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逐漸散去,林解語只覺世界光明起來。
而她……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些……還沒有遇到林輝夜的日子里。
「看!看那些鳥!!!」
蘭若還記得那一日,天空湛藍,群鳥聚集于靈犀城頂端,久久不散。霎時嘈雜起來的空氣中,依稀可辨靈犀百姓門崇敬的呼喊聲。
「好……好多鳥!」
他們望著靈犀城,大聲呼喊道。
「是啊……靈犀谷里從未有如此成群的鳥類!看來……這回谷主夫人誕下的……會是‘劍’或是‘盾’啊!」
「是……是麼?!如此……我靈犀便又可以保百年平安了!」
他們期待且喜悅,仿佛天邊燃起了一輪永不熄滅的燈盞一般,喃喃道。
「啊……真好啊……會是……怎樣一位殿下呢?」
「會是……怎樣一位殿下呢?」靜靜閉著眼楮,蘭若輕聲道,柔軟的風吹起她烏黑的長發,帶著靈犀百姓的祈願。
然不待她再多听一些,身後便傳來了掌事婢女焦急的聲音。
「蘭若!哎呀……蘭若!!你……你怎麼還站在城牆上吹風啊!谷主夫人就要生了!還不趕緊下去!」那女子見蘭若還氣定神閑的站在城牆邊發呆,氣就不打一處來。
「是見掌事婢女怒火沖天,蘭若斂了斂神色,終于從城樓上下去,飛速趕往了靈犀谷主休憩的寢殿。
同其他婢女一樣,蘭若也靜靜的等在谷主夫人的寢屋外頭,好供她隨時差遣。隨著時間緩緩流逝,婢女的們進進出出也越來越頻繁。蘭若盯著那帶著血水的木盆和巾帕,被大殿深處谷主夫人那痛苦的叫聲折磨的焦躁難耐。她側目左右看,發現其他的婢女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遂嘆了口氣。
她想。
果然……自己比大家听的更清楚麼。
這風……只將那些隱秘遙遠的聲音……帶給自己呢。
一個時辰後,蘭若忽覺谷主夫人的哭喊聲驟停!再一抬頭,就見本是昏暗的天空忽然降下一道紅光!那紅光直直落在谷主夫人的寢屋上,隨即傳出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那哭聲清脆且微弱,如同萬物出生之日一般,無比脆弱,卻讓人充滿期待。
「少……殿下?」那一刻,蘭若不由喃喃道。
「夫人……你……你還好麼?」靈犀谷主朝榭一手環抱著才出生的嬰兒,一手握著夫人的手擔憂道。
「我沒事……夫君別擔心谷主夫人反手握緊朝榭的手,憐愛地望著那小小的孩子道。「給她起個名字罷?」
「名字我方才便想好了朝榭笑道,他低頭望著小嬰兒額間的青柳印記道。「就叫朝羽
「朝……羽?」谷主夫人喃喃道,抬眸望向朝榭,似是在尋求答案。
「夫人有所不知,這小家伙出生的時候,靈犀谷群鳥盤旋于天際,是靈犀百年不遇的奇景朝榭道。「我希望我朝榭的女兒如同這些鳥兒的羽翼一般展開雙翅翱翔于天際,守護我靈犀萬千百姓平安千年萬年
正這麼說著,谷主夫人便見朝榭轉頭,望著門口那個匆匆趕來的孩童道。
「是不是,朝陽?」
「是朝陽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心卻全然不在父親說的話上。她一雙明亮的黑瞳緊緊的望著父親懷中的小嬰兒,一眨也不眨。
三歲的她,頭一次察覺道自己心跳的厲害。
「小妹妹?」朝陽試探著走進那小孩子,小聲道。
「對,是我陽兒的小妹妹呢
听母親如此說,小朝陽的眼楮忽然彎成個月牙兒,綻出一個笑容來。
「小妹妹!」
「對……小妹妹城主夫人抬手,模著朝陽的頭頂溫柔道。「朝陽要保護好妹妹……知道嗎。她是我們靈犀……最重要的‘盾’呢
