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對你進行‘問訊’,而不是大腦刑訊,我也知道你抗拒其他人進入你大腦的原因是什麼,但我也有我的職責。即便你的大腦中住著魔鬼,我也必須同它對話。」
「哪怕被它殺死嗎。」海茵的語氣始終平淡。
「是的,哪怕被它殺死。」
「那麼你就試著進來看看。」海茵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希緹搖了搖頭,無奈地一笑,「沒有人能進入你大腦的對流層,即便是對你進行深度催眠,你的大腦仍舊保持著極為高度的警戒。」
「既然你無法進入我的大腦,也就無法進行‘問訊’,我來或者不來,沒有任何意義。」
「所以我們用最原始的方式來交流,伯頓上校。一問一答。如果我問到你不想回答的問題,你可以保持沉默。」
「我不一定會告訴你真實的答案。」
「你會,因為你不屑撒謊。」希緹少將的指尖輕輕按摩著額角,目光中是深邃的意味,「第一個問題,你是否對高登少將派遣你和簡•沃利斯執行的任務感到質疑。」
「沒有。」
希緹看著海茵的眼楮,十分細致地觀察著海茵的表情,「戰友和任務之間,你選擇戰友的安全還是不計一切代價完成任務?」
「沒有任何任務能到達讓我不計一切代價的程度。」
這句話對于其他特種兵而言是自負,但從海茵•伯頓的口中說出來卻沒有反駁的余地。
「時至今日,你依舊無所畏懼?」希緹吸了一口氣,可就在他以為海茵的答案將一如既
往時,對方卻沉默著不曾開口。
這個男人的臉上不曾有任何表情的流露,但希緹卻有了某種強烈的預感。
「上校,告訴我答案。」
「閣下,你說過,我可以保持沉默。」
「沒有人能進入你的大腦,所以你不想說的,將永遠是秘密。但你確定你知道如何應心中的恐懼嗎?」
海茵看著希緹少將,長達一個多小時沉寂到令希緹覺得疲憊時,面前的男子終于開口。
「當我看見他躺在血泊里幾乎沒有呼吸和心跳的時候,我以為我會死。」
希緹眨了眨眼楮,「他?」
「從那天開始,如果他沒有待在我能看見的地方,我就會開始恐懼。」
希緹皺起了眉頭,他知道自己听見的對于普通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但是從海茵•伯頓的口中說出來,完全顛覆了希緹對這個男人的了解。他能夠用這樣極為平靜無瀾的語調說著內心深處最為重要的甚至于是秘密的東西。
「上校,你清楚地知道自己恐懼的原因嗎?」
「我恐懼失去他。」
如果是其他人在希緹面前,也許會對這個問題感到尷尬甚至于沉默,但海茵•伯頓卻直截了當地說出了答案。
「上校,沒有人是生來強大的。這種恐懼會成為你的軟肋。可是當一個人義無反顧豁出一切保護一樣東西的時候,他會比以往的每一刻都更強大。」
希緹隨著海茵站起身的動作抬起目光,這個男人的步伐沉穩來到門邊,停下腳步。
「我想我們之間的談話結束了,少將。你問我問題,而我給了你答案。」
「是的,非常感謝你的配合。」
當海茵離開辦公室,希緹從全息屏幕上拖拽出海茵的軍事檔案,在評估欄前猶豫了許久,最終勾選了「合格」,檔案被封閉。
研究員們的體能測試結束了,結果如同肖岩所預料的,他通過了,即將進入格斗訓練的階段,而這批研究員里通過體能測試的只有肖岩和另外兩名研究員,其他人包括凱西在內的訓練時間都延長了。
盡管凱西一再表示他「度日如年」,向上級遞交報告要求終止訓練,卻意料之內地沒有被通過。中央科學院已經下定決心要提高研究人員的戰斗能力,不可能給任何人特權。
高登少將給肖岩他們幾人一天假期作為獎勵。這一天他們將被允許在特殊任務部隊指派專員的保護下離開這棟沉悶的大樓,去外面好好放松一下。雖然「外面」對于肖岩來說仍舊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外面,而且身旁跟著特種兵,怎麼樣也自在不起來。
