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了飯,屈林苑告辭離開,臨走前還夸了夸袁飛飛。
「小丫頭夠聰明,字學得很快,就是不喜背書
袁飛飛扒著張平的腰,躲在他身後干瞪眼,張平一只手蓋在她的頭上。張平與袁飛飛將屈林苑送到門口,屈林苑心滿意是地離開。
剩下兩個人,袁飛飛又活泛起來,她跑到屋子里取來一早藏起來的糕點,遞給張平。
「老爺你吃!」
張平接過來,看出是什麼東西來,他疑惑地看向袁飛飛,袁飛飛解釋道︰「剛剛去見哭包,路上先生買來哄他的,沒吃完就帶回來了!」
張平點點頭,領著袁飛飛進屋,把點心裝在一個盤子里,放到袁飛飛面前。袁飛飛道︰「我吃過了,你看那些啃了一半的,都是我吃的
張平笑了笑,撿起半塊放到嘴里。
袁飛飛馬上問︰「老爺好吃不?」
張平點頭。
袁飛飛還要再給他,張平擺手,示意已經夠了,袁飛飛把點心塞到自己嘴里。
張平趁袁飛飛吃得凶悍之時,取來紙張和炭塊,袁飛飛湊過去,看見張平在紙上寫道——
裴公子身體如何。
袁飛飛認得裴,認得子,也認得如,隨便一猜就猜到了,她對張平道︰「還活著呢
張平凝眉看她,袁飛飛正色道︰「他身子已經好些了
張平點點頭。
袁飛飛看著張平,忽然小聲道︰「老爺,你知道不,那個打了我們的地痞劉四前幾日叫病癩子給收拾了!」
張平微微有些詫異,他看向袁飛飛,想了想,在紙上寫道——
你如何得知。
這回袁飛飛連看都不用看就猜出來了,她道︰「別人告訴我的!」
張平沉下一口氣,接著寫。
何人。
袁飛飛支支吾吾道︰「就是、是個路人
張平能信就有鬼了。
袁飛飛在張平深沉的目光下,終于頂不住了,她道︰「是街上的一個乞丐,我跟爹剛來城里的時候認識的
張平眉峰緊蹙,一臉犯愁地看著袁飛飛。
她來到家中已經有些時日了,他卻還不知她平日里都結交了什麼朋友。
張平還在思索之際,袁飛飛又湊過來道︰「老爺,我去瞧了那個劉四一眼,他叫病癩子打的就剩一口氣了,一邊臉都快被扇沒了
張平一臉復雜。
袁飛飛一口咬下醋糖糕,「活該,狗咬狗
張平︰「……」
袁飛飛吃完一塊點心,把手指尖放到嘴里舌忝了舌忝,又道︰「看不出來病癩子那老蛤蟆還有這麼大的手勁她冷不防看見張平神色,連忙道︰「不過手勁大也沒用,就會扇人嘴巴這麼不入流的招數,老爺你知道麼,按我爹的說法,扇嘴巴都是女——」
袁飛飛說到一半,就見張平霍然起身。
「哎呦老爺!」袁飛飛嚇住,仰著頭看張平。張平目光意味深長,抬手掐在袁飛飛的小下巴上,自上而下地看著她。
袁飛飛覺得有些癢,咯咯地笑了兩聲。
「哈哈,老爺你做啥,好癢
張平一口牙緊了松松了緊,最後還是長嘆一聲,松開了手。袁飛飛覺得他有點奇怪,過去問︰「老爺你怎麼了
張平沒理她,自顧自地喝茶,袁飛飛圍在他身邊,問來問去,張平就是不理會。最後袁飛飛手腳並用爬到張平膝蓋上坐著,張平也沒甩開她。
袁飛飛趴在張平身上,小聲道︰「老爺,我知道是誰害哭包子
張平胸口微微一動,將袁飛飛托起來,袁飛飛看著他,道︰「我不瞞你,我去見過劉四,他就說是一戶姓江的叫他動的手她小聲道,「老爺,城里姓江的最大一戶是‘振暉鏢局’,他們家老大叫江振天
張平一手支在桌子上,輕托著下巴,一語不發地看著袁飛飛。
袁飛飛說到神秘處,眼楮都眯了起來,她輕聲道︰「江振天……嘿嘿,咱們書院里,有個人叫江振越,老爺你說,怎地名字都起的這麼像,他們肯定是一家的
張平臉上輕松,沒有表示。
沒有表示就是最大的表示,袁飛飛知道,張平的意思就是——
這點關聯,還不夠。
袁飛飛︰「老爺你還記得我同你說的那個把戲麼袁飛飛做了個扔東西的姿勢,道︰「就是那個簡直白送點心給我的把戲
張平一樂,點頭。
袁飛飛又道︰「那次我拿你給我的小狼去做壓,他們都搶著要,最後就是那個江振越砸到的。不過可惜,半路先生來了,他沒能拿成。那時先生是跟著哭包子一起來的袁飛飛一拍大腿,叫道︰「所以說,他肯定是對哭包子不滿已久,這次找到機會報復他的!」
張平眯起眼楮——倒不是因為袁飛飛說了什麼,而是因為袁飛飛那一下子是打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他把那不老實的小爪子拿開,袁飛飛兀自興奮道︰「老爺你說對不對!?」
張平把她老老實實地按住,轉手在紙上寫了四個字。
這四個字袁飛飛都認得。
勿要多管。
袁飛飛看著這四個字好一會,好似在權衡著什麼,而後她開口,聲音同之前比,平淡了不少。她道︰「這不行
張平看向她。
