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事手札 第44章 立尸(一)

作者 ︰ 祁桑

帶路期間,時不時能听見兩下怪異的哭聲,那聲音每一次短促地響起,都讓我的心陡然往下沉。老頭已經泣不成聲,我想他會有如此反應恐怕是長久以來也一直遭受著內心的譴責。

我恨漢奸,我爸爸告訴我我家也有親人死在日本人和漢奸手里。但對于眼前這個垂暮的老人我卻如何都恨不起來。

漢奸固然應該遭人唾棄,他們背棄祖國背棄信義,為個人的榮華和安全不惜去傷害自己的同胞。可方輕崖的爺爺只是在生與死中選擇了活,他有親人有家庭,他想要為他們活下來實在無可厚非。後來方輕崖的爸爸告訴我們,老頭左眼上的那道傷,就是當年日本人要他糟蹋一個婦女,他死活不願意而留下的,那次險些喪了命。

他低下了頭顱,但至少他的心弦還完整。

比起他,有些人更是不濟到難以將他們稱之為人。

這一次的大馬的排華,讓我想到了九八年發生在印尼的那場慘無人道的事件。是什麼促使那些人對與他們平等、同為人類的他人進行如此喪心病狂的行為?原因只是某些人為了個人利益而精心策劃制造了一場混亂?

那些被稱之為導火線的東西在我看來完全不能解釋這一場天怒人怨的事情,我們看到的應該是鮮血與尖叫,是婦女的哭喊與孩童的悲哀,是如同野獸一般的凶手的獰笑。一個人的策劃,就能讓一群人做出這樣的事情?

不,那些人的心早就是黑的了,是腐爛是令人作嘔的。只要一個暗示,他們便會沖出牢籠,肆無忌憚地傷害。

他們才不值得原諒。

方輕崖爸爸將老頭扶往樓下,我出著神開始收拾地上的東西。朋友問我在想什麼,我說我在思考人性。他說以我的智商估計參悟不了,叫我省著點。第一次,我沒有反駁他埋汰我的話,因為我發現他說的真對,人性這東西我參透不了。

老頭經過剛才那場驚嚇,整個人像是沒了生氣,一下就垮了的樣子,不管是生理還是心理。

朋友悄悄告訴我,剛才那只鬼伏在他肩頭,啜他頭發,實際上是在吸他的氣,就跟無奇鬼一樣。我問︰「什麼是無奇鬼?」他說我要是不知道無奇鬼總看過周星馳的大話西游吧,就里面那個黑山老妖的樣子吸人的氣。我恍然大悟,他還說如果我們不在,時間一長,老頭只有死路一條。

我說那現在呢?朋友說他會給方家人兩張黃符,然後讓他們照著他的方法做就可以保住老頭的命。

「嗯我應了聲,想,雖然那女鬼因為老頭充滿歉意的鮮血而離開了,但是我在陽台上遇見的那個還沒處理。

我不確定我看到的那東西是不是還跟方家有關,如果不說,我們離開後恐怕他們還要遭殃,想著,我拽了把朋友,將其拉到外頭,將自己看見的事說了一遍。

特別是那雙腳,跟我穿一模一樣的鞋的那雙腳。

朋友听得眉頭緊鎖,一言不發,等我說完他就告訴我這東西跟方家無關。說完他又好像不想在繼續談,轉身就往里走。我心下狐疑,奇了怪了,那東西難道不是鬼?他怎麼听見有鬼一副不想管的樣子?

礙于方家人在,我也不好繼續說我在他們家陽台上還見過另一只鬼。我就只好憋著,這一憋,就憋回國了。

之後每次我提到,朋友都會一筆帶過不與我多說,雖然我覺得很是奇怪,但他這樣的態度應該也是反映了那個東西並不會對我產生影響吧?我這樣安慰自己。

回國後,就與往日相同,一個單子之後,總會有長長的假期。一悠閑下來,向來沒心沒肺又純良的小爺就把那件事漸漸拋諸腦後了。

那日夜里我去酒吧泡妞,可在我告訴她們我的職業是捉鬼之後,她們開始表現得很感興趣,但發現我原來說的是真的而不是玩笑後,就對我避而遠之了。更令人發指的是有幾個娘們還見人就說我是神經病。

這讓我心情很不好,獨自喝了一夜悶酒,第二天回家倒頭就睡。直到下午,那個沒眼力的東西突然進了我房間,把我叫醒。

一夜買醉又被吵醒,頭跟炸裂一般疼痛,又加上昨晚從那些女人那受得氣,我指著他大罵︰「你沒瞧見小爺睡覺嗎?你小子膽肥了是不是!」罵著罵著,心里一股無名火愈發往上燒,繼續罵道,「要不是你把我拖下水,我至于泡不到妞嗎?!」

他本來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听到這句話頓了頓,沉寂片刻才問︰「葉宗,你是不是不願意繼續跟著我做這行了?」

他這麼一問,我反而傻了,這次我算是被逼著直面自己的內心︰我到底想不想繼續?

