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事手札 第69章 石橋(四)

作者 ︰ 祁桑

什麼毛病?我心想。比常人更小的黑眼珠上來滾了兩下像是在打量來人,我剛想自我介紹一下,這人卻突然把門關上,任我們再如何敲都不再應門。

咱們還真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平時找到我們的事主一個個不是就差跪在地上相求就是略帶疑慮但表面還是表現得十分客氣。像這樣直接拒之門外的還是頭一遭。

朋友皺著眉頭在房門前來回走動,應該是在看門前的東西,我沒管他,又耐著心思敲了會兒。伴著一聲細微的開鎖聲,旁邊一扇門打開了。

走出來一位老大媽︰「你們干嘛呢?」

我說我們有點事來找這家人,大媽聞言把身子往外探些,側頭看了眼我正在敲的門,扁著嘴搖了搖頭神神秘秘道︰「這家人啊,你看看門口放的那些怪東西,搞得現在我們出入都覺得陰森森的,不知道是不是神經病哦

我一看這可能是踫見認識這個人的了,趕緊小步走過去,大概是小爺長得溫潤又帥氣,大媽也沒什麼防備,見我過來就將門大開,靠在門沿上跟我說話,我問她這家人最近有什麼怪異的舉動沒有?她說就門前那些東西還不夠怪的啊,至于住在里面的人,她有段時間沒見過了。

「那以前呢?是以前就一直這樣還是就最近才有這種怪舉動?」我又問。

她想也沒想就說︰「這家人搬來才沒幾個月,算起來好像就是當時搬家的時候我見過他,後來就沒有打過照面了

嗯?

我向大媽道了謝,我轉而走向朋友︰「鄰居說這人是新搬來的,也就是說在害死人之後他搬過一次家

朋友臉上漠然一片,听了我的話也沒發表什麼意見,只是對老人的兒子媳婦說︰「你們去敲門,問他是不是常做噩夢?」

中年人夫婦听了面面相覷,隨後男的走上去重重敲了兩下門,原本聲音還不高,但幾次下來沒人應聲估計他有點上火了,便扯開了嗓子問︰「喂!你有本事害死人!你有本事開門啊!你以為躲在里面就沒事了?有沒有半夜被噩夢驚醒啊!?」

果然他這話一出,里面細碎的聲音又一次傳來,「吧嗒吧嗒」兩下,門再次打開了。

像先前一樣,里頭的人仍只開一條門縫,躲在後面用一只眼楮看我們,簡直和之前的情境如出一轍。毫無區別的場景配上周遭怪異的裝飾,令人莫名發寒感覺到無比詭異。我心里不爽,冷著聲道︰「我們是來救你的,如果你不需要就直說,死了記得自己上路,別留在這,免得到時還得麻煩我們。

旁邊那個大媽有著所有買菜大媽廣場大媽曬太陽大嗎的特性——愛看熱鬧,在我剛才問完話後她還一直站在門口看著。所以我故意將話說得比較含蓄,沒有直言我們的身份,但能讓這人察覺出我們來這里找他的原因目的。

果然,我此話一出只見那只夾在門縫中的眼略一睜,瞳孔不易察覺地放大了,但很快又吹了下去,從他的眼皮能看出他的眼珠正在轉動,可能在考慮要不要開門。

很快他像是下了決心,舉目瞧了我們眼便將門打開,我這才看清這個肇事逃逸的人長一副怎樣的嘴臉。第一眼我就瞧見他身上穿著的一件白色的襯衫,看起來很髒,不是蹭髒的那種,而是洗了很多次越搓越髒的感覺,所以我斷定他身上這些個衣服都有點年頭了。

再朝他的臉看,說實話我吃了一驚,小爺我雖然混得不是太好,但見過的人也不在少數,這麼多年,除了鬼,我就沒見過比他臉色差的,但事實上以我見鬼的經歷來說,他這張臉著實跟鬼沒多大差距。此人看上去大概四十多歲,稀疏發油的頭發和後移的發際線讓他的年紀看上去可能比實際年齡大些,油光光的額頭下是一雙往下垂的眼楮以及兩個耷拉著的巨大的青色眼袋。說起來我向來分不清眼袋和臥蠶,一直以來我分它們的方法就是︰美女的叫臥蠶,其余人叫眼袋。但眼前這個,我看是瞎子也能分清了。