一覺睡到正午,肖岩慢悠悠起身,穿上平日里的休閑襯衫和牛仔褲,這三個月的訓練讓他精壯了不少,無論是站立的姿態還是走路的步伐褪去了以往的懶散多了幾分颯爽之氣。
走出房門,就看見馬克這個大家伙朝肖岩眨了眨眼楮,「托你這家伙的福,我也能到總部外面轉一圈了!」
「馬克!是你!」肖岩歡月兌地立馬和馬克勾肩搭背。
「想去哪里轉轉?」
「嘿嘿,如果我沒記錯今天下午兩點開始是火星聯盟與刀鋒騎士的棒球比賽,一起去……」
「現場比賽你就別想了,人太多,不方便我保護你。」
「那我只好退而求其次了,去百慕大酒吧看直播,還能喝啤酒!這個怎麼樣?」
「好吧,我代表高登少將審核通過這項決議。」
馬克一本正經的樣子把肖岩逗樂了。
百慕大酒吧在夏爾之所以出名,正是因為它媲美商場廣告屏幕的全息顯示屏,實時播放比賽的時候實在爽得不得了。今天並非休息日,可是當肖岩與馬克進入酒吧時,仍舊人聲鼎沸。
馬克的雙手揣在口袋里,四下張望,肖岩知道他是在觀察環境。
「馬克,只有你一個人保護我嗎?」肖岩的腦袋探向馬克,大聲在他耳邊說。
「小子!你少看不起我了!我可是特殊任務部隊里面的精英!」
「那我可真是榮幸啊!竟然派出精英來保護我!」肖岩哼了哼。
馬克抓了抓腦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今天溫恩還說頭兒一定會派最信任的人來保護你,沒想到選中了我,我還以為會是麗芙呢。」
「……為什麼是最信任的人?」
「大概……反正就是頭兒很看重你!你跟那些弱雞研究員不一樣!」
這個答案讓肖岩哈哈笑了起來,馬克也是有可愛的一面。而他口中的弱雞當然是指凱西。
比賽開始前五分鐘,大杯的啤酒被酒保順著吧台推過去,每個人都熟稔接住,比賽開始,肖岩的全副精力都被佔據。
馬克撐著腦袋,似乎也沉浸到觀賽的氣氛中,實際上卻一直對著手腕上的聯絡器報告情況。
一記全壘打之後,整個酒吧歡呼,也有人感嘆唏噓,肖岩的眼楮睜得很大,喝下了三大杯啤酒。
而馬克面前的啤酒卻一口都未動。
球賽終于結束了,所有人在一起談論著比賽的細節。
「馬克,我去趟洗手間!啤酒喝太多!」
馬克不由分說跟在肖岩身後。
「我說馬克,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緊張的樣子,讓我覺得自己的處境很危險!」肖岩無奈地撇尿。
「職責所在,在我看來壓根就不該讓你們出來放風!這里人太多了!」
「你直接擰斷我的脖子吧。」肖岩立馬擺出哭喪的臉。
隔間被推開,兩個少年模樣的人走了出來,其中一個望向肖岩的方向。
馬克側了側身,擋在了肖岩面前。
「喂,你這家伙是保鏢嗎?能拜托你別那麼緊張嗎?太煞風景了!這里是洗手間!」其中一個少年不屑地努了努嘴。♀
「撇完尿就請出去,我們沒有被人看著撇尿的習慣。」馬克臉色沉了下來。
「算你狠。」另一個少年的手掌推了馬克一下,兩人悻悻然離開。
馬克緊繃的肌肉才略微放松。
「我說他們就兩個孩子而已,你根本不用緊張到這個地步。」
肖岩覺得馬克有些小題大做了。
就在馬克呼出一口氣的時候,肖岩忽然明白了過來。
「其實根本不是讓我們這些研究員出來放松,而是以我們為誘餌想要看看夏爾還有沒有潮涌組織的間諜,對嗎?」
馬克悶著聲沒說話。
肖岩咬了咬牙,媽的,上一次就差點把命玩掉了,現在又來一次?
他看了一眼馬克的聯絡器,冷聲說出自己的猜測,「其實盯著我的並不僅僅是你,剛才看棒球比賽的客人里有幾個一直沒有用心看比賽,而是環顧四周,似乎在警惕什麼,再加上他們的身形,我估計他們也是特殊任務部隊的人。」
馬克扯了扯嘴角,「你這家伙觀察力真不錯。」
就在這個時候,門的另一側傳來驚呼聲,有事情發生!
