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解語從入夜起就定定坐在林輝夜寢宮的宮頂,動都沒動過。她靜靜的听,只要林輝夜有任何響動,她就要破頂而下,殺了她龍榻之上的那個女人。然,當天漸漸的由深藍變成淺藍的時候,宮中還是寂靜無聲。她終而安心的站起來,腳尖輕點磚瓦回到自己的住出去了。
小竹剛打著哈欠侯在門口,便听見屋里傳來林解語呼喚自己的聲音。
「主子,您今日起的早啊。」見林解語從床上坐起來,小竹趕忙上前來給她梳洗。
「昨夜里睡的早。」林解語睜著一雙清明的眼楮,完全沒有半點疲憊之意。
「今日的大宴,您還是不去的罷?」小竹道。
&nbs148op;林解語笑笑,並不回答小竹。
小竹覺著自家主子今日有些奇怪,卻也說不上到底哪里怪了。
趙明河只覺得自己從晚宴開始就在被各式各樣的官員敬酒,她端著林輝夜為她特制的銀盞,心里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幾杯酒喝下肚趙明河就感覺那種狂躁的情緒再度來臨,便不再喝酒。卻不料這時候右丞相匡殷卻端著酒杯走過來。
「趙大將軍。」匡殷上了年紀,一把白胡有點仙風道骨的感覺。
「丞相大人。」趙明河微挑著醉酒的鳳眸,笑著問候。
「老臣听聞今日是趙大將軍的生辰,特地趕來敬您一杯酒。」匡殷笑眯眯的將酒杯送上。「這些年來,趙大將軍連日在塞外操勞,甚是辛苦。老臣看趙大將軍年紀輕輕,卻鮮少敗仗。只怕再過幾年,您兵權在握,肅殺四方,振威大將軍的功勞在您面前也不過就是些區區螻蟻罷了。」
「丞相大人言重了。」趙明河道,輕輕將這莫須有的罪名撥開。「所謂功高蓋主,其罪當誅。明河怎麼敢干那樣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大將軍若無野心,我朝自是安穩。」匡殷笑道。「若是大將軍有了野心,只怕也活不到那個時候了。」
「有句俗話說得好,禍害遺千年。」趙明河笑道。「若是真按丞相大人這麼說,明河該留上千年才是。」
「哈哈哈,大將軍好是幽默,怪不得深蒙陛下聖寵。」匡殷敬酒。「來,喝了老臣這杯敬酒。」
「丞相大人確實是老臣了。若腦子清醒些便會知道陛下乃英明之君,並非您口中那種只顧貪圖享樂的凡夫俗子。」趙明河嘆惋道。「若是丞相大人再年輕些,又怎麼會覺得陛下只是因為臣幽默才寵臣的呢?這酒……只怕明河喝不起啊。」
「你……」匡殷氣的手抖。
「若丞相大人真的老了,還是提早告老還鄉的好,免得禍國殃民吶。」
林輝夜坐在上位,一邊看歌舞,一邊看趙明河。就這麼看著,她便覺著趙明河面色蒼白,剛想找個借口去她身邊,就見右相匡殷端著酒杯朝著趙明河去了,遂皺眉,觀望。也不知道這兩人笑盈盈的說了什麼,林輝夜便見匡殷綠著一張臉回到自己位置上去了,酒杯里的酒卻還是原先那杯。
「這個明河。」林輝夜笑。「真是牙尖嘴利的。」
「趙大將軍向來牙尖嘴利。」傳儀趕忙回話。
「也不知道她說了什麼,竟把匡殷的臉都能氣綠了。」林輝夜也端起面前的銀盞抿了一口酒。「待會兒朕得跟她說,以後可不能這樣總是得罪人的。」
「陛下,您太操勞大將軍了。」傳儀小聲道。他看他的陛下是要把那人兒放在心尖兒上寵,早晚得寵出事兒來。
「朕就是要他們知道朕寵明河。」林輝夜卻不以為意的笑。「朕還要讓他們知道,明河是朕的。」
听林輝夜這麼說,傳儀噤聲了。天朝的興亡固然重要,可他也知道再勸下去,自己可能小命都保不住。
鑽心的疼痛讓趙明河坐立不安,她站起來,從偏門走出去。剛走兩步就听林輝夜追上來了。
「明河,你不舒服?」
「臣就是燥熱。」趙明河笑,將內心那煩躁的情緒強行壓下。
「朕……朕帶你回宮休息?」顯然,林輝夜並沒有放她回去的打算。
「臣想自己待會。」趙明河道。「晚宴上文武百官都在,陛下現在走也不太合適。」
「可是今日是你……」
「別跟著我。」不等林輝夜說完,趙明河已經壓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她冷淡的丟下這麼一句,直直離去,頭也沒有回一下。
林輝夜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趙明河的背影漸漸消失,最後融進濃郁的黑暗里。
一直到傳儀跟上來喚她,她才回過神。
「別……跟著……我?」林輝夜重復趙明河說的話。「她跟朕說,‘別跟著我’。」
「那是趙大將軍看您特別。」傳儀在此刻盡撿好听的說。
「特別?」林輝夜望傳儀。「你是說,她沒把朕當皇帝?你是說……她把朕當一個平凡女子?」
「這……」傳儀模不準林輝夜的意思,不好回答。
「她……不怕朕。讓朕站在與她同等的位置上。」林輝夜這麼說,淡淡的笑。
「陛下……要不咱把她抓回來?」
「她說要朕別跟著她,朕便不跟了罷。」林輝夜搖頭。「朕若是硬跟上去,她會生氣的。」
一個臣子怎麼敢跟皇帝生氣吶……
傳儀在心底吶喊,卻萬萬不敢說出來。
他只覺得,若趙明河活著一天,他們的皇帝遲早是要栽在那女人手里的。
趙明河心緒煩亂,眼楮微紅。她今日似乎特別容易醉酒,才剛抹黑走到自己的將軍府,便感覺身後涼風一起。習慣性的拔出自己隨身寫攜帶的佩劍向後擋,卻硬生生的擋下了猛猛一劍。
「誰!」趙明河大喊一聲。
寂靜的夜里除了風聲,再無其他聲音。但她並沒有放下防備,那濃烈的殺氣依舊殘存于她周身。
很快的第二劍再次襲來,竟是直接劃向自己的咽喉處!
