麼下場,唾面自干,也得有人敢呸!
至少一臉菜色的胤祉不敢,這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雞飛蛋打就是意外之喜麼?李紱他娘的不是騙我吧?
「太孫果是宅心仁厚!」胤禛僵著臉笑道︰「跟三哥的禮物比起來,四叔我的就有些拿不出手咯!」
胤禛的禮物還真有點寒酸,一副中堂一串佛珠,中堂乃是胤禛手書的《醒世歌》,一手瘦金體很是精神︰南來北往走西東,看的浮生總是空。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沓沓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來來往往有何功。田也空,地也空,換了多少主人翁。金也空,銀也空,死後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黃泉路上不相逢。《大藏經》中空是色,《般若經》里色時空。朝走西來暮走東,人生恰是采蜜蜂。從頭仔細思量看,便是南柯一夢中。
落款卻是破塵居士!
前世你就玩這一手,現在還來,鄔思道在孤身側,又有良謀麼?@@##$l&&~w*_*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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