袁飛飛︰「那天晚上一共三個人,其中有一個人——」她指著自己的脖子,道︰「他拿刀比劃在這里……」
張平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袁飛飛平靜道︰「老爺,我爹同我說過‘不舍眼前路,不留背後刀。’所以,就算現在不行也無所謂,因為不論多久,我絕對不會忘記他,也絕對不會放過他
在說這番話時,袁飛飛的神情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個孩子,她目光依舊清澈,可眼底卻隱約帶著一絲猩紅。
若是旁人,恐怕只會將這話當做孩童逞強的玩笑,可是張平不同,他走過血途,自然也認得出血色。
張平雙唇緊閉,看向袁飛飛。
那是一種審視的目光,冰冷,考究。
不知過了多久,張平緩緩抬手,在紙上寫了兩筆。
兩筆,一橫,一豎。
一個十。
十年為期,在此之前,不得動手。
袁飛飛忽然就懂了,她把那張寫了十的紙疊了幾折收好,拍了一下胸口。
「答應你!」
張平淡淡地笑了,他把袁飛飛擺正了,又取了張紙,寫著些閑話同她聊。
袁飛飛有的字認得有的字不認得,不過她大多能猜到張平的意思,而且好些時候張平都還沒落筆,袁飛飛就猜到了他想說什麼,這一主一僕間,倒也「聊」得順暢。
又過了些日子,裴芸來書院了。
袁飛飛的第一感覺是,他好像瘦了一點。
而後她漸漸發現,裴芸比之前更沉默了。
從前他雖然不常同其他人說話,但也不至于現在這樣一整天都不抬頭。
除了向屈林苑行禮,還有與袁飛飛擦肩而過的時候,他會垂眉看她一眼,其他時候他都悶著頭,捧著厚厚的書簡賣力讀。
袁飛飛因為各種緣故,被屈林苑趕到最後一排坐著,她趴在桌子上眯著眼楮看著最前面的裴芸,一直到最後下堂了,張玉來叫她。
「袁飛,走呀
袁飛飛懶洋洋地看過去,「哪去
張玉︰「模魚呀,春魚前些天就下來了,昨日肖竹未告訴你麼
袁飛飛想起來了,她剛想起來,眼角掃過前面獨獨坐著的裴芸,想了想,道︰「不去了
張玉瞪大眼楮︰「不去了?怎麼不去了,之前不是說好了
袁飛飛︰「不去了,餓了
張玉拉著袁飛飛胳膊,笑道︰「走走走,哥哥路上給你買糕點
袁飛飛跟他扯大鋸,「不去不去,你自個吃吧
張玉百磨無果,只得放棄。
「那哥哥可先走了
袁飛飛︰「嗯
所有人都走後,袁飛飛叫前面。
「喂
裴芸听見,轉過頭看著她。袁飛飛道︰「過來
裴芸也是听話,站起身徑直來到袁飛飛身邊,他走過來時低著頭,雙手輕輕抱在胸前。袁飛飛支著腮幫子,看著小心翼翼的裴芸。
「懷孕了?」
裴芸已經習慣了袁飛飛不著邊的話語,他坐到袁飛飛身邊,輕聲道︰
「姑娘家,別亂說話……」
袁飛飛︰「你作甚一天到晚都不起來,腿坐的不麻麼?」
裴芸搖搖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袁飛飛︰「怎了
裴芸猶豫道︰「你、你不同他們一起去玩麼
袁飛飛漠不關心道︰「不是沒去麼
裴芸低聲道︰「其實你不管我也無妨……」
袁飛飛對他都懶得不耐煩了,自己一個人折紙玩。
裴芸想起什麼,忽然來了點精神,他踫踫袁飛飛的胳膊。
「你看,這是什麼
袁飛飛賞臉看了一眼,裴芸從懷里拿出一個小紙包。
袁飛飛一看那紅紙就坐直了。
「呀!」她圓溜溜的眼楮看向裴芸,「你藏得可真緊,快打開
裴芸輕笑著把紙包打開。
這是田素坊專門包糕點的油紙,因為怕漏油的緣故,紙包了好些層,裴芸大家風範,一點一點地撥開。
袁飛飛等不及,一把奪過來,幾下子撕開。
「哎呦,還沒吃過的!」袁飛飛撿起一塊淡綠色的六稜糕,放到嘴里。
裴芸在一旁道︰「這是豌豆糕
袁飛飛點點頭,「不差她點了點紙包,「你也吃
裴芸搖搖頭,「我不喜甜,你吃便好
袁飛飛也不客氣,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裴芸坐在一邊,看著身邊的小姑娘臉蛋紅潤,吃得滿臉碎屑,幾縷打彎的發絲從額前垂下,輕輕細細。
袁飛飛吃著吃著,停下手,她扭頭看著裴芸。
「你總看我做啥
裴芸似是有些入神,輕聲道︰「剛剛我說錯了
袁飛飛︰「什麼
裴芸目光移向袁飛飛的雙眼。
「我說錯了,你不同他們一起也好,他們給的起的,我也可以
袁飛飛愣住,裴芸緩道︰
「……他們給不起的,我依舊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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