這個問題我從前就不止一次問過自己,我的答案是想要繼續,但現在我發現,原來我的潛意識里是在排斥嗎?

一次一次面對那些慘痛的現實,那些恐怖背後的淒涼悲哀,特別是這一次,那些隱藏在黑暗處人性的丑惡面,幾乎長時間佔據了我的視野。仔細想想,這麼多次那些找到我們的委托人,好些個是他們干了虧心事,最後糟了報應就來找我們,付錢去解決。

說實話,這樣一想,我真的有點不知所措了。

他見我不說話,便說︰「不想繼續也沒關系然後轉身出了門。

看他一走,我急了,趕忙穿起褲子跟出去,他突然來把我叫醒肯定不是叫我給他煮面吃。一問之下,果然是有單子上門了。見我手忙腳亂收拾東西要跟他一起出去的模樣,他歪著頭疑惑道︰「你不是不想再做了嗎?」

我沒理他,他又說︰「你要是怕沒收入,我還是照你原來的提成給你,就當是我住在你房子里的租子錢

其實他說的話我都沒听進去,有人說,有時候拋硬幣並不是想讓硬幣為自己做決定,而是在拋出硬幣的那一刻看到自己心里真實的想法,你自己希望是正面還是反面。

他出門的那瞬我就驚醒了,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把自己的不清醒打跑。我怎麼能因為那麼一小撮人而偏概全,就像從前我所想的一樣,我們所做的依舊是救贖靈魂啊……

「誰他媽說我不干了,你屁話怎麼這麼多,還不麻溜走?」我背上包嘀咕了句,率先往外去。

朋友隨即跟上,兩人從十三號沿著小弄堂往外去,時間剛過一點半,正是一整天里最熱的時段,雖說是冬天,但也能叫人感覺到溫暖到舒坦,平時總是大風小風不斷的弄堂,今天也出奇安靜。我深吸口氣輕輕吐出,道︰「哎,今天天氣真是不錯,曬曬太陽比馬殺雞還舒服

他沒理我的感概,從褲袋里掏出一張白紙條,我湊過去看,那上面寫了個地址。他正兒八經道︰「這次的單子比較特殊,是一所學校里,所以委托的人希望我們能做到盡可能的低調,避免引起恐慌

「學校?」我捏捏下巴,從前听說學校都是墳地啊行刑場啊之類的地方造起來的,這種說法幾乎哪哪兒都能听到,大家似乎也都深信不疑。就拿我以前讀過的一個小學來說,在上海的普陀區,現在改成大專了。從前學校後頭是一個大操場,再往里去一點有一塊兒地方放著滑滑梯之類的玩物,也不知道是哪兒听來的,說那塊地方是行刑用的,據說還有人挖出過骨頭。

再說說我們上課教室,說是關犯人的監獄,正門進去靠牆壁的那邊能看見地上有兩個凹槽,固定馬桶用的……

不單單我這個小學,校園恐怖故事總是層出不窮,大家似乎永遠听不膩似是,我原本對于這些事都是一笑置之,但入了這行我就不敢確定了,誰曾想這下還真讓我遇上了一個。

朋友說這所學校有些年頭了,就在靈石路那塊地方(我記得是這個位置,現在已經拆掉了,位置就不詳細了,免得住那的人瞧見了害怕)。那邊從前和現在都是大片的居民區,現在住在那的都是拆遷了的人家,自己地皮上拆掉了,然後還是分配在那的。

我點頭說︰「我知道,我記得以前那邊還有一條挺寬的河道,後來也填掉了朋友說對,那所學校就在以前河的位置的旁邊。

這次找到我們的是學校的校領導,我國教育一向是崇尚科學,能把領導逼到來找我們,我估計這事兒肯定有點嚴重了。

我們到了學校,讀過書的人都知道,一般這種初高中上課期間都是門戶緊閉的,沒有老師的簽名條子門口的老大爺是不會放人進出的。我們過去給老大爺一說我們來找主任,他就匆忙過來給我們開門,這仗勢我想肯定是校領導提前給他打過招呼了。

