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一任巡鹽御史就是多年,以往老皇帝賞個一百兩金子以示恩寵,今年與往年又有了大不同。
皇帝黑白須相參,九龍御案上是一份錦衣衛使上述的林如海過繼嗣子的文書,食指點著這份文書,輕笑︰「戴權兒,你看這林如海是腦子發昏了不成,偌大的一份家業,四代侯的積累就要便宜一個外人
被人稱為內相的戴權在這位跟前只有喏聲的份兒,他不敢揣摩皇帝的意思,可是不揣摩,最容易死的還是他,他只得抿抿嘴,輕移一步,跪下︰「老奴不敢妄言
皇帝拂拂袖,眼里有些出神︰「起來罷,朕也不是問你,只是這林如海倒也有些意思,今年就讓他回來述一述職,姑且看他怎麼做不知想到什麼,又嘆了口氣︰「倒是接的人不好找
安排個把人進宮可以,這朝廷之事他戴權可不敢多一句嘴,戴權站起來,低頭站在一邊。
林如海回來是光述職回去繼續接任還是述完職就留下來當個幾品的文官?如果留下來,又要誰去接?
皇帝一時沉思起來,沒一會,就寫下一份聖旨,直接扔給戴權︰「把這個給林如海
戴權慌忙接過去,跪下告退後,轉身快跑去給傳旨的太監。
林如海會沒有想到這個嗎?不,他自然能夠想象得到,一個傳承五代的家族如今要過一個嗣子,並且把偌大的家業給到林珩去繼承,不是隨口一句過繼就可以的。上有帝皇,中有宗族,下有姻親,帝皇那邊錦衣衛使多得厲害,不必通告便會知曉,宗族這邊用了近價值十萬兩的祭田和莊子才讓他們把事情辦完,姻親那邊,想必賈母還沒有得到消息。
聖旨一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擔任將近十年的巡鹽御史——皇帝心月復,當年的探花公林如海要進京述職了。
太子和原本蠢蠢欲動的幾個皇子都傻掉了,他們還想趁著林如海掌握著巡鹽御史的份,要聯合幾家動一動,要麼爭出點銀錢,要麼安排進去幾個人脈總是有好處,皇帝第一份聖旨一出,就讓他們有點頭暈。
第二份聖旨再出,他們自己就有點承受不住了︰半年後接巡鹽御史的是如今的錦衣衛督使景曉臨,巡鹽御史的兩個副手一為太子的女乃兄田嘉文,一為三皇子的妻兄甄榮。
景曉臨啊,林如海看著文書上面的御筆,瞧著面前站著的錦衣衛,一身煞氣,人卻規規矩矩的低頭站著,緊身紅領黑袍,身後的紅把官制雁翎刀,腰間銅牌,雙手垂著,眼神好的可見厚厚的繭子。
「景大人向來可好?」林如海謙和的口氣有點讓這個錦衣衛一驚,可也一步向前拱手道︰「大人一向體健
「那就好,你告訴景大人,林某就在這里恭候他了林如海打賞了一百兩銀票,錦衣衛謝過轉身就離開了。
「哈哈哈!他倒是念著我!」清脆聲音如同珠玉掉落玉盤。
一側房內,搭白虎全皮的雕五龍吐珠紫檀榻上臥著一個弱冠青年︰狹長美麗的丹鳳眼,濃密適中的柳葉眉,挺立的鼻梁骨,殷紅的薄唇,白皙膚色,墨發用一根玉簪束著,身穿寶藍色銀絲卍字邊滾毛錦袍,穿著狐皮靴腳踩著虎爪。
底下單膝跪著去見林如海的錦衣衛使。
「傳令下去,先給甄榮添點熱鬧瞧瞧!」景曉臨起身,彈彈身上沒有得灰塵,前面又有一個人單膝跪下︰「大人,皇上宣您進宮覲見
「你們兩個先跟我進宮,余下的,就留著看家門兒罷!」景曉臨披上皇帝今年賞下來的金邊黃底方格白虎滾邊毛披風,從梁上又下來兩個人,一總的金領黑袍,腰間鍍金字牌。
外頭四個壯漢抬來一席軟轎,景曉臨腳一踏便不見影兒,人然已坐進半空的轎子,四個壯漢抬著景曉臨也不見氣喘,半息之間,大雪下的空地只留下極淺的腳印。