「先別出去!」馬克抬起手腕聯系潛伏在酒吧中的特種兵,但卻得不到任何回應,「頭兒!有情況!我帶著肖岩從洗手間離開酒吧!」
說完,馬克轉過身,可就在那一刻,他頓了頓,臉色有些難看。
「馬克!馬克你怎麼了!」
「我沒事……」馬克試圖將肖岩扛起來,誰知道他卻忽然月兌力,跪坐了下去。
「馬克!」
肖岩呆住了,只見馬克倒在地上,面色發青,雙手扣住自己的咽喉,瞳孔正逐漸放大,這些都是窒息的癥狀。
某個想法涌入肖岩的腦海,他檢查馬克剛才被那個少年推過的地方,特種兵的愈合能力是很強的,此時他的身上已經了無痕跡。
肖岩立馬接通馬克的聯絡器,看見的是海茵的名字,「伯頓上校!是你嗎!」
「半分鐘內趕到,保護好你自己。」
聯絡中斷了。
馬克的呼吸越來越困難,眼楮里緩緩流露出絕望的神色。
「馬克!挺住!你听見了沒有,伯頓上校就要來了!」
洗手間的窗外傳來飛行器低空飛行的引擎聲。
一個身影站立在艙門前,發絲被獵獵的風拖拽著,長腿一跨,穩穩落在窗前。
「海茵……」
海茵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特殊任務部隊已經包圍了這間酒吧,混在酒吧客人中的三名特種兵被某種子彈擊中後倒地,造成酒吧中踩踏混亂,他們出現了馬克一樣的癥狀。
海茵來到馬克身邊,一把將他扛上了肩膀,側目看向肖岩,「我們走!」
下一刻,海茵的胳膊繞過肖岩,將他夾起,從窗台上一躍而出。
他還未及驚呼,他們已經穩穩地落在了機艙中,飛行器駛往軍部醫療中心。
醫療人員對馬克進行緊急救護,一切緊張到不真實。
搶救室門外,溫恩與麗芙趕來。
「馬克的情況怎麼樣!」
「和簡•沃利斯的部隊受到的攻擊一樣嗎?」
「嗯。」海恩閉上眼楮。
「哦……天啊……」溫恩抱住自己的腦袋。
這意味著特殊任務部隊不再是戰無不勝。
同時被送入搶救室的另外三名特種兵里,已經全部窒息身亡了。
溫恩握緊了拳頭,「這群混蛋!他們果然還在夏爾!」
麗芙咬著嘴唇,拳頭握的咯啦啦響,「我不能待在這里!偵查部門已經調出了酒吧里所有人員信息!他們之中一定有潮涌的人!我要去把這些瘋子揪出來!」
麗芙轉身快步離去。
海茵的表情冷肅,靠著牆,微微垂著眼簾。
負責搶救馬克的醫生走了出來,告訴他們,現在只能依靠醫療儀器為馬克的血液里注入合成氧。但自體無法供氧會使馬克的身體機能衰竭,最後的結果仍舊是死亡。
「他還有多少時間!讓那些研究員找到方法救他啊!他們不是天天唧唧歪歪覺得訓練很多余!要把時間都花在研究上嗎!」
「他剩下的時間不會超過三個小時。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身體連合成氧都無法吸收。」
醫生的話讓溫恩一拳砸在了牆面上。
海茵的聯絡器上傳來一條中央科學院的簡訊。
溫恩立即上前,「他們怎麼說?是不是已經制作出了解毒劑?」
「沒有。」
海茵的回答令人絕望。
溫恩點開那條信息,一直懶洋洋笑著的他暴怒了起來︰「他們竟然還在研究毒素是如何對x病毒發揮作用!這樣的問題肖岩都知道!」
那一刻,海茵蹙起了眉頭,望向肖岩,「你已經知道了?」
「那是我的猜想……」
海茵一步一步走向肖岩,沉重的壓迫感令肖岩下意識後退。
「你的研究結果呢?」
「我……合成了一種分解黴,它能夠分解那種毒素,但是並沒有作用于人體!」
溫恩愣了愣,瞪大了眼楮看向肖岩,「那種分解黴是不是在你的研究室里!」
「是的……你們該不會想要……」
「馬克已經不到三個小時。我們需要冒險。」
海茵拽過肖岩的手腕,拉著他快步行走。
肖岩止住了腳步,「等一等。」
溫恩著急了,「肖岩,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就算你合成的那個什麼黴救不了馬克他也不會怪你!」
「我是一個研究員,我有承擔後果的勇氣。但是還有三個小時,足夠做很多事情!我需要馬克現在的血樣!」
溫恩愣住了,海茵直接聯系醫務人員,「你需要多少血樣?」
「五毫升就足夠了。」
五分鐘後,肖岩帶著馬克的血樣趕回研究室。他進入終端,調動研究室內三台主電腦,他知道自己在與時間賽跑。分解黴已經合成,他需要用合適的承載方法直達目標病毒。
