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26
早上,公孫策來父親房內請安,公孫止卻不在房內。老管家忠叔說︰
「老爺和任大夫在書房里談事請。老爺還吩咐老奴︰‘少爺身體不好,以後就在自己房間用飯。至于請安什麼的也免了。’」其實,公孫止還說了一句︰自家父子總是這麼客客氣氣的,實在是別扭。忠叔怕少爺听見了心里不自在,就沒說。忠叔在府上已經呆了23年,是府里看著公孫策從出生到娶妻生子的老人。他一生都沒有成家,公孫策在他的心里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無論少爺變成什麼樣,他都不肯對少爺說一句重話。
公孫策看著老人眼中慈愛和疼惜的目光,心里一片了然。其實這樣也好,以後沒事就呆在自己房里還自然些。他對老人笑笑,說︰
「謝謝忠叔,請轉告父親︰兒子謝謝父親的關心,也請父親保重身體。早上濕氣重,忠叔快回房里去吧。那麼,我就先回去了忠叔的眼角似有淚光,他站在門外,直到看不見少爺背影了,才嘆著氣回到了房內。
書房里,只有公孫止一人,任大夫已經回去了。他表情肅穆背剪著雙手在房內緩緩踱步,許久之後才對門外低喝道︰
「來人!」進來兩個一黑一白、相貌完全一樣的人,均拱手道︰
「是,大人有何吩咐?」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公孫止低聲和他們交談了幾句。二人離去後,公孫止長舒一口氣,捋了捋胡子,也離開了。
回去後,公孫策把自己鎖在房間里,說是不想見任何人。只讓人把飯菜放在門口,第二天再過來收食盒。可是連著兩天,大盤和小鍋過來的時候,卻驚訝的發現食盒里的飯菜幾乎未動。老爺呢,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總是早出晚歸的。大盤和小鍋等不到老爺回來,只好去找忠叔過來勸少爺吃飯。少爺說︰有些事他還沒有想明白,所以暫時沒胃口。後來,老爺知道了,竟不耐煩地對他們說︰幾天不吃飯餓不死人的。以後象這樣的小事就不要來回稟他了。
「老爺這是怎麼了?他之前不是一直把少爺當成心尖肉一樣的疼愛嗎?少爺啊,我可憐的少爺!」忠叔的心里很難受,不明白事情怎麼到了這一步。
在書房的密室里,公孫止正急得跳腳,使勁揪自己的胡子,說︰
「任大夫,我的策兒已經兩天沒吃飯了。他這樣會不會出事啊?這兩天,我吃不好、睡不好,還要在忠叔他們面前裝作不在乎的樣子。我都快堅持不住了!哎呦,我的兒啊!你怎麼就那麼死心眼兒呢!」
「公孫大人,稍安勿躁。您先不要著急,很快,明天晚上就會有結果了。再說您不是已經派了杯子和筷子暗中保護公子了嗎?」任澤極力寬慰公孫止。
「對啊,對啊!我怎麼把這茬兒給忘了!可是,我一想到我的策兒在受苦,我這心里就像刀扎了一樣痛啊。策兒啊,爹爹對不起你。爹爹不該對你說那麼重的話……嗚嗚嗚」公孫止老淚縱橫,哭得就像一個孩子。任澤頓時一頭兩個大,終于明白公孫策現在這麼愛哭是遺傳誰的了。他無奈地說︰
「大人,您慢慢哭。晚生這就去請忠叔過來
「不不不,我錯了。我我我不哭了公孫止聞言馬上不哭了,胡亂地用衣袖擦著眼淚。誰能想到,在人前那麼嚴肅刻板的公孫大人,私底下居然有這麼喜感多情的一面。
整整兩天了,少爺的房間總是靜悄悄的,沒有一絲亮光的窗戶讓人覺得這簡直是個無人居住的空院子。少爺在房子里做什麼呢?這真是讓人擔心吶!大盤和小鍋因為什麼都不知道而擔心,忠叔因為什麼都知道卻什麼都不能說而擔心。
公孫策還能干嘛?他只能睡覺。睡覺佔據了一天中最多的時間。偶爾,他會坐在窗前發呆,平靜無波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但在內心深處,他從來沒有像現在覺得這麼孤獨無助,望著鏡中似陌生似熟悉的自己,他不知道以後的路怎麼走下去?雖然這里有爹爹、有女兒、有朋友,他卻覺得自己就像一粒沙,怎麼也融不進大海里一樣的煢煢孑立。
看著忠叔蹣跚而去的背影,公孫策的心里是又酸又澀。他覺得自己白白佔據了別人的身體,卻無法兌現當初的諾言,簡直是個言而無信的小人,根本不配代替誰繼續活下去。公孫策,對不起。
第三天早上,小鍋來取昨日的食盒,驚喜地發現里面的飯菜都吃光了。少爺想通了,少爺不會再關著自己了。這真是太好了!
