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丹,你這狗奴才難道沒听到太子之言麼?」
御座上的康熙雙手扶膝,上身微探,其狀若猛虎下山。免費下載猛虎下山必噬人,他現在還真有一口吞了胤礽的心思!
逼宮,也就罷了,難得還佔了上風,對驕傲的公雞來大窩脖,疼不死,必定要要玩命,最好是別人的,因為自己要羞死了!
「喳——」武丹應聲間,站殿武士魚貫而入。
手臂被夾,聰明如老三、老四反倒沒了主意。以其剔透的心思,自然能想到廷杖的「種仇」深意,真若如此,還真是好消息,因為那代表皇阿瑪已經將太子視作仇寇!硬抗皇阿瑪的太子,貌似佔了上風,卻是塞翁失馬的前篇,得馬必有一摔!
可幸福又突然到難以承受,一想「四十」可能把人打死,他們都要哭了!
琢磨不透的如胤褆、胤,梗著脖子不甘!吵嚷間,情義老十三倆膀子甩開了身邊武士,幾步沖到胤礽面前,瞪著眼楮吼道︰「二哥,兄弟們縱有失禮,你就忍心看著大伙兒被打的骨斷筋折?你就不怕傷了皇阿瑪的慈愛之心,不怕別人指著你的脊梁骨——」
「罵孤冷血是麼?」胤礽冷冷打斷了他,一張臉似是木雕般,「這話大哥剛才已經說過了——可你以為,你,包括大哥,就能代表著滿朝文武?代表這天下的悠悠眾口?笑話!」
「說孤冷血——你們就不覺虧心?」
「孤自襁褓中冊封,迄今三十年,三十年,你兄弟捫心自問,孤可曾對哪位冷言冷語過一句?就是你老十三,你記得你有個四哥對你好,你就沒有問過你的四哥,當初是誰讓他去照顧你?」
「倒是諸位兄弟做了些什麼?背後的扯後腿、挖深坑、告刁狀不說,老大的魘鎮、老四當面爭奪都知道吧?像今天的當面頂撞更不是頭一回!將孤的禮讓當做可欺,將孤的堅忍當成無能,將孤的失誤當做談資……怕是兄弟們飲酒談笑之余,都要笑孤一聲膽小如雞,怯懦像兔子吧?」
「可你等難道忘了?一朝名分既定,孤就是主子,你等就是奴才,除去皇阿瑪與皇太後,孤懲治哪個都是天經地義,誰敢怒就是犯上作亂,誰敢反抗就是謀大逆!可孤,又為什麼沒有那麼做?」
「孤的忍讓,真就像老大、老十三說的,怕損了自己兄友弟恭的名聲,怕傷了皇阿瑪的慈愛之心?」
「錯了!孤若只考慮一己之私,一家之私,焉敢稱作太子?蓋孤以為,皇阿瑪治天下行寬仁之治,對天下人還可寬仁,何況是自己的兄弟?可今天——今天孤不能再忍,也忍無可忍!」胤礽的聲音猛的拔高,「一個個瞪大眼楮瞧瞧,這天下都成了什麼樣子?」
「戶部虧空近七成,官員們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以虧空而結黨,戶部還要帶頭!」
「京城十大糧倉被挪空,若非宛平一小吏檢舉,怕是朝廷至今蒙在鼓里,兵部呢,都是睜眼瞎還是上下勾連,狼狽為奸?」
「永定河決堤,光明會、復國社反清復明沉渣再起,太孫弘皙問明審實了卻走了首犯,還在長公主府上刺傷了太孫殿下,刑部緝盜、步軍統領負責京城平安,死絕了不成?」
「四弟胤禛說火耗時講過,貪吏們的火耗收到了正稅的幾倍、十幾倍,百姓不堪重負,苦不堪言,孤門下的奴才從南方歸來,更告訴孤一句諺語︰康熙康熙,吃糠喝稀!可每年的京察大計,吏部上的折子哪個不是卓優?」
「若說這還是遠?京城之內近日多了不少蓬頭垢面之輩,天子腳下,首善之區,何以至此?蓋永定河決堤,宛平百萬災民嗷嗷待哺,活不下去才做流民,體壯男子自賣為奴、貌美女子良家入娼……朝廷賑濟不力,你我皆有責,可工部就任由那永定河的水淌著?」
「就剩下一個禮部了吧?」胤礽手掌叉開,就像遺憾五根手指不夠數,又仿佛抽在誰臉上,「免幾個士子的功名敢封駁聖旨,敢練兵欲同皇阿瑪爭天下的逆賊卻赦出來封爵,他們倒是屁都不放一個,禮?這算是哪門子的禮?」
話至此,康熙的臉色已是鐵青,而三個上書房大臣早已撩衣跪倒,以頭觸地,「臣等有負聖恩,罪該萬死!」
請罪是必須,為內閣者,代天子巡狩天下,六部便如手足,腿瘸胳膊爛,就算擱今天也是領導責任!
請罪卻不僅如此,他們更是在為康熙開月兌。六部乃至六部一下的官吏被太子扳著手指頭損的一無是處不假,可太子數手指之前說了,「寬仁治國」!太子這是要把所有的責任都堆到了皇上頭上啊!
