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手小馬面部表情十分僵硬,語氣也如他的表情般生硬,對于你來說人命是什麼?你為什麼能夠這麼冷漠地回答?難道末世把人們心中的仁慈和悲憫都抹殺了嗎?
人在內疚的時候也會產生憤怒和厭惡的情緒,厭惡他人,也厭惡自己。他表現得憤世嫉俗,是個典型的憤青。但他為什麼要將怒火在我的面前表露。他可能是被害者,也有可能是加害者。
從他的種種表現看來,他更像是加害者。殺人的人會走向兩種極端,成為殺人狂魔,或者淪為內疚的走狗。而我猜測小馬是後者。所以我試探性地問道︰你殺過人嗎?
他愣住了,喉結蠕動,痛苦和內疚讓他口舌干燥。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啟顫抖的嘴唇想要說話,但最終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他僅僅用點頭的方式來表示,做過這種可怕的事情。
我再次詢問,一個?
二個?
他繼續沉默。
五個?我感覺自己像要審訓犯人。
他的眼楮閃爍了一下。
十個?
他咬著牙,堅難地說道︰九個。
哈,我笑道︰還真不少呢。既然你殺了那麼多人,你就沒有理由指責我是殺人犯了吧。
可是,他努力辯解道︰這些人都是想殺我的人,我是逼不得已的,我別無選擇。他似乎並不是解釋給我听,而是在解釋給他自己听。他一直想要原諒自己罪惡的行徑,但奈何他根本無法原諒。他或許是想通過指責我的方式,讓他自己好受一些。全世界都是殺人犯。那麼他也就不顯得那麼罪孽了。
是嗎?你可以選擇逃跑。
我逃無可逃,他們就像瘋子。
這個世界誰不是瘋子?末日精神疾病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會有。
小馬由冷漠變得激動,或許是想到過去血腥無奈的日子,讓他抓狂,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變得像于青桑那樣歇斯底里。果不其然,他開始控訴那些死者的罪行,他們是食人族,根本不是人,他們殺死了我的父親。吃了我的妹妹。把我母親腌制起來放在壇子里。他們都是惡魔。
你殺了他們為自己的血親報仇?
是的!小馬的聲音變得高亢。我就不應該讓他們離開我的視線,是我害死了我的家人,讓我的家人被人吃了。他們就是一群野獸,根本不是人。
所以你殺死了他們。做了和他們差不多的事情。你也變得了野獸,只是你沒吃了他們,你是只饑餓的野獸。
是的,是的!弓箭手小馬沖著我大吼,是的,我把他們全部都射死了,就用我手上的這把弓。我用箭射穿了他們的喉嚨。其中一個沒有立刻死去。他瞪著眼楮,張著嘴,像是還要吃人。我將箭從他的脖頸里抽出來。看著他不再張嘴,不再申吟。
不要告訴我,你箭囊里的箭都是從他們的喉嚨里拔出來的。
箭身都我換過了,而金屬箭頭,的確就是之前的箭頭沒錯。小馬的眼中止不住流露出厭惡的神色。
這下我確定了。他不僅厭惡自己,還厭惡身邊所有殺過人的人,以及整個世界。他已經將他的仇人全部殺死。仇恨無法成為他的精神支柱讓他活下去,他就選擇了厭惡,厭惡身邊的一切。除非他愛上某個女人,或者某個人,他才會拋棄厭惡,用愛來維持他的生命。可像他這種厭惡一切的人,會愛上別人嗎,真教人懷疑。
我看了一眼他的箭囊,你為什麼沒有丟了這些箭?你那麼厭惡殺人,還把殺人凶器帶在身上干什麼。
沒有它我活不下去。弓箭手小馬控訴完所有人的罪行之後,總算是稍微平靜下來。他沒有失控得那麼厲害,我想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應該過了很久,不然,他就會像于青桑那樣容易變得歇斯底里。
後來,你還有沒有殺過人。我問完就後悔了,這嘴巴應該撕爛掉。
小馬長長地嘆了口氣,試圖將胸中郁結的痛苦,通過這種方式排泄出去。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問道︰你為什麼沒有連于青桑也殺掉?