公孫策吃飯了嗎?當然沒有。他只是不想身邊的人擔心,更不想死後,有老鼠來啃他的尸骨。也不知道是從哪天晚上開始,他總听見房子里有斷續的、細碎的聲音,想來是自己房間里進來老鼠了。
「老鼠啊老鼠,這些飯菜夠你吃好幾天了,你可不要啃我的肉啊這天晚上,他一邊把飯菜倒在角落的紙上,一邊絮叨著。躲在暗處的兩個人听得是一清二楚,心里是無比的郁悶。好嘛,堂堂府尹大人的貼身侍衛成老鼠了。
公孫策躺在被窩里,看著竹青色的帷帳,听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他咬緊被角,默默的從衣袖里模出一塊碎瓷片,模準自己脖子上的動脈血管,用力地刺了下去。刺痛過後,熱熱的血很快流了出來。在意識模糊中,他喃喃道︰
「誰伴明窗獨坐?我和影兒兩個。燈燼欲眠時,影也把人拋躲。無那,無那,好個淒惶的我!」
(《如夢令》?向滈)
杯子和筷子就算不懂詩詞,此刻也听出了那痛徹心肺的絕望。暗道︰不好。兩人同時撲向床邊,扯開帷帳,掀開被子,就看到白衣黑發的公孫策如同睡著了似的躺在一大片怒放的紅牡丹里……
昏昏沉沉中,公孫策看不到自己的身體,卻感覺到自己孤零零的在雪地里躺著。潔白的雪花紛紛揚揚地落在他的身上,不一會兒就把他嚴嚴實實地遮住了。他想伸手拂去身上厚厚的雪花,卻怎麼也抬不起手臂,甚至連眼楮也睜不開。好冷啊,冷得他連哆嗦的力氣都沒有了。睡吧,睡著了就什麼也感覺不到了。沒有愛恨情仇,沒有生離死別,一個人就這樣靜靜地睡去。
任澤疲憊地在銅盆中清洗自己手臂上的血污,深深地嘆了口氣。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絕望能讓人爆發出這麼強大的赴死的力量。他是不是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了?幸好阿策三天沒吃飯,手沒什麼力氣,傷口不深。不然,他就算以死謝罪也不能平息一位父親的哀痛。
「差一點兒,就差一點兒啊。如果,不,不!沒有如果,我一定要救活你!還要你和從前一樣快樂幸福地活著任澤輕輕地撫模著公孫策的頭發,暗暗下定決心。
「阿策,對不起!」任澤伏在他耳邊,低低地說道,眼里有瑩瑩的淚光。
數日後,公孫策在一片溫暖的水潤中醒來,卻發現空氣中彌漫著白白的水汽,霧蒙蒙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發現自己光著身子正泡在一個很大的木桶里。木桶里的水呈墨綠色、還不停地鼓著泡泡、冒著白煙,散發出一股很古怪的氣味;水面上漂浮著許多奇形怪狀的干草類的東西。
「天啊,這是什麼情況?難道我一覺又穿越到非洲的食人部落了嗎?」想到那些臉上涂抹得五顏六色、揮舞著骨叉石斧、腰間只裹了幾片樹葉、嘴里嗚哩哇啦野人似奔跑的畫面,公孫策不由一驚,模索著就想從木桶里爬出來。
「阿策,你醒啦這個聲音似乎很熟悉,可是公孫策顧不上去想是誰在說話,還是逃命要緊。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地被野人煮熟吃掉。
「別動。阿策。是我。我是任澤有人俯,對他說道。
「任澤?誰是任澤?我不認識你!你不要踫我!」公孫策拍打著水面,大聲叫嚷著。
「杯子!筷子!把他給我按住了有人一左一右地伸出手按住了公孫策的肩膀和腿。公孫策看著兩邊長相一樣卻一黑一白的面癱男,心里更是驚駭欲絕。完了!完了!吾命休矣!黑白無常都到齊了,那是不是還有牛頭馬面在後面呢?
