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何瑾會國公府時陸彥已攜妻兒歸來,何瑾邁步進屋時一家子正坐在大廳同外祖談笑,小表弟陸榮軒見到許久未見表姐,忙趕著八歲的小身板跑來,瞧著何瑾滿眼欣喜,卻又在想起何瑾病愈後對自己時常躲著自己後,憤懣的別過了腦袋。
瞧著陸榮軒,何瑾心中一陣愧疚,正是因這份愧疚,何瑾大病之後才常常對陸榮軒避而不見。剛重生時她依舊性子怯弱猶豫不決,但眼下她已下定決心,自然也就不會再回避自己心中的內疚之意。
瞧著鬧別扭的陸榮軒,何瑾因遇見紀羲禾而變得陰冷的目光頓時柔和下來,她含著暖暖笑意,模了模陸榮軒的腦袋,柔聲道︰「軒兒,姐姐回了。」
陸榮軒小孩心性,只因一聲喚,他心中的委屈頓時消散,璀璨笑開,瞧著何瑾直喚姐姐。
何瑾鼻尖酸澀,眼含著千種思愁,萬般悔意,前世是她無用,親人慘死,表弟無法留得全尸,她卻無力反抗,而今她回來了,前世種種她今生來報。
忍下眼中熱淚,何瑾牽著陸榮軒去給舅父舅母行禮。
她還未彎去,就叫慕容氏扶起,她沖何瑾笑得和藹親切,慕容氏乃書香門第出身,卻不是個只會吟詩作對的嬌小姐,何瑾喪母在國公府里帶著的幾年里,慕容氏待她如親生閨女一般,悉心照料,何瑾對她這舅母甚是依賴。
陸氏在世時常因各種緣由叫何瑾委曲求全,正是慕容氏教會了何瑾「人敬我一尺,勿忘還人一丈」的道理,何瑾敬重慕容氏比之親母陸氏更甚。
何瑾瞧著慕容氏,深深喚道︰「舅母。」話罷,何瑾眼眶不覺又紅了一圈。
「傻姑娘,哭什?想家了就回來,若是叫人欺負了,就欺負回去了再回來。」慕容氏牽著何瑾的手笑意暖人。
瞧著妻子佷女,陸彥也不覺打趣,「如若需要,就將榮軒捎上,這小不點可本事了,幾日前才將慕容府上的小少爺打得求饒呢。」陸彥此時雖瞧似在說笑,但幾日前他可因此將陸榮軒好生責罰了一頓,沒少叫陸榮軒吃苦頭。
陸榮軒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他傲氣地揮著拳頭,嚷嚷道︰「姐姐帶上我,榮軒一定給姐姐出氣。」
陸韻之瞧著一家子和樂融融,心中欣慰,兩鬢白發給他帶來了滄桑也讓他得到了兒孫繞膝之福樂。
屋外雨水漸小,北風呼嘯,屋內笑聲陣陣,暖如春日。
城東一處館子里,說書的拍案色變,只道故事的花兒又紅了一回,結局敗落的王府大院又回到了昔日的氣派模樣,朱門大戶,九曲回廊,廳殿樓閣崢嶸軒峻,茶客來去,故事待續。
瓦上積雪垂落,紀羲禾負手站在院內。
屋檐上水珠滾落折射出靜幽幽的白光,枝椏上的積雪壓完了樹枝,落地後發出輕悶的響聲。
紀羲禾的院子里也有一顆臘梅,雖沒有竇夫人梅園里的那樣芳香四溢,卻也值得一賞。
鳥兒噌的一下從枝頭飛走,飛出了高瓦紅牆。
幽香盈袖,紀羲禾撫過一瓣冬梅,略略失神,眼中道不出的落寞,俄而,紀羲禾眼底浮上一抹霧色,他指尖稍一使勁嬌女敕的花兒便連著花托一起跌落在了雪中,留下一道及淺的印痕。
前世他最恨的人不是棄他而去,用他的性命換了皇後之位的何婉,更不是表面純良背後機關算盡的司空覲,他最恨是何瑾,還有,他自己。
寂靜的院子里突然來了客人,一雙穿著繡花錦鞋的小腳踏在雪上,發出輕微的嘎吱聲,緩慢走近而後再離紀羲禾半米處煞住了腳。
