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午後,便是皇族將要回京的時辰了。♀林輝夜定定的站在馬車邊上,就這麼望著眼前滿目蒼翠的靈犀谷出神,她只覺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場盛大的夢,而再一睜開眼楮,自己又將身處那冰冷且寂靜的深宮中。
「公主殿下,該上馬車了。」隨行的宮女見林輝夜失神,便輕聲道。
「還能回來麼。」林輝夜也不上車,只是靜靜道。
「公主殿下是世界上最尊貴的人了,想去哪不行啊。」宮女笑著安慰道。「以後啊……咱們隔個幾年就來一次,一直來到公主不想來。」
雖知是奴婢安慰自己的話,可是林輝夜卻听笑了,她笑道。
「怎麼會不想來呢。」
我恨不得……就待在這里不走了……
「公主殿下……您看,二皇子殿下的馬車都已經跑出去老遠了,您若是再不上馬車……是要被陛下責怪的。」眼見林輝夜臉色稍霽,小宮女趕忙道。
「嗯。」眼見林皓兮的馬車不見影子了,林輝夜才上了馬車,卻在臨上車前還是忍不住朝後忘了一眼。
沒有來。
朝陽,沒有來。
也罷……
那人今早哭的不成樣子,自己還來不及說什麼,她卻已經頭也不回的跑了……
又,怎麼會來為自己送行?
而自己……
若是見了她,又……怎麼能離開?
唯有……
唯有……
「林輝夜!!!」
但就在馬車即將要失駛離犀谷的那一刻,林輝夜卻忽然听見有人在叫自己。本是靜靜坐在轎中的她一把掀開車簾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就見高高的山路上,朝陽正手持花冠一邊喊自己,一邊追著馬車。
林輝夜認得,那花冠上鮮紅的花朵便是靈犀谷中的鳶栗花。
朝陽說,那是太陽的顏色。
「林輝夜!!!林輝夜!!!」朝陽雖在朝著自己跑,卻怎也抵不過這遙遠的距離和馬車的飛速前行。
林輝夜就這麼靜靜的望著朝陽,終于在看見朝陽停下奔跑的腳步,彎腰撐腿大喘氣的時候,流下眼淚來。她張開嘴,想要呼喚朝陽的名字,可無奈淚水洶涌,怎麼也喊不出一個字來。
然,就在這悲傷之計,林輝夜卻再次听見了朝陽的聲音。♀
她對自己大喊道。
「林輝夜!!!等我……等我去找你!!!!我們……一直在一起!!!!」
如同在絕望中一次又一次的被光芒照耀一般,林輝夜只感覺心髒再也無法承受,她放下車簾,就這麼在馬車中失聲大哭起來。
很久以後,林輝夜都記得。
遇見朝陽以後,她哭過兩次。
第一次是因為溫暖。
第二次是因為……喜悅。
這兩次的哭泣到了後來也時常出現在林輝夜的夢中,它們如同溫暖的光芒一般提醒著她,她人生中難得哭泣的那兩次,都並不是因為傷心,而是因為……太幸福。
朝陽站在山頭上,望著林輝夜的車隊漸行漸遠,終于松了手。那火紅的花冠順著崎嶇的山路滾落,終于不見了蹤影。她就這麼一直站在山頭遠眺那早已空無一人的山路,一直到了黃昏的時候才轉身想要回去。卻在一轉身的瞬間,望見了一個人。
「小羽……」這個被自己喊了無數次的名字就這麼月兌口而出,朝陽就見朝羽一襲白衣,站在落日的余輝中,眼神溫柔。「你……什麼時候來的?」
「找了你好久,才發現你在這里。」朝羽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來的,我只知道我來的時候,你就已經在發呆了。然後……便陪你站著。」
「是嗎……」朝陽道,卻見朝羽朝著自己走來,而後她似乎是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小心翼翼問道。「我來送林輝夜,你難不難過?」
