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籠之中
(一)
黑暗的叢林中,冰涼的雨水穿越天幕,夾雜著細碎的冰雹重重砸落在草葉上,發出凌亂的雨聲,一旦砸落在泥濘的地面上便是一道食指大小的圓形深坑,這一切都顯得這片叢林格外靜謐——然而下一秒,驀然在黑暗中炸響的馬蹄聲便狠狠踩碎了這片靜謐,水窪中的泥濘瞬間炸開,然而不待污水落地,疾馳而過的馬蹄聲便已驟然遠去;又隔了兩三秒,才有更多零碎的馬蹄聲跟上,深綠色叢林一般顏色的防雨披風在夜色中被勁風高高揚起,即使被雨水打中也只是微微一顫,卻不會有絲毫落下的跡象。
「太慢了!後面的人都給我跟上!你們這樣也算是士兵嗎?!!」
教官低沉而響亮的吼聲在身後響起,「你們這樣的速度,只會成為巨人的口糧!都給我加速!加速!!」
清晨晨起的睡意,在冰雹雨點的洗禮下早已蕩然無存——墨綠色長發的少女壓低了身子伏在馬背上,盡管這樣的動作讓她背後的衣服早已濕透了一片,但同時也可以使她在馬匹飛馳的過程中更加穩妥地待在馬背上。听到教官這樣的喝斥,少女忍不住微微撇了撇嘴,看著正前方一馬當先的黑發死魚眼同期,在心里輕哼一聲,側過身子一鞭子抽在馬身上——下一秒,少女身%下的馬匹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聲,蹄下驀然加速——竟是擦著教官的馬一陣風一般追了上去!前方的黑發同期雖然沒有回頭,不過顯然也听到了身後猛然加速的馬蹄聲,雙腿一夾馬肚子,居然也加起了速!一邊的教官雖然之前那樣喊著口號,但這兩人的速度顯然已經超過了安全標準,穿著訓練兵團制服的教官拉住韁繩,剛要追上去,卻見這二人幾乎是同時拉起了韁繩,駕著坐騎倏地躍起——兩匹馬在半空中一前一後只差了半個馬身,然後又幾乎是前後腳的落地,隨後毫不停歇地朝著前方維持原速飛馳而去!待到眾人策馬馳到二人躍起的地方,方才留意到地面上一顆橫向倒下的大樹,原來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叢林中,這二人的夜視能力居然遠遠就看到了障礙,方才毫無顧忌地加速,倘若是換做了他人,那樣的速度下一旦被這大樹絆倒,只怕不死也要落個終身殘廢。
腰間沉重的立體機動,伴隨著馬蹄聲鼓點般疾落的節奏一下下撞在腿上——只不過三年來,就連訓練兵團最次的訓練兵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負重,終于在一陣你追我趕之後與黑發死魚眼同期並駕齊驅,墨綠色長發的少女迎著凜冽的寒風驟雨,微微側過頭對著身側名為「利威爾」的同期游刃有余地開口道︰「想不到你只用一半眼珠子看,夜視能力也這麼好啊,潔癖?」
「你沒有被摔死,才叫可惜
黑發同期冷冷的回應顯然要比少女直白的多——當然,由依不否認︰自己也很想看這位一向拽的不行的家伙摔個大馬趴,最好臉上再掛點彩那就更好了,可以給作者五星好評。
——誰叫這個魂淡從三年前入伍開始就對她橫眉冷對的呢?!明明是之前在帝都地下世界關系還不錯的舊識,卻冷不丁在格斗訓練時狠狠給了她幾個過肩摔,害她被周圍同期入伍的新兵當場嘲笑!由依少女的大腦冷卻了不到一秒,然後果斷放棄了尋找某死魚眼男對自己不滿的理由,忍著骨頭都要散架了疼痛驟然暴起,拿出了幾年前剛剛穿越到這個世界、在地下世界拼命的狠勁一把拽倒了男人,也不管什麼男女之別,直接撲上去一陣暴揍……當然,暴起的結果,就是她也被暴揍了……格斗訓練直接上升為私人斗毆。
當天晚上,利威爾和由依各自全身各種掛彩。同期們看著這兩個明明疼不行、卻還死要面子一個比一個腰桿挺得直的二貨,都有一種囧囧有神的感覺。由依不知道利威爾別的地方怎麼樣,但她確定自己在廝打中某一次兩個人一起摔倒的時候故意把那魂淡推到了一塊石頭上(當時她無比快意地感覺到那魂淡整個人肌肉僵硬了一下,趁機給了他眼楮上一拳),估計就算沒骨折也夠他受的。什麼?她玩陰的不厚道?臥槽那是你不認識利威爾,沒見他立刻就抓起那塊石頭對準她的右手來了一下麼!!手腕當場月兌臼了好麼!!!