「嗯!」朝陽一邊听著母親柔軟的話語,一邊抬手去戳妹妹還皺在一起的小臉,回答的認真。哪知那誰抱也不曾哭過的小嬰孩卻在被朝陽輕輕觸踫臉頰的時候,「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朝陽嚇了一跳,趕忙湊上前去親親剛被自己戳到的地方,再「呼呼」吹了兩口,哄道。
「妹妹不哭,陽陽壞,是陽陽的錯,妹妹不哭
然那小嬰兒卻並不領情,依舊哭的厲害。
朝陽站在床邊左哄右哄半天也不見好,終而也揪著自己的衣角傷心的哭起來。
「看看她倆兒然城主夫人見她倆此番情景,非但沒有制止反而笑了。
朝榭只覺得那日時光美好,自己的夫人同女兒都在,溫暖……也在。
在朝羽有記憶開始,身邊就跟著個名叫朝陽的小姐姐。
若是自己摔倒了,那個小姐姐會很快把自己扶起來,若來不及扶,她便會把她墊在地上供自己摔倒。若是自己餓了,她會便把手中的好吃的全部拿出來,不光這樣……還莫名其妙的欠了自己好幾樣。若是自己困了,她便費力的爬上床給自己扯來被子,然後同自己一起入眠。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著,乃至朝羽到了四歲,身邊都沒有個貼身的婢女。
那個小姐姐似乎把保護自己當成她的樂趣,而朝羽也樂于享受這種被擁護的感覺,索性便由那個呆子這樣下去了。
「小羽,我不呆然,當她每次叫朝陽呆子的時候,那個人總是不高興,次次都皺著眉頭解釋。朝羽就見她望著自己的眼楮,認真道。「我是在保護你
「你保護我的時候就很呆啊听朝陽這麼說,朝羽不以為意的拿過朝陽手中啃了一口的糕點也啃一口,道。「呆子呆子
似乎被那兩個字噎住,朝陽不再說什麼,只是鼓著氣面對牆壁一聲也不啃。
「姐姐?」見朝陽真是生氣了,朝羽才會笑眯眯的蹭過來,圍在她身邊如此親昵的叫道。
「沒有姐姐,只有呆子其實在听到「姐姐」這個稱呼的時候,朝陽的心里便癢癢了起來,卻還是嘴硬道。
「有姐姐這時,朝羽便會從後面將她抱住,然後把頭埋在她的頸間,撒嬌道。「姐姐……姐姐……我的朝陽姐姐是全天下最厲害……最溫柔……最好的姐姐
這朝陽從小到大什麼苦都能吃,什麼事都經得住,唯听不得軟話。再听完朝羽的一連串語言蜜餞後,她微紅著臉,偷偷側眸看,卻在看見朝羽正笑眯眯的望著自己後,又很快的將頭扭過去。
好一會兒,朝羽才听她小聲道。
「知道就好
然朝羽並不是被朝陽一個人擁護著長大的,那種從未超越無可比擬的優越感一直伴隨著她,直到她進入靈犀學塾的那一刻,得到了更深一層的提高。
「靈犀谷自千萬年前,便擁有兩位神祗。此二神中,梅為戰神,眼角眉梢印有梅花之印,其手中擁有殺伐一切生靈之劍。柳為盾神,眉心印有青柳印記,她的靈中含有最強的盾牌,其盾可覆蓋整個靈犀山谷,阻擋一切攻擊
學塾的夫子一面縷著長長的白胡須,一面講的津津有味。
「然在五百年以前的靈犀保衛的戰爭中,此二神竭盡全力,終于驅走了侵佔靈犀的惡徒邪靈,但也命不久矣。她們將自己的靈魂封印在靈犀山谷中,每隔百年,便會以嬰兒的形態再度降臨世間,守護靈犀萬千百姓
朝羽目光呆滯的坐在偌大的課堂中,完全不想听那個老頭子說話。她漂亮的眼瞳微微合攏,然後又很快的睜開,然後再合攏……
朝陽就坐在朝羽的後面,看那人的頭前後搖晃。終于……在朝羽快的頭要磕到桌子的時候,朝陽忍無可忍,她將書本的最後一頁揉成一個紙團,朝著朝羽的後腦勺砸去。
「痛!」被朝陽一砸,朝羽可算是徹底清醒過來了。她回頭,望著一臉正氣的朝陽火就不打一處來。
「怎麼啦?」夫子被朝羽的喊聲打斷,問道。
「夫子,朝陽把書撕破揉成紙團打我的頭朝羽道。
