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6-04
「夜客訪禪登巒峰，山間只一片霧朦朧。水月鏡花，心念浮動。空不異色，色不異空。回眸處，靈犀不過一點通，天地有醍醐在其中。寒山鳴鐘，聲聲苦樂皆隨風，君莫要逐雲追夢。拾得落紅，葉葉來去都從容，君何須尋覓僧蹤……」
循著似有若無的歌聲，龐統拾級而上，隱隱有清甜的花香順著微風飄過來。兩旁是郁郁蔥蔥的樹木，就連頭頂上的天空都被無限伸展開來的枝葉遮擋住了。
早晨的陽光堪堪透過枝葉中的縫隙，點點斑斑地灑在路面上。風兒吹過，帶來樹葉快樂的「嘩啦」聲，更帶來一股比之前更為濃郁的清甜的花香。這是什麼花的香味？龐統模模自己的鼻子，實在想不出來是什麼花香，只覺得一聞到它，整個身心都很舒暢。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開朗。藍天白雲下，鋪天蓋地的就是開滿各色荷花的荷塘︰花香四溢、蜂蝶翩翩，或粉或白、搖曳生姿的是嫵媚的荷花，舒展的、半卷的是碧綠的荷葉。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荷塘，此情此景應該怎麼說呢？真是不可思議！時值深秋，這里居然還有比夏日開得還要燦爛的荷花，怪不得此山莊名為「蓮溪山莊」呢。可惜，他實在不是那等吟詩作畫的文人，憋了半天，也只能感嘆道︰「真是超級壯觀的美啊！」
清甜的荷花香彌漫在身體周圍，龐統回頭看看來時的路，映入眼簾的卻只有密密匝匝的荷葉荷花。既來之則安之，他微微一笑，繼續往前走。
漸漸的，有一座粉牆碧瓦的涼亭出現在眼前。一塊黑底綠字的匾額，上書三個遒勁圓潤的大字「蓮心亭」。亭內，一個白衣黑發的男人正背對著他在彈古琴。只是一眼，他就認出此人是公孫策。隨意地找了一個地方，他坐了下來，以手扶額靜靜地听著。他不懂什麼琴韻，只覺得此曲好听、順耳。听著听著，他就想小睡一下，索性全身都躺下來。好在長椅都是實木所造，倒是比石頭做的要舒服多了。連座涼亭里的長椅都想得如此周到，難怪任澤鄙視他在益州的家。
益州那地方夏熱冬寒，雨水還特別多，現在正是又濕又冷的秋雨季節。當初，他辭官歸隱後，第一個想到的地方就是益州。主要是看中了那里易守不易攻的地勢，萬一趙禎對他又起了殺意，那里好歹有個可以藏身的地方。至于陰濕的天氣，多吃辣子多喝酒也就是了。反正，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卻不知道任澤一大清早地跑過去干嘛？天天嫌棄他家這不好、那不好，卻又不肯回芙蓉谷，真是古怪！
話說，兩個月前的那天早上，他還在睡夢中，就被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滿身寒氣的任澤給凍醒了。之後，鳩佔鵲巢不說，居然還數次質疑他的品味太差！
「你這床上鋪的是哪一年的棉花？怎麼這麼硌人？」
「這是蠶絲被，還是榆樹皮？硬邦邦的也就算了，居然還濕乎乎的！」
「你家是不是販私鹽的？要不就是打殺了鹽販子的一家老小？」
「呸呸呸……這是人吃的嗎？放這多辣椒想毒死誰啊？」
「這是什麼破地方啊？一天到晚地下雨，天天困在屋里吃鹽炒辣椒。真是煩死了！」
……
如果不是看在任澤是他發小，又是他救命恩人的份上，他真想把這人拿根麻繩捆結實了，再將一大碗鹽炒辣子全塞到那張臭嘴里，然後「撲通」一聲，丟到嘉陵江里喂魚！最後，他再拍拍手，才覺得一切都清淨了！世界真美好！
可惜，他什麼也做不了，還得吩咐人好吃好喝地供著。末了，也只能恨恨地在心底罵道︰「老子不看天面，一腳zhuan死你！」
就這樣勉強過到某一天，任澤突然幽幽地說︰「重陽節快到了，不知道阿策過得好嗎？」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可以讓身邊的人听得清清楚楚的。他身邊的人只有龐統，龐統翻了個白眼，仰頭喝了一大口竹葉青，假裝沒听見。
