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後,張玉被屈林苑單單留下來背書,袁飛飛瀟灑地沖他擺擺手離開。
走在回去的路上,袁飛飛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她放慢腳步,在街邊的小攤上走走停停,最後終于發現了——那跟在她身後的小人。
袁飛飛翻了個白眼。
天色並不晚,街上的人也不少,但那身白花花的小棉襖實在是格外刺眼。袁飛飛甚至不用回頭就能認出那是誰。
袁飛飛眼珠一轉,拐了個彎。
裴芸不明所以,從後面站出來,小心翼翼地跟著袁飛飛拐進了漆黑的小巷。
漆黑的小巷……
他剛一轉身,一只手從黑暗中迅疾而出,扯住他的脖子。
裴芸嚇得連叫都忘了。
壓住他的人站在他的身後,胳膊肘死死地卡在他的喉嚨處,裴芸雙腿發抖,手顫顫巍巍地握在身前的胳膊上,一點力氣都使不出。
就一個眨眼的功夫,啪嗒啪嗒,幾滴眼淚落了下來。
後面的人感覺到什麼,低聲笑了。
「喂,藏都不會藏,還敢出來跟蹤別人,你當我是瞎子麼??
裴芸顫抖之中也不忘發愣,身後的聲音雖然刻意壓低,但他還是听出了那是袁飛飛的聲音。分辨出來後,他的一身恐懼全數化作了滿腔羞憤,掙扎著從袁飛飛的手里月兌出來。
其實,袁飛飛也沒多大力氣,裴芸一旦不怕了之後,很輕易地就月兌身了。
他憤怒地轉過頭,瞪著角落里的站著的袁飛飛。
袁飛飛袖子擼了一半,手輕輕松松地掐在腰間,一臉坦蕩地看著裴芸。
裴芸氣道︰「你怎、怎麼能這樣嚇人!」
袁飛飛摳摳耳朵,不說話。
裴芸︰「你這簡直就是市井的陰招,你、你……」
「唷,」袁飛飛笑了一聲,道︰「原來暗地跟蹤就是光明正大了
裴芸漲紅了臉,聲音也不禁小了幾分。
「我沒有……」
袁飛飛瞪了他一眼,「被我抓了正著你還敢不承認?!」
裴芸微垂下頭,靜了片刻,道︰「的確是我錯在先,我同你認錯說罷,他拱起手,還真朝袁飛飛正經地彎腰道歉。
袁飛飛︰「……」
「算了袁飛飛從角落里站出來,裴芸趕忙向後退了幾步。袁飛飛看著好笑,道︰「退什麼,怕我打你?」
裴芸支支吾吾︰「沒、沒有
「嘁袁飛飛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裴芸,「哭包子,你可真有出息
裴芸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干脆就低著頭不說話。
袁飛飛道︰「你跟著我干什麼
裴芸這才想起來什麼,他抬起頭看著袁飛飛,道︰「我給你帶了些東西
袁飛飛奇怪道︰「啥東西
裴芸從懷里取出一個小包裹,遞給袁飛飛。
袁飛飛接過來,拆開。
包裹里是一個精致的青色雕紋小盒,打開盒子,里面工整地擺放著四方白玉。袁飛飛不懂玉,可瞧著那晶瑩乳白的玉石也覺得玲瓏可愛。
「唉?這是什麼?」
裴芸低聲道︰「這是幾塊吳山白玉
袁飛飛取出一塊放在手里玩了玩,白玉看著很硬,模著又很軟,油滑細膩,手感極好。
裴芸偷看了一眼袁飛飛的神色,小聲道︰「你,你喜歡麼?」
袁飛飛︰「這是做什麼用的
裴芸道︰「吳山白玉是篆刻印章的極材他想了想,又對袁飛飛道,「書院的同窗都喜愛這個……」
「哦?」袁飛飛听出些什麼,斜過眼楮。裴芸一與她對視,馬上低下了頭。袁飛飛走到他面前,道︰「你要給我這個,到時候壓寶?」
裴芸的聲音好似有些緊張。