夫子俯身撿起紙團展平,見真是靈犀古史的最後一頁,頓時面色鐵青,道。
「朝陽,你真是頑劣不可教也!給老夫出去站著!」
見夫子如此生氣,朝陽委屈的站起來默默朝外走,臨出門前才對夫子道。
「夫子,是學生不對,下次絕不再撕書了
語畢後,她便邁著大步子從學堂上走了出去。朝羽見朝陽的背影筆直,竟稍稍能體會道她的委屈。
朝陽走後,朝羽覺得學塾更加的空曠了。這個可容納上百人的大殿中,只剩下她與夫子。夫子可沒法察覺到朝羽的寂寞,很快便投入到講授中去。
「我靈犀過自古出現了五‘盾’一‘劍’。傳言,‘盾’與‘劍’誕生的時候,瞳色為紅,均伴有奇特的自然現象。朝羽殿下,您便是我靈犀第三十七任谷主所擁有的盾呢。您出生那日,老夫也去城牆上看過,那些鳥兒和紅光是那樣奪目。就按照這些天象推測,您一定會是歷代中,靈力最強的‘盾’
夫子繼續道。
「我靈犀谷幾乎並不需要‘劍’的存在,‘劍’乃戰禍與不祥的象征,我靈犀谷不依附于任何國家存在,地形隱秘雲霧繚繞不易被尋得,且並不主動出征,乃和平之谷。而‘盾’不同,我靈犀雖不主動出征,卻不代表別國不會來犯。但只要我們擁有盾,他們……便永無得逞之日。所以有盾的朝代對于我們靈犀子民來說,是絕對安全的象征
什麼劍什麼盾朝羽不知道,此時此刻的她只知道一點,那便是……她困了。
「我靈犀城共有七層主管,為首乃城主,其旗下有五名長老,長老下屬乃祭祀……祭祀也有很多種,如戰祭祀,靈祭祀,象祭祀等……城主的孩子也是擁有嚴格等級劃分的,擁有神祇之力的少主被稱為殿下,是靈犀谷最寶貴之人,是一切權貴與地位的象征……如同您。沒有神祇之力的少主被稱為少君,如朝陽少君,還有前夫人所生的朝礫少君,他們同尋常人一般,並沒有什麼特權
夫子正講到興頭上,剛一轉身就听見「咚」的一聲。再一回頭,就見朝羽在位置上坐的筆直,唯有額頭紅了一小片。
「朝羽殿下可有問題要問?」夫子見她這幅模樣,便問道。
「有朝羽回答。
「請問夫子道。
「為什麼這個地方……只有我一個人在念書?」朝羽道。
「因為您是殿下……」見朝羽問了這麼個無關史實的問題,夫子擦擦汗道。
「為什麼朝陽比我年齡大,卻在跟我學同樣的東西?」
「朝陽少君是陪著您的夫子解釋。「她到了該來學塾的年紀時,卻執意要守在您身邊保護您,所以……遲遲未來念書。待您到了適讀年齡,才與您一同進到學塾
「好吧……最後一個問題見夫子解釋的全面,朝羽點點頭,道。
夫子一听這是最後一個問題,立刻來了精神,他期待的望著朝羽,卻听朝羽道。
「明日……我可不可以同朝陽一起去普通的學塾念書?單我門兩個人……待在這里好無趣……」
「……」
太陽西斜的時候,朝陽依舊筆直的站在學塾門口,一直到朝羽念完出出來。听到朝羽出來的腳步聲,朝陽趕緊調整好表情,她拉平嘴角,不準備給朝羽好臉色看。哪知還不等她說什麼,出了學堂大門的朝羽便一下子撲進了她的懷里。
「朝陽……我想吃栗子糕了朝陽只覺得朝羽的聲音軟軟的,那樣嬌柔,心髒瞬間柔軟起來。
「嗯朝陽環抱住朝羽答。
「明日……我們就不用來這里了……高興吧……」朝羽就這麼喃喃的說著,竟在朝陽懷里睡了過去。
「夫子上課是有多麼無趣啊……」見朝羽站著都能睡著,朝陽感嘆。然,她很快便將朝羽背起來,有些吃力的朝著寢殿的方向蹣跚道。「小羽念書辛苦了……回去以後,姐姐就做栗子糕給你吃
待夫子從書堂走出來的時候,晚霞正盛。
他就見那個小小的朝陽背著更小的朝羽在那片紅霞中緩緩離去,不禁捋捋胡須,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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