接下來的日子，任澤有意無意地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專門說給他听的，翻過來倒過去，不是在說阿策怎樣怎樣，就是在說海瑞怎樣怎樣。包括吃喝拉撒，就連半夜起來想借尿遁換個房間睡覺，龐統都能听見任澤同樣的夢話。氣得龐統一把掀開被子，將裝睡的任澤從床上揪起來，吼道︰「格老子的！芙蓉谷怎麼走？把路線圖畫出來！」
想起臨走時，任澤那張似笑非笑的狐狸臉，他就心里氣悶︰格老子的任澤，神撮撮的，腦殼有乒乓！算了，不就是去趟芙蓉谷嗎？只當是散心了，游玩了。也是，這幾年他在蜀中呆的都快發霉了，正好出來曬曬太陽，透透氣。順便也看看公孫策，是不是跟任澤說的那樣什麼都不記得了。無所謂，日子那麼平淡，正好找點兒樂子。
沒想到，三年沒見的第一次見面，就看到那對一哭一笑的活寶。這應該是個好的開端，相信以後的日子一定很精彩。
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公孫策特別想念舅舅。天剛剛亮，他早飯都沒吃，就到蓮心亭彈琴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彈奏著《寒山僧蹤》，想讓自己平靜下來。直到十個手指頭都紅腫了，有了火辣辣的痛感，他才停手。心里是平靜了一些，卻又一下子空出來一個很大的位置。
公孫策拿出一塊軟布，低著頭，輕輕地、反復地擦拭著古琴。看起來，是一副很專心的樣子，其實心思早就魂游千里了。自然，也不會注意到身邊多了一個大活人。
「你再擦下去的話，那琴弦可就沒了耳畔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得公孫策猛地站起來，卻又因為空月復的關系，頭重腳輕的就向後面倒去。龐統就勢握住他的雙肩，一個反身便將他攬在自己懷里。
因為驚嚇而睜大的眼楮里，映照出一張陌生男人的臉。此時的公孫策完全是「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身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龐統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就這樣保持著這種擁抱愛人的姿勢，低頭「深情地」凝視著公孫策，時間仿佛都停止了。
其實，龐統低頭看著公孫策瞬間變得蒼白的臉、微微顫抖的嘴和眼中無遮無攔的驚恐，感到有些訝異又覺得有趣。他心想︰
「看來，公孫策病得不輕啊，任澤那小子倒是沒騙我。隨便說點什麼吧，要是因為我的緣故，嚇壞了他的寶貝外甥，就是把我拆了都不夠平息他的怒火！」
「你還好吧？」龐統盡量用和緩的語氣問道，還擺出一副自認很親切的表情。
這麼低沉的像是從憤怒的野獸的喉嚨深處發出的聲音，眼神還異常狂熱地看著自己。公孫策仿佛還魂一樣，大力推開龐統，趁著對方有那麼幾秒鐘的呆滯，他深吸一口氣，忍著頭暈，微微搖了搖頭，拖著疲軟的雙腿，重新回到桌前，把古琴套上布袋，背在身後。做完這一切，他無聲地對龐統拱手作揖後，就出了亭子。
他就這麼走了？龐統很是郁悶地看著他在荷花叢中靈巧地晃了幾晃，就消失在綠葉紅花里了。他住哪個院子？哦，昨天福伯說︰‘公孫公子和海公子住在綴錦閣。’穿過蓮心亭，不就是綴錦閣嗎？現在應該是早飯時間，正好一起吃個飯，聯絡下感情。想到這里，他心情好了很多，哼著不知名的小曲，三步並作兩步的快速向前走去。不久，也消失在花海里了。
蓮心亭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晨風細細，花香柔柔，湖水清清，蜜蜂嗡嗡，彩蝶翩翩。此情此景，倒是一幅不錯的丹青長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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