「不要!不要!走開!你們走開!救命啊……放開我!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杯子和筷子對視了一眼,呃,話說公孫公子是怎麼啦?倒好像他們是那種逼良為娼的惡人一樣。不說了,還是專心做事吧。心里這樣想著,手下卻不敢放松絲毫的力量。
公孫策驚叫著掙扎得更厲害了,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人在說什麼。可是無論他怎樣掙扎,木桶里連個小水花都沒有。他只能拼命地扭動脖子,高喊救命︰
「啊,放開我!放開我!救命啊,我不要被吃掉!救命啊……嗚嗚嗚……」極度驚恐之中,他大哭起來。任澤听見那句‘救命啊,我不要被吃掉’,心里很是無語。好吧,他承認︰這次藥湯的顏色和氣味是比以前古怪了些,可是也沒有可怕到要人命的地步吧(可是他忘記了,以前泡藥浴的時候,這人都還在昏迷中,根本不知道藥浴是什麼樣的,又怎麼知道這次的跟以前的有什麼不同呢?)。還是安慰一下吧,嚇成這樣也怪可憐的。
「阿策!阿策!噓,別哭。你看著我,我是任澤,國醫堂的任澤有人溫柔地捧起他的臉,輕聲安慰道。
「國醫堂?任澤?這次他不能隨意扭動脖子了,只能乖乖地回憶。
「那我是誰?」他問道。
「你是公孫策。廬州府尹公孫止是你的父親。公孫綠萼是你的女兒。包拯和展昭還記得是誰嗎?」
公孫策眨了眨眼楮,努力想看清楚眼前的人。哦,還是那雙狹長的丹鳳眼。銀灰色的長袍。他喘息著,慢慢平靜下來。原來不是穿越到非洲原始部落了。他還在宋朝,他還是公孫策。
「我是公孫策。廬州府尹是我爹。萼兒回陳家去了,包拯帶著展昭上京赴任去了。你是我爹在城東國醫堂請來的大夫。你是任澤公孫策邊想邊說。
「沒錯,你說得都對。是的,我是任澤。不要怕,沒事的。閉上眼楮,我給你按摩一下頭部公孫策依言閉上眼楮,感受著指頭和頭皮之間或輕或重的擠壓,不覺沉沉地睡了過去。
當房間里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任澤坐在床邊給熟睡中的公孫策一邊診脈,一邊沉思︰失眠健忘、心悸易驚,善悲易哭,倦怠乏力,面色淡白,小月復脹滿、便溏,舌淡苔白,脈細弱。這是典型的心脾兩虛。但凡一個人憂思過度、悲苦過甚,的確會有脈象紊亂、氣血不足的癥狀。昏迷兩年多後,卻自行蘇醒。醒來之後,卻忘記了前塵舊事。之前,他和公孫大人設計‘逼’公孫策發泄出心中所有不好的情緒,好集中治療;卻差點兒失去了他,半個月後就是今天才清醒過來。藥浴,針灸和按摩早期是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是精神萎靡,情緒低沉卻不是醫藥可以治愈的。長此以往,命不久矣。
任澤輕輕的將公孫策的手放回被窩里,又細心地掖好被角、放下帷帳,囑咐大盤小鍋小心看護便關好房門走到院子里。
站在院子里,他望著天上的繁星出神,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又出現在腦海里︰臨窗撫琴的憂郁,肆意歡笑的灑月兌,痛徹心肺的絕望。有趣,這樣完全不同的性格居然會展現在同一個人的身上。那本《金匱醫術》的殘卷上倒是有這方面的記載,可惜記錄藥方的那半卷缺失了。怎麼辦呢?涼拌。還是睡覺去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任澤打著哈欠,回房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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