此時的高登少將扶著額頭坐在辦公桌前,面前的秘書官臉色也十分低沉。
「怎麼回事?中央科學院那些家伙都是廢物嗎?我們將毒劑樣本交到他們手上已經這麼多天,他們竟然連個解毒劑都無法合成嗎!」
「……」
「凱西中校呢?」
「他現在已經投入到研究中了。」
「但無論如何,我們躺在醫院里的人也來不及了……對吧?」
高登少將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現在只剩下馬克少尉了,他接觸到的毒劑量比較少,但是醫院表示情況並不樂觀……等等!少將,研究室發出警報,終端被高速連接!」
「是誰!難道是潮涌組織要阻擾凱西中校進行研究?」
「不……不是……對方發出終端調用申請!」
「是誰?凱西嗎?」
「不……id號1665!是肖岩!」
「他研究室里的三台主電腦難道不夠用嗎?」高登少將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那……那三台主電腦如今都在高速運轉!伯頓上校發來信息,希望您盡快批準肖岩的申請!」
「海茵•伯頓?」高登少將不得不驚訝起來。
「是的,少將。」
「批準!」
這一刻,肖岩的思維無比集中,整個研究室淹沒在不斷閃動變化的數據海洋里。
根據馬克的血樣,肖岩合成出了藥劑。
在他月兌離終端的那一刻,倒在座椅上昏厥了過去。
這是他從出生到現在睡的最沉的一覺。
當他醒來時,肖岩發覺自己正躺在房間里的床上。
微微側過身來,就看見海茵端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我……我睡著了?」
肖岩騰地起身,困倦感還未完全散去。
「嗯。」
海茵的手伸過來,將他的枕頭墊起。
「馬克呢?馬克怎麼樣了?」
「他下午會來看你。」
「馬克他沒事了?」肖岩呼出一口起來。
「是的,馬克沒事了。剛才你研究出來的分解黴被送去了中央科學院,他們將用這種黴制造出解毒藥劑,現在每一個特種兵都接受了注射。」
「真的是我研究出來的分解黴?」
「是的。」
海茵的手指掠上肖岩的眉骨,輕柔地按摩著,閉上眼楮感受著他指月復的力度,放松下來的肖岩又感覺到了困倦。
「睡吧。」
「嗯。」
海茵緩緩低下頭來,臉龐側過溫柔的角度,觸上肖岩的嘴唇。
他閉上眼楮,停留著,仿佛感受屬于肖岩的溫度與氣息。
當他關上房門,見到的是一臉嚴肅的溫恩。
「提高肖岩安全級別的申請已經通過。高登少將還有中央科學院的意思是一切保密。」
「只怕很難保密。」海茵的神色冰涼到徹骨,「他很快……就會成為潮涌的唯一目標。」
麗芙一直在追捕當日肖岩在酒吧洗手間內遇到的那兩個少年。可是這兩人就像人間蒸發一樣。
當麗芙與馬克在通道里談論著這件事時,肖岩正走在接受格斗技巧訓練的路上。
「嘿!肖岩!」馬克一把抱住肖岩,「那天嚇壞了你這個小子吧!看!我還活著呢!」
這家伙依舊蠻力無窮,肖岩總算放心了下來。
「中央科學院里那群家伙也不是完全沒用的!听說他們在三個小時之內研制出了解毒劑!我忽然對他們佩服起來了!」
「中央科學院?」肖岩頓了頓,雖然自己也是科學院的研究員,但是……
不遠處,溫恩微笑著向肖岩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
肖岩頓時明白了過來,這是軍部保護他的方式。將成功研制分解黴的光環給整個中央科學院,而不是肖岩個人。
「從今天起,你的格斗教官就是我。我是不會因為覺得你這家伙還不錯就手下留情!」溫恩攬著肖岩進入訓練室。
「什麼?你?」
「你那是什麼表情?我一個少校還教不了你嗎?」溫恩哼了哼。
「我就是覺得你來教我太浪費你的時間啊!」
溫恩是不會告訴肖岩,軍部已經向他下達了命令,他必須保證在三個月的格斗訓練之後,肖岩能具備一定的戰斗能力,至少面對兩到三只喪尸時能夠保護自己。如果溫恩做不到,他將會被降職。
面對面與溫恩站在一起,對方十分嚴肅的表情令肖岩咽下口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