「我知道你不喜我插手,但、但當初你為我解圍,我理該回報于你
「解圍?」袁飛飛眼珠轉了一圈,道︰「你說的是我第一次砸石頭那天?」
裴芸點點頭。
袁飛飛抱著手臂,看著裴芸,細細思索了一會。
裴芸大氣都不敢出。
半響,袁飛飛忽然道︰「這個,值多少錢?」
裴芸有些詫異地抬起頭,道︰「禹寶閣里賣的話,一塊大概七十兩裴芸怕袁飛飛不肯收下,又道︰「不過這些都是沒有篆刻過的原玉,可能也不值那麼多銀子
袁飛飛手指靈活,那小盒在她指尖上打了個轉。
「哭包子,這是你的謝禮?」
裴芸低低地嗯了一聲。
袁飛飛點點頭,手腕一翻,將小盒扣在自己手心里。
「好,我收下了
裴芸抬起頭,眼神中露出一絲愉悅。
「真的?」
袁飛飛︰「啊
裴芸︰「那就好……我本還擔心……」
袁飛飛扔了布,將小盒插在自己的腰帶里,沖裴芸擺擺手,道︰「我走了
裴芸話才說一半,愕然抬起頭,「你……」
他愣神之時,袁飛飛已經走出去好遠,涼風送來她清脆的聲音——
「下次跟人別穿這身,像個白饅頭一樣,誰看不出來——」
「……」裴芸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月白棉襖,又紅了臉。
他獨站了好一會,後面默默走上來一個人,低聲道︰「公子,入夜了,該回去了
裴芸嗯了一聲,轉身離去。
袁飛飛大賺一筆,心情舒暢,回家的步伐都比平日快了不少。
就算如此,到家的時候還是晚了些,袁飛飛離了老遠就看見張平站在院子門口。
她迎了上去,「老爺!」
張平見了她,手按在她的頭上,微微用了些力,袁飛飛捂著頭叫道︰「哎呀哎呀,就晚了一點,你別氣!」
張平本也沒有生氣,他領著袁飛飛回到屋子里,袁飛飛一進屋就看見桌子上擺著的小物件。
桌子上擺著幾個鑄好的鐵玩意,有熊有狼,還有擺著各種姿勢的小人。與之前的鐵片不同,這回的這些是用鐵水鑄成,結實穩重,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雖是鐵器,但上面又用硬刀雕了許多紋路,不論是狼虎這些畜生,還是小人,都是花樣翻新、栩栩如生。
袁飛飛撲到桌子上,哇哇叫。
「老爺!」
張平拉過她,給她比劃了幾下,袁飛飛只顧盯著桌子,一眼都沒有看張平。最後張平無法,手臂一揮,將桌上的東西盡數劃拉到床上去。
袁飛飛又要往床上撲。
張平給她拎到自己面前,比劃了一個翻書的手勢,指了指床,又指了指外面。
袁飛飛瞬間領悟。
「你讓我帶到書院去押寶用?」
張平點點頭。
「啊……」袁飛飛模了模下巴,心道今天是怎麼了,前不久她還在煩著到底湊合些什麼東西,今日就有這麼多好玩意送上門來。
袁飛飛笑眯眯地看著張平,「好好,就這麼定了!」
張平這才松開她,去準備飯食。
袁飛飛蹦到床上,將幾個小東西擺成一排,最後從腰里掏出那個小盒,放在最後。然後她直起腰,眯著眼楮挨個看。
看了一會,她拿起那盒玉來。
夜色下,袁飛飛的眼楮里冰涼涼的。
「七十兩……」她扯了扯嘴角,「夠買幾十個我了
她翻身下床,打開角落里的木箱子,將這盒玉壓在她的賣身錢下面。
再次坐回桌子上時,張平正好端著飯菜進來。
袁飛飛餓壞了,扒著碗開始吃起來。
因為心情不錯的緣故,吃過了飯,袁飛飛拿來了紙張,鋪在桌子上。
「老爺,我給你寫字看!」
張平點頭。
雖然之前袁飛飛贏來了不少墨,可在家的時候,不管是張平還是袁飛飛,都喜歡用炭塊寫字。每次寫完手里都黑 的。