較之常人更多的眼白粗粗一看幾乎佔據整個眼眶,再加上他往下耷的眉毛,整張臉有一種不和諧的感覺,好像五官互相鬧別扭誰也不理誰似的,說不出的怪。

他沒有說話,只是做了個動作邀我們進去,這里的戶型很小,玄關一條細窄的通道,通往一個小小的廳,左手邊是間臥室和廁所,右邊則是廚房。走進大廳我一看,好家伙,這屋子里竟然掛滿了鏡子,大的小的、圓的方的、橢圓的扁圓的,我說︰「你賣鏡子的?」

他尷尬地扯扯嘴角,啞聲道︰「不是,是為了驅邪。鏡子可以反射掉煞嗎不是?」

「誰教你的?」

听出我語氣中的不屑,他微微一愣,然後告訴我是他自己網上查的。

我冷冷地瞥他一眼,連白眼都懶得翻一下,這貨不單單人品有問題,連智商也殘次。

我隨口問了句他姓甚名誰,還有是做什麼的。據他自己所說,他姓白,叫白鐵,平時就幫一個衣料場開車送送貨。我哦了聲沒有接話,昏暗的屋子里只余下呼吸聲,我是不覺尷尬,不過我看白鐵的模樣很是坐立難安。這時朋友在房中終于用羅盤四下打量完畢,他問︰「你門口那些也是自己網上查的?」

白鐵點頭稱是。朋友冷笑起來,微微上揚的唇角就像是在譏諷,他說孤魂野鬼因為沒有人祭奠,有時會趁人燒紙錢或是點香的時候去偷冥錢或是偷香吃,在門口點香爐可能引到野鬼,而艾草只不過是用來燻蛇蟲鼠蟻的。

這人听得一愣一愣,等回過神才略帶驚恐地問我們到底是誰。我說︰「你沒必要問那麼多,我說過了,我們來救你的命,雖然我覺得不值得

他顯然知道我說的是什麼,被我言語一沖,低頭不言。

站在一邊老人的兒子早就憤怒難耐,我剛想叫白鐵把最近發生了什麼說一下,他卻突然夢推了白鐵一把,毫無防備之下,白鐵往前一跌,只听「咚!」的一下悶響聲,狠狠撞在了牆壁上。

「你做什麼?!」他尖著嗓子回頭喊,因為生氣而扭曲的臉更加怪異了。

「我做什麼?」老人兒子此時火氣更大,「這句話是我該問你,當時我父親摔倒你為什麼不下車看一眼?為什麼不送他去醫院?就讓一個七旬老人孤零零躺在馬路邊一夜,求助無人,哭喊無門,眼睜睜看著自己斷得血肉模糊的右手,感受著血從體內往外涌,直到流光?!」

到底是讀過書的,出口成章,我心想,同時他的話引導著我往那個場景去想,我不禁打了個冷顫,我能夠想象老人是多麼絕望的死去,也能夠想象在生命流逝的這段時間里他想過什麼,也許是從小養大孝順懂事的兒子,也許是老家那座山斜陽余暉的景致,也許是家中與自己一樣已老態龍鐘的妻子……

白鐵一下傻了,突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抓著我的胳膊吼起來︰「是鬼!真的是鬼!當時我不確定有沒有撞到他,但要是警察來了我都肯定吃不了兜著走,所以我很害怕,我沒想過他會死啊!

出事之後我好幾次夢見有個老頭子面目猙獰地朝我沖過來要抓我的手!

很多次半夜會無端醒來,黑暗中能隱約看見一個人頭在床的右邊,就扒拉在我手邊!有時候那個人頭會張大著嘴!非常大非常大超過九十度的詭異角度,就這麼張著嘴咬著我的手,翻著眼盯著我的臉!開始我當是幻覺,還因此換了房子,可這個幻覺卻沒有消失,反倒越來越真實……真的是鬼!求求你們救我!」

我厭惡地皺起鼻頭,猛甩開他的手,面對被他害死的老人的家人,他竟沒有一句對不起,滿腦子只在乎自己的小命。說實話,幫這種人我真是百般不願。

朋友一直冷眼旁觀,見勢便說︰「那個老人的魂現在徘徊不走,還常回到那座橋上想要找活人的手,要帶走他你必須跟我們走一趟

他听了朋友的話脖子突然一縮,連聲道︰「我不去我不去……」

我以為朋友會再講些什麼說服他,誰知他轉身作勢就要走。這下白鐵又傻了,趕緊抓住我的褲腳︰「我去我去,你們不要走!」

我心說看不出朋友這小子還深諳還價之道……

朋友讓老人的媳婦回家拿一件父親生前使用的衣服之類的東西,然後讓老人兒子先帶我們去他父親墳上。

出了小區叫了輛車,三個男人上車後,老人兒子報了條路名,我記得那附近應該有個陵園,想必他父親就長眠在那。

這時候已經入夜,又在白鐵家折騰了會幫他把鏡子都拆下來什麼的,一看時間已經晚上十點了,除開部分繁華的街市,作為郊區的金山許多地方還是比較冷清,更別說陵園附近了。所以出租車司機堪堪一听地名臉色變了變,行車時候也一直不斷從後視鏡里看我們是不是突然消失,惹得我很想躲在靠背後面去挖鼻孔,流一臉血來嚇嚇他。