主辱臣死,他們不敢抬頭,是不忍心看康熙渾身哆嗦,不忍看那張青紅的臉!
「萬死?嘿!」胤礽嘿然一笑,「若沾邊就該死,死的又何止是你們?」
上書房大臣為朕肱骨,胤礽竟然隨意說該死?康熙的血管都跟著突突跳起來,眯著眼,不說話卻是在發狠!
「諸位都該听說過任伯安,戶部一四品郎中,流竄六部,著寫了一部《百官行述》,錄盡我朝勛貴官吏的丑態,不怕給諸位兄弟說實話,那里邊有你有我,更有皇宮內廷,重臣後院之私密!若按圖索驥,哪個敢不該死?」
「可孤一把火連人帶書都燒了,為什麼?」胤礽握拳狠狠一揮,「因為孤不光看著心虛,看著更惡心,而那任伯安,吏部筆帖式出身,芥菜子大的官,螢火蟲樣的前程,沒人主使,他敢私設密檔、要挾百官?」
「但這事不能查,查來查去,咱們這朝堂就空了,咱們大清傷不起!」
「說這任伯安就不得不說那江夏鎮,那就是任伯安的老巢,整座鎮子半數歸一家,抄出的現銀就有350萬兩,黃金10萬兩,還有精米10萬石,這樣的巨富何來?還不是為官不仁的民脂民膏最後便宜了任伯安?」
「孤為什麼又遠調年羹堯?阿山大人的奏折只寫了他帶兵越境,怕是阿山大人也沒有明說他為什麼能從南京飛馬趕到吧?因為那天是任伯安的岳丈做壽,因為他也是拜壽者一員!一個鄉野之人,賀壽的卻有鄉紳有官員,最高到兩江總督?」
「年羹堯雖擅專可惡,但孤也要說一聲殺得好,孤就沒指望這些被提著小辮子的主兒忠君為民?尤其是那一棚綠營兵,朝廷養著他們是為保家衛國不是給誰看家護院!尤其是連看家護院也做不好,被砍瓜切菜樣殺個干淨,米蟲飯袋留之何用?」
不知不覺,淚,在胤礽的眼眶中旋轉著,終究還是滑腮而落,胤礽慘然一笑,「孤不是西洋鏡,只照別人不照自己,再瞧瞧咱們愛新覺羅家!」
「先說兩位叔叔,為了尋找沉香木開出了百萬懸賞,親王每年不過萬兩的俸祿,加上莊子的收益,孤給他算十萬兩,不吃不喝的十年才夠一塊壽材錢吧?可他們哪天又少了錦衣玉食?錢從哪里來?」
「孤倒听說,五叔恭親**找了一門賺錢的買賣,從南邊販進福壽膏過來,要賣到全國!」
「二叔裕親王如何得財孤不得而知,可孤以為人心不足蛇吞象!」胤礽咬著牙,「世子保泰,貌似憨厚,背地里卻與鎮國將軍塞勒、信貝勒董額、議政大臣雅爾江阿、肅親**臻世子衍潢、克勤貝勒的世子勒爾貝、順承郡王諾羅布的世子錫保等人親如兄弟,這有沒有讓諸位兄弟跟三位大人想到點什麼?」
「八王議政啊!」
「再說咱們兄弟,胤褆魘鎮孤,胤祉妄想拉桿子跟皇阿瑪較量,被圈復起,孤不計較偏是腆著臉做什麼忠臣孝子?」
「胤禛,熱河跳腳蹦高的說皇阿瑪不公平,太孫既定斷了念想,國事當前卻躲回府里琢磨著生孩子的事兒,你想千秋萬代麼?」
「老八,就不說了,就說你胤,身為瓖黃旗下奴,你的旗主大人還昏迷不醒呢,你去探視過幾回?」
「還有這裝可憐的小十四,你以為孤會對你有絲毫的憐憫之心麼?身在阿哥所,萬事有內庫支應,卻虧空了戶部二十萬兩銀子,你的銀子干什麼使了?」
「別怪孤挨個剖心揭皮,」胤礽狠狠的吐了一口氣,「國無存糧,吏治窘廢,兵缺戰力,這就是咱們的大清!雖人有雙手,手有十指卻難勝數,這就是自欺欺人的盛世!兄弟蕭牆,群起洶洶,這就是咱們愛新覺羅,掩耳盜鈴的爭權奪利!」
「不就是這個太子位麼?一朝恢復祖制就是頭號傀儡,亡國之時還是頭懸國門的第一個,誰想要,說出來,孤,讓給他!」
「太子慎言!」跪在地上的熊賜履猛的挺直身子。
從太子開口至今,于皇上面前毫無臣子謙卑本分不說,悉數國事崩壞卻歸罪「寬仁之治」,言語如刀,刀刀見血,劍劍穿心,這分明就是說皇上是昏君啊!而最後講皇室,說愛新覺羅,皇上似乎做個家長也不合格呢!
大丈夫修身齊家,仁君子治國平天下,太子這是從後向前把皇上一筆勾啊!
勾了幾十年的嘔心瀝血,勾了幾多皇皇文治武功,刺王者,殺身,非君者,殺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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