張平泡了一壺茶,也不用茶杯茶碗,大手一張,剛好包住了整個茶壺。他一邊看袁飛飛寫字,一邊閑飲。
袁飛飛寫了幾個,把炭塊遞給張平。
「老爺你也寫!」
張平接過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袁飛飛探頭一看,歪了歪嘴。
「老爺你寫字真難看
「……」
袁飛飛睜大眼楮看著張平,「你瞧袁飛飛三個字寫的,都爬成一團了!」
張平莞爾,向後一靠,一副輕松的模樣。
袁飛飛轉頭,在張平寫的字旁邊又寫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然後捧起來,一臉自傲地遞給張平看。
張平接過來,在下面又加了幾個字。
袁飛飛過去看,沒認出來。
「……子,什麼子?」袁飛飛扒著張平的膝蓋,「老爺,寫的什麼?」
張平自顧自喝茶,全當沒听見。
袁飛飛揪著那張紙,險些給紙看出個洞來,可不認得就是不認得,任她怎麼看都看不出來。
「老爺你寫的什麼?」袁飛飛圍著張平轉來轉去。
「寫的什麼?你比劃給我瞧瞧,讓我猜一猜
不管袁飛飛怎麼說,張平就是不回應,後來袁飛飛鬧得累了,張平把她抱上床。
夢里,袁飛飛也在問……
第二天一早,袁飛飛撒了歡地往書院跑,張平拉她吃飯,袁飛飛隨手拿了半塊饅頭。
「不吃不吃!」
張平無法,只得轉身把門一關,把袁飛飛憋在屋子里。
誰知袁飛飛跟泥鰍一樣,在張平關門的一瞬,她推開窗子,嗖地一下鑽了出去。
出去後,她還在院子里得意地叫︰
「想關我?驢棍都關不了我!哈哈——」
她跑得飛快,身後,張平抱著手臂靠在門板上,看著袁飛飛小小的身影漸漸消失。
暖陽普照。
袁飛飛之所以跑這麼快,是怕晚了自己就忘了。
沒錯。
她還掛記著昨晚那幾個字。
袁飛飛腦子靈,把字全都記下了,她跑到書院,還沒到開課的時間,來的書童也不多。
不過,那個總是第一個來書院的人,已經早早地坐在蒲墊上背書了。
袁飛飛一步未停地沖過去。
裴芸嚇了一跳。
「你、你今日怎麼來得這麼早?」想起昨晚的事情,裴芸臉上還有些紅。
他都不知自己有那麼大的膽子,竟然會尾隨袁飛飛。不過還好,她收下了自己的東西。
「哭包子,給你幾個字,你給我認認看!」袁飛飛懶得磨墨,直接用舌頭舌忝了手指,在桌上寫起來。
裴芸看得驚呆了。
「你怎麼用、用嘴啊……」
袁飛飛沒管他,專心寫好了字,然後拍著桌子。
「來,瞧瞧,這幾個怎麼念?」
裴芸低頭一眼,又抬眼看袁飛飛。
袁飛飛︰「什麼字
裴芸聲音有點低︰「這是誰對你講的呀
袁飛飛皺起眉頭,「跟你沒關系,你就說寫的是什麼就行了
裴芸哦了一聲。
袁飛飛等了等,他還沒說,便有些不耐煩了。她站起來,「我去找張玉了
「我告訴你!」裴芸連忙拉住袁飛飛。
「說吧。「
裴芸低著頭,斷斷續續道︰「寫的是‘小丫頭,你好、好……’」
袁飛飛都要把耳朵貼到裴芸嘴上了,才听清楚他說什麼。
袁飛飛想起昨晚,她笑話張平字難看,那時張平單手抓著茶壺,背靠牆壁懶懶一笑,寫下這幾個字——
小丫頭,你好大的膽子。
袁飛飛突然毫無征兆地哈哈大笑起來,裴芸不明所以地看著她,他不知袁飛飛為何突然笑起來。
冬日安靜地書院,將袁飛飛的笑襯得格外爽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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