這段路不算長,很快我們就到了目的地,看司機被嚇得不輕,我就給了他一張整的,沒要找零,他反復看了兩眼確定不是冥幣後就一溜煙跑了。

十點半有余,將近十一點了,陵園早就關了門,站在路邊只能看見里頭小小的幾點光,也不知是等還是鬼火。

關了門我們也沒轍了,只好翻牆進去。很久以前,在我窮的沒飯吃的時候,我曾想過也許不久的將來我會墮落,墮落到去翻別人家的牆,誰能料到有一天我會往陵園里翻……

老人的兒子是孝子,應該是常來掃墓,他帶著我們在一排排陰測測的石碑叢中七拐十八彎後,就順利找到了他父親的墳。

石碑上沒有照片,只有冷冷清清的先考幾字,我想恐怕這位從農村出來的老人連照也未必拍過一張。

我們等了一會,媳婦就到了,她老公把她接過來後,我們就要開始工作了。

朋友讓白鐵跪在老人墳前,連續磕九個響頭,九這個數在中國含義很特殊,不過他沒給我解釋,只催促白鐵。

漆黑的深夜里,我站在陵園深處,被無數墳頭和怪異的光亮包圍,耳邊是萬籟俱寂,身邊卻有個人一下一下對著一座墳磕著頭,那悶而沉的聲音叫我渾身不自在。

白鐵磕完後,朋友拿出一個符咒包,從媳婦拿來的衣服上剪下一個角塞了進去,然後點火燒掉。燒掉的灰就正放在墓碑前,奇怪的是剛才明明還有風,而且還不小,此刻竟然停了。

我將紅線遞給他,他圍了一個圈,圍住符咒包燒下的灰,接著又讓我用江米沿著紅繩也繞個圈。做完後他將陰鼎放在墳前,點上兩根短香,說︰「繼續磕頭,九個為一組,我沒叫你停就不要停

于是在場的人就看著白鐵一上一下如同啄米雞一樣,朋友卻久久沒有動靜,一直蹲著。許久,我瞧見白鐵一下沒跪穩,差點側倒下去,心里頓時覺得暗爽,我自然知道磕頭對給鬼魂帶路並沒有什麼作用。

但這幾個頭,是他欠老人的。

「葉宗拿紙筆朋友突然說,說話間他又在圈中點上一根白蠟。

我遞給他,他卻沒有接,讓我給老人的兒子,他說︰「告訴你父親,不要再有執念了,害他的人已經來道歉,他離開了就應去該去的地方

那個中年男人听完朋友的話像是突然被觸痛,蹲在地上邊寫邊默默流淚,透明的淚水滴下來,滴在紙上,暈開了最後幾個字︰您的兒子。

站在一邊的媳婦此時也嚶嚶哭出了聲,我默默看著,卻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去安慰他們。在我看來一個男人不應輕易地流淚,但那也只是因為在男人寬闊胸懷前沒有東西值得他去哭。

但眼前這個男人的淚水,是對父母的思念與悔恨,這是世界上最為珍貴的東西啊。

朋友從他手中接過寫滿了字的紙,用紅綢包住,點燃燒掉,只有至親之人燒的東西,老人才能收到。

隨後朋友告訴他,現在他可以在墳前跟父親說說話,等到香燒完後,就親手將老父親的那件衣服放在陰鼎中燒掉。這樣建立起活人與鬼魂之間的聯系,讓它能夠找到回家的路,就像當初的恩婉一樣。

說完後,朋友走到不遠處,白鐵和我也跟著走過去,我們自然不會理這個悲劇的制造者。我問朋友︰「老人能听見他兒子說的話嗎?」

他沉吟片刻,目光如纏線般望著那一墳一人,黑色的他如同隱沒在黑色的夜里,但那雙眼楮卻在身邊燈台下流轉出沒法忽視的光亮。他說︰「他正站在那听

作者有話要說︰石橋完結

掉收心情不佳,怒碼4400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哪有不佳的樣?!

順便提一下大桑的鬼屋qq群︰193445289

(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鬼事手札最新章節 | 鬼事手札全文閱讀 | 鬼事手札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