紀羲禾余光輕瞥來人卻是未有回首。
丞相府有兩子兩女,此時來的正是相國府嫡出的三小姐,紀韻瑤。
女子著著水紅衫,蔥白裙,外披內絮絲綿的直領綿衣,對外一副孤高傲氣的相國府三小姐,到了紀羲禾這卻是冰雪消融,眉目含情,頗有委屈。
「你可還在惱我?」紀韻瑤主動示好是鮮少有的,就算此時她想沖進那人的懷中,抱住他,但她的驕傲不允許她那樣不顧矜持。
紀羲禾似未听見女子示弱的聲音,沒瞧見她期許的眼神一般,伸手勾起一朵含苞欲放的臘梅,放在鼻前輕嗅,展顏笑開。
紀韻瑤著急解釋,雙眼泛紅,言語中帶著不經意的嬌柔,「那白玉簪子一瞧就是女子配物,我一時氣惱才將那東西丟進了水里,我真心不知那是元德皇後的遺物」說著紀韻瑤咬唇垂首,模樣楚楚可憐,那小嘴兒咬得水潤通紅,若是給誰瞧見這冰雪融化後的春景都不免心頭發顫,直想將這美人兒揉進骨子里。
紀羲禾卻是對如此佳人視若不見,他正一心合計著該怎樣用這淨雪臘梅煮酒泡茶。
日前紀羲禾失足落水正是為了找回紀韻瑤丟進池塘的玉簪,當時瞧著紀羲禾焦急的神色紀韻瑤心中更是妒火燃燃,留紀羲禾一人浸在冰水里尋了許久,自個兒去了將月樓赴邀,回府後她方听聞紀羲禾失足落水,險些丟去性命,到那時紀韻瑤才懊悔不已,且也更加咬牙憤恨那讓紀羲禾如此在意的簪子的主人了。
紀韻瑤這一鬧讓紀羲禾借此重生,也險些讓紀廣居多年的籌謀化作煙雲。
紀廣居怒罵紀韻瑤一頓後,將她禁足府中,紀廣居大怒不已卻分得清輕重緩急,他將紀韻瑤罪責置于一旁,暗中急急尋了宮中太醫給紀羲禾問脈診斷,好不容易才救回了紀羲禾的性命。
紀韻瑤事後才知曉這簪子的來歷,頓是悔不當初,今兒個便急急尋來了紀羲禾的院子里。
瞧著紀羲禾對自己無動于衷,紀韻瑤又氣又急,她既悔恨自己的沖動又氣惱自己已經拉下顏面卻仍不領情的紀羲禾。
紀韻瑤抿唇暗下決心,剛想上前抱住紀羲禾,卻被那人不動聲色的繞開,撲了個空,紀韻瑤頓時羞惱急怒,含淚瞧了紀羲禾一眼後,轉身跑開了。
紀韻瑤走後,紀羲禾漫不經心地聞著手中臘梅的芳香,對牆角處閃過的藏青色衣角裝出一副毫無覺察的樣子。
相國府書房內,紀廣居正在鑒賞著一幅百花圖,圖中鳳蝶翩翩,百花爭艷。
李管家敲門進來,他著一身藏青色布衣,衣角沾濕,身上帶著一股子臘梅香氣。
李管家恭順地垂首道︰「老爺,三小姐離開了二公子的院子。」
紀廣居瞧著案幾上的百花圖,神色不變。
倏地,他揚手將畫丟在了地上,「扔著。」
在好看的花,看花人不喜,要著也無用。
***
入夜,許媽媽叫人給何瑾帶信來了。
說是昨夜,何婉和何嫣剛從梅園回府,徐氏就上書房找何晏黎鬧了去,正是觸了何晏黎的眉頭,他一氣之下,搬去了後院與四小姐何婷同住,且徐氏的解禁之日也遙遙無期了。
何府後院里尋常只住著四小姐何婷,和患了 癥的何曉蓉,如今徐氏去了那,與這兩人成了鄰居,何婷不愛言語,為人冷冰冰的,但沒有什麼,只是何曉蓉沒日沒夜的瘋笑聲讓徐氏精神潰決,幾近抓狂。
徐氏終是知道怕了,立馬尋了個會寫字的奴才寫了封家信然後悄悄令人送出了府,她以為有徐安求情自己定能月兌離苦海,早些離開後院,卻不知,徐安救得了她一次,卻救不了她第二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