「讓我難過的不是你來送林輝夜這件事,而是你傷心的表情,朝陽。」朝羽走到朝陽身邊,輕輕將朝陽抱住,然後將頭抵在她的肩膀道。「跟我回家。」
「好……好。」離別的傷感在朝羽的「回家」二字中,終于化為了無聲的淚水。
那一刻朝陽想,這世界上雖然有很多諸如分離一般的殘酷的事情。
可是還好。
還好有朝羽在。
還好……
有家可以回。
朝陽本以為送走了皇族朝羽便可以清閑好一陣子,卻不料這陣子更加的忙了,而且這忙碌還是朝羽自己提議的。
大部分的時間朝陽都是在學堂里陪著朝羽度過的,所謂的學堂也不過是朝羽一個人學習的地方罷了,夫子的眼楮從頭到尾都盯在朝羽身上,跟自己多一句話的事情也沒有。
起先朝陽還坐在朝羽身邊湊個熱鬧,最後索性就出了門去,一邊捉些昆蟲打發時間,一邊叼著草根靠在門柱上望著藍天。偶爾的時候,她還會朝著門內望一眼,就望見朝羽筆直看書的身影,瞬間感覺恍若隔世。
什麼時候……
是什麼時候呢。
那個時候的朝羽不喜歡學習,上課總是打瞌睡,還是自己這個正兒八經的姐姐在逼著她呢。
如今……
「陽?」朝羽學完今日的書卷準備出門,就見朝陽一臉落寞的靠在門邊,遂喚她。
「嗯?」朝陽側頭,就見朝羽已經走到自己邊上了。
「走,回家了。」
「嗯。」听朝羽這麼說,朝陽才從地上站起來,剛走兩步又回頭望著朝羽道。「你是不是……又長高了一些?」
「是嗎?」見朝陽正認真的望著自己,朝羽笑,她也凝眸望著朝陽道。「以後會比你還高的。」
「切,不可能。」听朝羽這麼說,朝陽一鼓氣,扭頭道。
「怎麼不可能?」朝羽笑。
「就是不可能,我是姐姐,我要比你高,要保護你的。」
听見朝陽這麼答,朝羽也不理她奇怪的思緒,徑自朝著自己的寢屋走去。
「唉,等等我!小羽……!」見朝羽已經走遠,朝陽趕忙丟掉嘴里的草根,小跑著跟了上去。
在隨朝羽回屋的路上,朝陽便察覺靈犀殿似乎又來了什麼不得了的人物,那人物帶來的隨從雖不如磐朝多,但卻各個與眾不同。他們統一身著深藍色的長袍斗篷,整個人都陷在寬大的斗篷里,連臉也看不見。
「是來了什麼人麼?」朝陽一面走,一面問。
「黑傀教的人。」朝羽也不多做解釋,只是淡淡道。
「黑傀?這名字怎麼听著這麼滲人……」
「其實他們並沒有名字听上去的那麼可怕。」見朝陽似乎又怕了,朝羽笑道。「黑傀不過就是江湖上的一脈邪教罷了。他們因擅長巫蠱,暗器,和傀儡操縱而被列入邪教,但自己卻是不承認的。不過值得一替的是,他們的秘術非常厲害,只要是得到了真傳,在江湖上便也是無人能及的。」
「沒做過壞事,便不算邪教罷?」
「正亦是邪,邪亦是正。這世上本無正邪,一切至歸咎于大家所站的離場不同罷了。」朝羽繼續道。「黑傀的內部等級森嚴,穿著都是按照顏色來分的,初級教眾是淡藍色的斗篷,越往上衣服的顏色越深,到了教主和少主,便是黑色的斗篷了,所以你方才看見的,應該是上等級別的教眾了。」
本是活蹦亂跳的朝陽在听朝羽說完這些話的時候,瞬間呆在原地,就這麼直愣愣的望著她。朝羽見她的姐姐用這幅模樣看自己,便伸手模了模她的臉頰,笑道。
「什麼表情?」
「就是覺得,小羽好像很厲害的樣子。」朝陽將臉貼在她的手心,也笑。
「身為盾,總是會知道看到一些,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呢。」朝羽閉目道。
見朝羽似是不開心,朝陽便叉開話題道。
「黑傀來我們靈犀谷做什麼?也跟磐朝一樣麼?」
「倒不是。」朝羽道。「據說他們丟了少主。」
「什麼?!」
「丟了少主啦。」朝羽皺眉,再解釋一遍。
「這麼大的教居然也會丟少主……」