朋友沒有立即往里走,而是跟著大爺回到保安室,問︰「大爺,你猜到我們是來干什麼的吧,那我也不繞彎子了。您知道或是听說過些什麼能不能告訴我們?也許能從中找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咱們也好早點解決是不?」

那老頭瞧見我們的時候眼楮都直了,開門時候一句話也沒跟我們說。我估計他是看我們倆都年輕帥氣,覺得不太靠譜,可被朋友這一問,他不想跟我們多說也不行了,只好假模假樣想了會才道︰「哦,我也只是听說過,說是三棟那邊有學生上廁所瞧見不干淨的東西了。學校領導勒令不讓說,把這事兒壓下來了,別的我也不知道了

朋友轉頭來看了我一眼,又問︰「您說的這件事是發生白天還是晚上?」

一般影視劇里我們看到鬼怕陽光,這是很正確的,廁所那種地方極陰,其實要是白天有東西出現理論上是有可能的。朋友這麼問就是想知道,我們要給一個多厲害的東西帶路。

老大爺被我們吊起了八卦的興趣,想也沒想就說是晚上,三棟那邊是高三學生上課的教學樓,高三嘛,學業都特別緊,老師自然也抓得嚴。看見東西的那個學生是個學渣,考試不及格被老師留了下來,與其一同被留下的還有班里另外幾個成績不太好的同學。老師讓他們把考卷全部訂正好才能回家,小孩子一放學就歸心似箭,那幾個人奮力把考卷改完,沒多久就走了,只有那個男學生被留到最後。

「跟我孫子一個樣,懶人屎尿多,叫他們做個題哭爹喊娘,一會兒要吃,一會兒要拉。那學生也是,還沒做完就要上廁所,老師自然不能攔著,就讓他去了。那時候大概是晚上七八點左右,打掃的阿姨也已經回去了,因為那層樓的男廁所之前里面有東西壞掉了,怕有人進去沒瞧見弄上就鎖住了,所以平時這層樓的人都是去別的樓層。那孩子估計是想這麼晚了已經沒人了,又著急著趕回家,就去了女廁所解手,結果看見了東西!」大爺說到這感嘆了一句,「所以說大老爺們不能去女廁所

額……我一頭黑線,真想告訴這位大爺大老爺們不能去女廁所的原因不是這個好嗎?

別的再也問不出什麼了,我和朋友向老大爺告辭,往二棟的校長室去。

爬了三層,轉過樓梯口,往左行第一間就是我們的目的地。跟整棟樓不太匹配的紅色大木門,無處不透露著高端洋氣上檔次的氣質,真不愧是校長室,我想著,抬手敲上了門。

「叩叩叩幾聲過後又等了片刻,才有人來應。

來人西裝筆挺,四十出頭的年紀,面色紅潤,看起來就是受了良好教育並且過得很滋潤的成功人士。他自我介紹說自己姓李,是這所學校的教導主任,將我們引進去後,我看見房中還站著一人。

那人年過半百就已經半頭白發,笑容慈祥,但臉色不甚好看,甚至有些慘白,看起來應該是多日勞頓而導致有些氣血虧損。李主任介紹說︰「這位是秦校長

他與我們一一握手,我與朋友就不需要介紹了,他們上來就已經開始喊大師。

李主任請我們坐下,倒了茶,就給我們把事情說了一遍。

跟門口大爺說得差不多,但是更詳細些,一看就知道是找那個學生具體了解過的。他說那天那個學生進了女廁所後,雖然確定不會有人進來但到底是男的,進了女廁感覺到不好意思,就想著趕緊上完出去。才蹲下一會兒,听見門外有腳步聲,把他嚇了一跳,羞愧之下趕忙屏息,唯恐被人發現。

奇怪的是,腳步聲從門口進來後徑直往里走,到了他那間的門前停住了。

那學生當時被嚇慘,都開始臆想自己明天會被同學嘲笑的場景了。但接下來一幕,直接就把他嚇暈了,直到第二天才被人發現。

我嘆了口氣,暗道這小子真可憐,這下不單單要被人嘲笑在女廁所里,而且沒穿褲子昏睡的樣子都被人瞧見了。

為他可惜的同時,我問︰「他看見什麼了?」

李主任臉刷一下白了,連坐在辦公桌後頭的校長也臉色青白起來。

他說︰「腳步停住之後,一個頭,從門下面的縫隙中伸了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注意字數,大桑牌葉宗面分量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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