林珩跟著林如海出門會客去了,黛玉練完功課,就跑過來黏著賈敏,賈敏無聊得很,就想起京城的娘家,就把之前賈母寫給她的信拿出來一一讀給黛玉听,當黛玉听到寶玉今年亦七歲了,跟賈母吃住一起,又是與眾姐妹一起玩樂的,黛玉嘟起嘴巴︰「這寶玉表哥竟然才上了學!就連哥哥都已經上了五年學了,听爹爹說,今年就先讓哥哥去考童生試呢
賈敏又是好笑又是嘆氣道︰「你小小人家何嘗知道些什麼,你寶玉表哥是家里最小的嫡子,生來就帶了塊寶玉,你外祖母自然要多疼他一些
黛玉自己也迷惑了,她之前見過出了月子的孩子巧姐,嘴巴幾乎都不張開,怎麼能夠含下恁大一塊的玉石,那是寶玉和鳳姐出事的時候,和尚道士具是來過的,看著很是不凡,難道寶玉真的是神仙下凡不成?可是這個神仙也太奇怪了些,說是造化不凡,也不見得有什麼好處。
黛玉十分好奇她的娘親是怎麼看待的,就睜大眼楮瞧著說道︰「嫡子,難道賈環弟弟就不是了?」
賈敏撫模著黛玉的頭發,輕輕捋了捋發梢︰「嫡子便是正室所出的兒子,嫡女同理,你珩哥哥便是宗譜上為娘的嫡子,便是可以繼承我們這林府的傳承,只有嫡子方有資格,賈環只是二房所出的庶子,是不得繼承大統的,從傳承來說,你賈璉表哥是嫡長孫,才是賈府的……」賈敏說著說著,不自覺的就掩住了口,是了,璉哥兒才是嫡長孫,可如今管家的卻是二嫂,榮禧堂住的也是二哥,大哥給璉哥兒捐了同知,可是听著賴家的話里話外竟是不常去衙門點卯辦差,卻給家里跑著庶務,鳳姐兒幫著二嫂管著府里的事,住的既不靠近大哥,偏又近著母親和二嫂的房子,這家里的行事,怎麼會如此的顛倒?
黛玉不知賈敏在想什麼,看著母親恍惚的樣子,又不敢說話,只端起茶碗啜了口茶,極清淡的茶香,自從賈敏和黛玉都被大夫說不宜多喝茶後,正房里的常備茶葉就都只有龍井和毛尖,哪怕是沖泡的時候,也僅僅用那麼幾片。
外面突然有人道︰「太太,大爺房里的竹笙在外面等著
「快叫進來!」
賈敏當即回神,見竹笙手里捧著好幾樣精細物件︰有四君絹扇子,兩方上好的邊刻松柏端硯,一串白玉十八子手串,一串文玩核桃頑童十二刻手串,兩塊未雕刻的雞血石。
竹笙先跪下道︰「奴婢先給太太和姑娘請安,這些是大爺今兒得的東西,如今大爺還在跟老爺說話兒,就先派奴婢送過來給姑娘,大爺說,姑娘要是喜歡就都留下
賈敏先讓竹笙起來,茉莉結過物件,專門放在黛玉的跟前,賈敏含笑道︰「你哥哥是極疼你了
黛玉挑了一把扇子,留下白玉十八子手串,剩下的還讓茉莉給到竹笙︰「我挑好了,跟哥哥說留塊小的雞血石回頭找人給我刻個好別號,我明兒給他做好手帕!」
竹笙笑著應了,賈敏又問道︰「哥兒的這個月月錢可派人領了?哥兒要是出門,別讓哥兒身無分文,連個打賞的錢都沒!」
竹笙笑︰「前幾天就著人領了,大爺出門,書和拿著錢,竟是幾次都沒使著,好幾次給了銀兩還在書和那邊
賈敏點了頭,竹笙這才回去了。
黛玉把白玉十八子串遞給賈敏看,賈敏看著那單個翡翠墜子底有個御字,便道︰「我說這怎麼這樣眼熟,原來是你水家大伯母的東西黛玉不知道水家大伯母為何人,便問賈敏。
賈敏笑道︰「你水家大伯原與如今北靜王同宗,只是現已五代,素無來往,雖不是極大富貴人家,清貴二字便是也夠得,水家大伯是你父親的同窗,當年的一甲進士,你大伯母是為娘的好友,這串子還是之前出閣是太後賞賜的,誰知給了你哥哥,如今看來是到了揚州,看來明個兒就會遞了帖子過來
看著黛玉小嘴動動要問些什麼,賈敏了解自己的女兒先道︰「你伯母生有兩個嫡子如今都議了親,余下還有一名女兒,年方九歲,必定會帶了來的果真是家里孩子太少,玉兒有些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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