「這有什麼稀奇?少主自己有手有腳,江湖是非恩怨也多,不見了很正常。」朝羽道。「此番他們前來,應該是求盾幫忙尋找少主的下落罷。」
「你能……找到?」朝陽擦一把汗道。
「我不能。」朝羽道。「但是聖殿的泉水,能給我一些線索。」
「那……?」
二人來到聖殿的時候,天色已暗。大殿中央,梅柳二神依舊面對面的佇立在夜色中,劍盾琉璃的光華將二神籠罩起來,顯得更加的神秘莫測。
「看到什麼沒有?」朝陽跟朝羽進了聖泉的水池後,朝羽便一直盯著水面看,半響也不出聲。朝陽也跟著看水面,但是除了朝羽那清秀的面容以外,也看不見其他的。
「有血。」良久,朝羽閉上眼楮道。「少主身邊……有很多血。」
「誰……誰的?」
「這我不知道。」朝羽答。「所有的線索,幾乎都跟血液有關。血液……紅色……赤。」
「赤?」朝陽眨眨眼,不明所以。
「赤國。」朝羽答。「不知為什麼……仿佛有這樣的聲音,在腦海中盤旋著。」
「你是說黑傀教的少主流落到了赤國?」
「很有可能。」朝羽答。
「這太好了!」听朝羽這麼說,朝陽將手一拍,笑道。
「好?」朝羽皺眉。怎麼也不懂流落到赤國有什麼好的。
「當然好了,這不是知道了少主的去向麼?他們便有跡可循了啊,如此一來,他們總會找回自己的少主的,是不是?」
「是。」听了朝陽的一番話後,朝羽笑道。
她想,朝陽的思維,或許也是她別于他人的總要因素罷。
回去的路上已是深夜,朝陽背著朝羽迎著月光慢慢走。朝羽晃著雙腿,即便在朝陽的背後,也不老實。
「你這樣,我一會兒可就沒勁了,背不動你了啊。」朝陽一面穿過靈犀城往神殿走,一面鼓氣道。
「沒關系啊。」朝羽嬉笑道。「背不動的話,就坐在路邊上休息一會兒,等你有力氣了再背。」
「你……」
「我?」朝羽挑眉。
「你這個想法,真是絕妙。」朝陽嘴角抽笑道。
「是吧?」
「是……」朝陽低頭默默答,而後望了望空曠的街道道。「大家晚上怎麼都不出來?幾乎看不到人的。」
「這麼晚了,大家自然是在睡覺的,誰還出來?」朝羽說完,便又有些壞的笑了,道。「怎麼?姐姐,你怕鬼麼?」
「誰……誰怕了!」朝陽本就有些擔憂,卻不料被朝羽正戳心坎,心虛道。
「誰怕誰知道。」朝羽笑。
「你就不怕?」朝陽歪頭,硬是瞅了一眼自己背後的朝羽道。
「我當然不怕。」朝羽昂頭驕傲道。「我是盾,什麼都不怕。」
「盾……真的很厲害呢。」听朝羽這麼說,朝陽一面走,一面道。「能看見我等看不到的世界,能知曉我等知曉不到的未來。」
「你想當盾麼?」半響,朝羽接道。
「我並不是想當什麼盾……只是……」朝陽答。「只是之前明明說要保護你的,可是時間太長了,你越來越強……而我……我怕,我做不到自己承諾的事情,怕有一天跟不上你的腳步。」
「有時候,什麼也看不到不知曉,或許……才是幸福的。」朝羽淡淡道。
「盾背後的世界,很痛苦嗎。」朝陽望著一副小大人模樣的朝羽笑,問道。
「嗯。」朝羽點頭,而後卻忽然笑了,她道。「可是那些痛苦,都不及朝陽你給我的溫暖多。你永遠也不會跟不上我的腳步,永遠也不會沒法保護我。因為朝陽,你就是我所有的勇氣和膽量。」
听著朝羽的溫柔的聲音,朝陽就感覺自己的下巴被身後的朝羽捏著,整個頭都側了過去,而後,自己的唇便被她的唇覆蓋了。
朝陽只听朝羽道。
「朝陽,我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我覺得少主是誰大家應該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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