哦,這里需要補充說明的是,打架次日,現在也算是半個特權階級的由依少女捂著手腕苦著臉醞釀好了感情,剛想去教官處告假,就看到了某死魚眼牽著馬從訓練場走了過去……走了過去……走了過去……還給了某少女一個輕蔑嘲笑的眼神。
——怒不告假!告假就輸了啊!!(認真你就輸了……)
天知道由依少女的同期兼室友麗可少女,看見某少女一臉柔弱泫然欲泣地捧著手腕出了宿舍準備告假,半分鐘之後就咬著牙齒沖回來整理行裝,然後又一陣風沖了出去——麗可表示各種風中凌亂。
(二)
在由依沙黎曼(對于這個坑爹的姓氏是怎麼回事,作者需要稍後再說)之前十幾年的世界觀里,只存在于傳說中的動物,除了神話小說里的神鬼精怪以及草泥馬雅蠛蝶之類玩意兒,就只有恐龍了——而現在,除了恐龍,又多了一樣︰那就是將這個世界的人類逼得好像關在籠子里的家畜一樣的——傳說中的,巨人。
——傳說巨人沒有生%殖系統,傳說巨人智商低得直逼草履蟲,傳說巨人大白天到處果%奔毫無羞恥之心(……)。
沒錯,全部都是傳說。
對于一穿越就幸運地落在了希娜之壁內的帝都中心的由依少女而言,那遠遠隔在三道高牆之外、已經近百年不曾出現在人類面前的天敵物種根本就只是書籍上一個丑陋肥大的果%體巨型人形體。雖然教官在授課過程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了百年前巨人屠殺了多少人類,但是時間早已經將人類的恐懼感沖刷殆盡,百年之後,又有多少人真正面對過巨人的恐怖?除非是那少數的調查兵團成員。然而那些所謂的調查兵團成員中,見過巨人的,能夠回來的……也沒有幾個人。
——好好地待在牆內不好麼為什麼偏偏要跑到牆外去給巨人送食糧呢……真蠢。
對于調查兵團,帝都內部大部分貴族在茶余飯後,往往都不經意地這麼取笑著;而由依,雖然她本人對于調查兵團的士兵們懷有尊敬的心情,但是她卻也從不會為了調查兵團去得罪那些不可一世的貴族,更沒有想過在從訓練兵團畢業之後,撲到那個死亡率極高的兵團里去貢獻心髒。
(反正十束就算在這個世界里,也不會在牆外,不是嗎?)
作為沙黎曼公爵的養女,半個貴族,由依听從養父的要求入伍,原本就是抱著給自己鍍一層金,然後果斷回帝都進憲兵隊,成績好的話還可以成為公爵政治上的好棋子;如果成績渣得一塌糊涂也沒關系,在憲兵隊掛個名,巡邏一下街道也就算了。
想來有讀者要問了,由依這二貨走了什麼運道,就算沙黎曼公爵再怎麼需要棋子,堂堂一個貴族干神馬要認一個地下世界的賤民為養女呢?還有那麼多人,為什麼就偏偏選中了由依呢?
理由很簡單,因為我們的公爵大人深愛他的妻子。而她的妻子,自從女兒尤伊沙黎曼入伍在一次意外中死亡了之後,便思女成病,奄奄一息。機緣巧合,和尤伊沙黎曼長得一模一樣的由依,在穿越到了這個世界,當了兩年地下世界賭場小混混之後,偶然被馬車中的公爵夫人看見——這一看見不要緊,公爵夫人從此堅持自己女兒沒有死,還把由依帶回來當親身女兒百般照顧,全然是一副再也離不開的架勢。事已至此,就算是大貴族出身的沙黎曼公爵也只好捏著鼻子認下了這個賤民女兒,好在由依本身還算識相,接受過帝都嚴苛的貴族教育之後,一舉一動竟也可以以假亂真了。甚至到最後,貴族圈子里甚至傳出了由依是公爵私生女的傳說——當然,這些傳言很快就再次淹沒在了調查兵團歸來之後,貴族們對調查兵團死亡人數新一輪的嘲笑中。
由依是不知道利威爾對她不滿在哪里——她還沒問他好好的地下混混頭子不當來當什麼兵呢!沒看見這里的士兵普遍都比他小了一圈麼?別人看他童顏巨矮(作者一手捂脖子,單手打字中……)不知道,她對這家伙的底細可是清楚著呢!都快三十了還和十幾歲的新兵一起受訓,還欺負她這個十幾歲的新兵(重點)!她都替他臊得慌!
