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季在樓下等了一陣,才看到墨遠寧也跟著下來。
這時候下班高峰過去了,但門前來來往往的員工還有一些,看到前墨總公然上了蘇總的車,不免會多看幾眼。
蘇季一貫不喜歡讓司機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嫌里面的空氣太差,總仗著自己是公司老總,專屬座駕總堂堂正正堵在正門,現在卻開始考慮下次再來時最好低調一點。
她等的有點不耐煩,但看到打開車門坐進來的墨遠寧那仍舊蒼白的臉色,還是覺得自己再抱怨有點太不近人情。
兩個人一路無言,回到蘇宅後,蘇季才轉頭看了下墨遠寧。
他還胃疼著,又乘了一路車,顯然不是很好受,額邊全是細密的汗珠,濡濕了鬢邊的幾縷黑發。
蘇季和他一起下車,他雖然仍站得筆挺,可身體總透著一股僵硬。
到了吃飯的時間,家里已經準備了晚餐,只不過因為不知道墨遠寧也回來,所以只準備了一人份。
墨遠寧站在客廳里,就識趣地先開口說︰「我已經吃過一些東西了,就不打擾了……蘇總安排我住哪個房間?」
「昨晚的客房剛收拾好,就那里吧,住著也算方便蘇季隨口答了,她抬頭看了眼墨遠寧,沒再說話。
他說已經吃過東西了,其實蘇季帶去的保溫盒幾乎原封不動地被他帶了回來,想來那時候他疼成那樣子,也根本吃不下東西。
蘇季知道他這樣子也不能勉強進食,因此就自己去了餐廳。
雖然帶了墨遠寧回來,但他剛進門就自己回了房間,接下來的時間內也再也沒有動靜,安靜地就像不存在。
所以蘇季還繼續著一個多月來的悠閑生活,她吃過飯洗了澡,又看了一會兒電視刷了一下網頁,才抱著本小說,坐在二樓的小客廳里隨手翻看。
蘇家大小姐的閱讀愛好很廣泛,口味卻偏向男性化,對各種探險偵探小說欲罷不能,反倒不怎麼愛看都市純愛類的。
就她自己的話來說,本來就出身外人眼里所謂的「豪門」,再看什麼「豪門老婆」之類的故事,是幾個意思?
她之前翻到一本頗有名氣的此類小說,看到里面富有多金,英俊邪魅的男主角對出身貧寒的女主角百般折磨,就暗暗感嘆這樣居然也能虐出感情?
當時她還沒有和墨遠寧離婚,看著就想到假如她是個男人,而墨遠寧是個嫁入豪門的灰姑娘,她天天虐待墨遠寧,會是個什麼樣子?
當時她想著,就忍不住笑了起來,惹得正在一邊的書桌上繼續用筆記本工作的墨遠寧抬頭看著她笑︰「怎麼了,這麼高興?」
她撲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吃吃笑著在他耳邊說︰「遠寧,要是我對你不好,你還會看在我很有錢的面子上繼續愛我嗎?」
墨遠寧在此類無聊的問題上一貫一陣見血,勾了下唇角說︰「我愛你的話,跟你是否富有沒什麼關系。我如果因為你富有才愛你,也不算真正愛你,而是貪慕虛榮
她听完就笑了起來,笑得那麼得意,還有種無法言喻的滿足。
她後來知道,那是她以為自己跟墨遠寧兩情相悅,知道你愛的人也正好愛著你,本來就是天底下最值得開心滿足的事情。
可到了後來,她都想去問墨遠寧一句︰「你是真的愛我,還是……貪慕虛榮?」
她坐得時間有些太久了,久到夜深了,管家和佣人都去副樓里睡覺,樓下的燈也被關掉,只剩下二樓小客廳里這一盞台燈。
她還在發呆,就看到走廊另一邊的門無聲打開了。
地上的地毯很厚,所以墨遠寧走出來時,也沒有發出多大聲響。
他還穿著上班時穿的衣物,只不過比之前稍微凌亂了一點,看起來他剛才是直接穿著衣服躺在床上休息了。