我反問道︰我為什麼要殺他?我有些奇怪他為什麼會這麼問。他分明那麼討厭殺人,為什麼還要問出這種問題來。
你既然將了他的戀人殺了,那麼你就該把他也殺了,以免留著他在人世痛苦。弓箭手小馬說出了令我難以置信的話來。這到底是什麼扭曲的觀念。我本來還以為他是個極富正義感的人,看來我錯了。他不過是個被末世扭曲了價值觀的可憐孩子。他看起來可能都不超過二十歲。說不定他殺掉那些食人族的時候,還沒有成年。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問道︰你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人活著就有無限可能,死了是可以一了百了,但生命的是很珍貴的。如果可以濫殺無辜,你又為什麼看起來那麼痛苦。難道這都只是錯覺嗎?你僅僅是厭世,還是因為曾經殺過人,而感到痛苦。
你是不會懂的,像你這種人什麼都不人懂!小馬繼續用厭惡的眼神看著我。
我真是受夠了這個無常的小子,看來他的末日精神疾病還不是一般的嚴重。他難道是太寂寞了,才會說這些事情嗎,可他為什麼沖著我發火。我們根本不就熟。好吧,精神病做任何事情都無需解釋,也沒有必要解釋。我以同情厭惡的神情面對他,是這樣吧,你照照鏡子好好看看自己,小馬同志。你會發現,你就是只討人嫌的刺蝟。
我越過他,往走廊的那頭走去。之前于青桑就是消失在那里,或許那里有樓梯之類的地方。從這里房間的布局來看,應該是某個酒店。
不行,殺人犯,你不能往那邊走。你必須回到房間。小馬非常固執。他想要拽住我,被我躲開了。要是這麼輕易就被人抓住,我豈不是白活那麼些年了。
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還有,我姓姜,名明泉,別殺人犯,殺人犯的叫。在新世界被人這麼叫就算了,出來了還被人這麼叫。我會不開心。我強調,會非常不開心。
不行就不行,這是組長的命令。
你攔不住我的,我說,除非你用手中的弓,射穿我的喉嚨。這樣,我就永遠不會離開了。我想胡飛讓你在門口守著,不讓人進來,也不讓人出去吧。
小馬冷冷地回答道︰是的。
我很是不耐煩地說道︰這麼煩的人,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我甩頭往走廊走去,速度非常快,或許就跑來得更準確。
小馬追了過來,他加速,我也加速。這場景我想想就覺得搞笑,就像是兩個小學生在教室里追逐打鬧。
于青桑消失的地方,就是電梯間。這里的電梯間居然可以用,真是太難得了。真不知道這里的團長,用了什麼方法讓這幢大樓重新正常運轉。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按了向上鍵,甚至都沒有搞清楚,這是第幾層。
你干什麼啊!小馬很是激動,這是團長的專門電梯,你在亂按什麼啊!你要坐電梯,那也用旁邊的電梯。
什麼啊,還團長專用,這麼大一電梯,浪費不浪費,還vip電梯,毛病真是多啊。我嘰歪了兩句。
看小馬的樣子,他幾乎要抓狂了,也不知誰給了他勇氣和速度,居然真的就抓住了我的胳膊,想把我往別的地方拽。我哪里肯依,撐著牆沿,就是賴在那里不肯走。
這都是末世了,還搞什麼階級,看到這個vip電梯,我就一肚子不舒暢。就好像不坐這麼一回,就不會開心了。我大叫,別拉我,臭小子,我就要坐這個電梯!放開我!
不放!就不放!小馬倔得跟頭驢似的。
你放不放?我威脅道︰你要是不放,我就用匕首把你的手戳爛掉。
小馬哀嚎,不行,就算我求你了,電梯上來了。說不定團長就在里頭。
我就不信這麼巧了。他們不是在開會嘛。就算會議結束了,那也是往下走。我往上,所以團長肯定不會在里邊兒。就算在里邊兒也沒事,我倒要看看這個叛亂軍團團長長得怎麼樣。
啊!殺人犯,你松手啊。小馬扯著我。
哼,就算你叫我殺人狂魔,我也不會松手的!我大吼。
在我們兩人互相拉扯的時候,電梯門開了,里頭至少站了五個人。而這些人里頭,我至少認識四個。他們驚訝地看著我,正如我此時驚訝地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