利威爾當然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臊得慌……只是在得知了由依的志願之後,死魚眼男對于由依這個昔日舊識的不滿再一次死灰復燃。于是將近三年的訓練兵團時間,就在兩個人誰也不服誰,都瞅準了機會想要捅對方一刀的日子中,就這樣度過了……直到今日,訓練兵的畢業考試。
話題扯遠了……現在匯報一下本屆訓練兵馬術考試的名次︰第一名,利威爾;第二名,由依沙黎曼。
「——臥槽明明是這魂淡過線的時候使壞踹了我的馬!利威爾你個魂淡給我過來!老娘要揍死你!!!」
兩年地下世界的混混生涯,讓我們溫柔可愛(?)的女主角早就學會了罵娘,真田老爺子十年辛苦(教育出來的武士精神和禮儀)毀于一旦,既然不是在什麼重大的社交場合,由依才不管什麼教養風度呢!她現在只想給某個默不作聲使壞的死魚眼男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三)
「……沙、沙黎曼小姐和利威爾還真是合不來啊
站在終點處設置的補給塔內,金發高大的男人遠遠地看著雨地里有些抓狂的墨綠色長發少女,和自己親自推薦來受訓的黑發青年騎在馬上你踹我一腳我還你一下,有些汗顏地對身邊的訓練兵團考官說道……嘛,不過剛剛從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過線的時候,的確是某青年先下的黑腳。
「哈哈,的確是合不來啊——將近三年了都沒有一天訓練是消停的……」偏偏這倆人訓練的時候還總喜歡往一起湊,「不過,該說真不愧是埃爾文副團長您推薦來的人物嗎?利威爾訓練兵的各項指標都是名列前茅
隨手翻了翻目前的考核名次,穿著訓練兵團制服的考官又微微頓了一下︰「倒是這位沙黎曼家族的大小姐,本來以為她只是來軍營里混個職位,沒想到居然也如此出色。可惜畢業之後,她和利威爾兩個人肯定不能分配到一起……訓練兵營里不和也就算了,萬一在作戰行動的時候沖突的話——」
「不,這倒不見得
隔著窗戶,埃爾文史密斯遠遠看著騎在馬上的由依沙黎曼一個側身,整個人半掛在馬上躲開了利威爾橫掃過來的一踢,然後竟是從馬月復下另一邊猛然拽著韁繩回到原位——中途還借著慣性朝著利威爾的下巴狠狠掃了一腳,幸好黑發男人早有準備,扯著馬韁極快地讓開了身子。
——訓練兵團的人不認識這個由依沙黎曼,但埃爾文卻不會忘記自己在帝都地下世界第一次見到利威爾的時候,那個時候站在他身後戒備的墨綠色長發少女,只不過是站在那里,整個人便迸發出一種銳利的感覺,猶如鋒利的刀刃;那雙猶如冰凌一般明亮的深藍色眼眸,仿佛可以看透人心一般……就連埃爾文一瞬間也怔了一下。
雖然不知道那兩人眼下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倘若這兩人當真這樣水火不容,相信利威爾也不會理她;而那個有著貴族身份的少女,想要動用權力對付目前的利威爾,只怕比什麼都簡單。
「……什麼,什麼不見得?」
「不……沒什麼沒有繼續說下去,埃爾文選擇另一個話題,「話說回來,其他訓練兵怎麼到現在還沒過來?」
距離這倆人到達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分鐘,其他人……
「啊,關于這個——剛剛有考官傳信說,因為雨天雷擊,有一棵將近一米多高的大樹倒在了訓練兵們前進的路上,所以……」
「……原來如此
嘴里這麼說著,埃爾文卻是有些遺憾地微微閉上了雙眼——將近數百年的安寧,到底是造福了人類,還是……居然只是雨天一顆倒塌的大樹,就可以阻止住士兵的馬蹄,看來這一屆可堪大用的士兵,只怕一只手就數的過來。
「沙黎曼公爵的女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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