趙明河冷笑一聲,躲過劍刃。
這下,她才看見來刺殺自己的人。
那人一身黑衣蒙面,迎著冷月,氣息肅殺。
「想要我的命麼?」趙明河笑。
黑衣人不語。
「就憑你?」趙明河冷下眼眸,揚劍。
那黑衣人並不理會趙明河的挑釁,她只是沉穩的快速移動身形向前,立刻與籠上殺氣的趙明河纏斗在一起。
已經很有沒有能夠拼上全力與他人一戰了。
這是趙明河在與那黑衣人過了幾招之後,得出的結論。
但是不夠。
那人的武功遠遠不及自己。不出十招,那人必死無疑。
b5o其實趙明河並不想在今日殺生的,可是那時時吟繞在自己耳邊的琴音和混亂的夢境總會在今日全部席卷自己的腦海,讓她也無法控制自己殺戮的。
「嗯!」被趙明河一劍劃破手臂,那黑衣人悶哼。
「怎麼?這點就受不了了?」趙明河笑。
黑衣人只見趙明河在巨大的圓月中笑得妖冶,籠起的劍光混著月輝幾乎要將自己的雙目刺瞎。
趙明河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厲害。
厲害很多……!
漸漸覺得力不從心,黑衣人的全身已經被血水浸透,而趙明河卻越來越強,每一刻都要比之前還要強大。她看見趙明河的眼楮變成紅色,連最後那點笑意也被殺戮所取代。
「怎麼逃了?本將軍還沒玩夠呢!」眼見黑衣人有逃走的跡象,趙明河身形一閃,擋在黑衣人面前!
黑衣人只見趙明河笑了,手中的利劍高高舉起,猛然劈下!
清風過,黑衣人在打斗中早已松掉的面巾就這麼被隨風吹走。
雜亂的琴音終止,世界一片寧靜。
利劍硬是生生的被趙明河停在那人脖頸邊上。她赤紅著眼楮,輕聲道。
「林解語?」
「林解語見過大將軍。」林解語雖已是渾身是傷,卻還是勉強對趙明河拱手行禮道。
「你……」趙明河眼中的紅色緩緩退去,露出清明之色。
「我自知技不如人。」林解語笑。一雙清澈的眸倒影月光。「死在大將軍劍下也是應該的。」
「上次讓鈴音對我下毒的,也是你麼。」趙明河居高臨下的斜睨林解語,問道。
林解語只是望著她,不答。
「你還真是下了弄死我的決心了。」趙明河笑。
「請大將軍動手罷。」林解語恭敬道。說完這句話,便再無任何表示,只待趙明河將自己的頭砍下來。
趙明河冷睨她良久,終而高舉利劍,卻……始終無法砍下去。
她,舍不得那琴音。
她……舍不得砍掉那個人的頭……
她居然舍不得殺一個要害死自己的人……!
林解語停在原地,靜默的等著,半響也不見趙明河落劍。她抬頭,卻見視線中空余圓月,什麼都不剩下。
小七落在屋頂,看著剛才的一切打斗,又看著趙明河一聲不吭的進了書房。她不再監視林解語,只是靜靜侯在趙明河的書房外面。
嘩啦——!
沒過一會,小七就听見趙明河的書房里傳來東西被掀翻的聲音。緊接著,砸摔東西的噪音就不停的傳過來。一直到小七覺得趙明河的書房里已經沒有東西可以摔,房間里才安靜下來。
「將軍。」小七在門外輕聲喚,卻得不到回應。
趙明河坐在一片廢墟中蜷腿靠牆,她定定的望著從窗戶里照進的斑駁月7ea影,一望就是一整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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