蘇季這才想起自己只是安排他住下,卻並沒有交待人給他備下睡衣還有生活用品。
墨遠寧似乎也沒有預料到蘇季還在客廳里,腳步頓了下後才笑笑︰「蘇總
蘇季看他走過來,問︰「墨特助要做什麼?要不要吃點宵夜?」
墨遠寧搖了搖頭,略帶歉意地說︰「不用了,還是有點吃不下……我出來倒杯水喝
之前他們住在一起時,臥室里總有常年保溫飲水箱,里面的山泉水溫度總被調的不高也不低,正好入口。
墨遠寧胃不好,蘇季就處處留心給他養生,這還不過是一點小細節。
現在他被安排在一間不怎麼住人的客房里,怎麼也不會有當初他們在一起時方便。
當初他們還恩愛的時候,哪里還用他半夜疼得不行了,自己出來找水,蘇季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點心酸。
她站起來回房間去取了水杯,又倒了一杯溫水端出來遞給他。
墨遠寧在沙發上坐了,姿勢還是有些不自然,喝了幾口水就被嗆了,低咳了好一陣才停下來。
蘇季知道他可能疼得岔了氣,等他平定下來一點才說︰「我記得你的胃病之前沒有這麼嚴重……起碼你上次走的時候還沒有
墨遠寧把水杯放在桌上緩了一陣,才笑笑︰「的確是……也就最近一個月,總是沒有辦法正常一點進食,讓蘇總見笑了
他最近的確是消瘦了一些,蘇季曾經最欣賞他的體格,偏瘦卻仍舊能有六塊月復肌的人不多,他偏偏就是那些人之一。
這幾天他臉部的線條卻又更凜冽了一些,整個人也更加清瘦,如果不是蘇季昨晚剛見識過他的肌肉,她都要懷疑他已經變得弱不禁風。
她說︰「你的意思是我的背叛讓你很痛苦?」
這問題太突然也太尖刻,墨遠寧一愣,隨即就下意識般回答︰「也沒有,只是我自己……」
蘇季打斷他的話,仿佛她對此沒有半點興趣,她只是試探般問︰「如果我說,你能主動向我坦白一切,比如你到底是誰,以前是什麼身份,現在回來又打算做什麼……」她語聲緩慢,有濃濃的誘惑意味,「只要你說了……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好不好?」
墨遠寧看著她,她唇邊噙著笑意,半邊身體隱在黑暗中,半邊身體包裹在昏黃的燈光里。
她此刻不再像是當初那個讓他只要看到就覺得溫暖,並且一心呵護的柔弱女子,而像極了拿著毒隻果誘惑他的魔女。
他想了片刻,就笑了︰「就算我全都說了……你還是不會和我重新開始,對嗎?」
蘇季看陰謀被拆穿,也不氣急敗壞,僅僅是聳了下肩︰「好吧,你沒說錯……我只是好奇心作祟
墨遠寧也只是又笑了一笑,沒再說話。
從他在那張離婚協議上簽下字開始,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機會了……從此後蘇季也許還會愛上什麼人,但絕對不會再是他。
她是那麼決絕,把決裂和對峙都選在了同一天,仿佛不怕他跟她來一場魚死網破的搏斗。
她剛才問他,是否覺得痛苦?
他直覺得要否認,並不是想要掩飾,而是他也不懂,這些是否就是痛苦——夜以繼日的折磨?還是閉上眼楮就無法醒來的噩夢?
他並不是生平第一次經歷這些,那些日子里他都熬過去了,這次不可能不行。
他也並不認為她曾經背叛過他……他這一生,只有背叛別人,卻不會被人背叛。
因為只有付出過信賴的人才能被背叛,而他在這麼多年來,從未真正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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