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車隊在官道上不知不覺緩緩行駛了將近五六個小時,陳平安和二狗爺孫倆早就睡下。木質的車 轆循環不息地轉動著,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平添幾分蕭瑟。
周秀chun坐在顛簸的馬背上,時不時下流地抓一抓褲襠,這不能怪他,對于從沒有騎馬走過這麼長距離的人來說,蛋疼,或者心理上感覺蛋疼,總是難免的。
來福似乎也累了,馬蹄聲顯得越來越沉重,踩在泥濘的黃土上,居然也能听到清楚的噠噠聲。
百無聊賴的周秀chun突然啊了一聲,蔡勝祥轉過頭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便听夜空中響起了詩人情懷滿滿的吟誦。
「我達達的馬蹄是個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piao客……」
面無表情的蔡勝祥,嘴角狠狠抽動了兩下。
學渣同學撓了撓頭,自責道︰「好久沒學習,居然背錯了
車隊繼續前行,周秀chun打了個哈欠,旋即一陣夜風吹過,冷颼颼的感覺,讓他又清醒過來。
周秀chun用手擦了擦眼皮,隱隱的,看到幾十米開外的地方立著一幢規模不小的建築物。
「到下一個縣城了嗎?」周秀chun奇怪道,「看來這個世界的城市化程度還是挺高的嘛……」
正嘀咕著,又是一陣風冷撲面而來,這一回,卻叫他狠狠地打了個哆嗦。
有古怪!
近幾ri已經被妖魔鬼怪弄得神經質的周秀chun,第一時間想到了某些不好的東西。
念頭剛落,商隊里的騾馬,就全都不安地嘶鳴起來。
來福腳步不安地胡亂踩著步,忽地一個人立,直接把周秀chun摔了下去。
「搞什麼啊……」周秀chun不滿地嘟囔著,坐在地上又隨意地瞥了一眼遠方,一時間,竟忘了站起來。
yin風習習吹過曠野,野草叢隨風擺動,發出一大片湛藍湛藍的光芒。
「蘭若寺簡直就是渣啊……」周秀chun喉結一動,額頭上掛下一滴冷汗。
「嚇傻了嗎?」蔡勝祥不知什麼時候走都周秀chun的身邊,伸出手將他拉起來,又神情凝重地說,「好強的鬼氣,前面那個廟里的東西,不簡單啊
周秀chun道︰「你說前面是個廟?」
「廢話,若不是廢棄的寺廟,怎麼能引來這麼多鬼東西蔡勝祥抽出刀,大聲喊道,「所有人就地坐下休息,我沒回來之前,全都不要亂走動!」
車隊里的大多人,也是走南闖北見識過各種場面的,見情況不對,便全都老老實實停下來。
「你留在這里保護他們
蔡勝祥對周秀chun說完,大踏步走到廟門前,雙手一推,只听吱呀一聲,廟門打開的瞬間,一陣陣淒厲的鬼叫聲,頓時在曠野中響徹起來。
周秀chun手腳冰冷地站在馬車旁,心跳不可抑止地加速起來。
七舅老爺的……我這是不小心闖入高級怪的地圖里了嗎?原著里可沒這一出啊!
「吼——!」
周秀chun正想著,廟里頭猛傳出一聲獅吼。強烈的音波,頃刻間將鬼叫掩蓋下來,所有的野鬼似是遇上了克星,竟然集體失了聲。縈繞在周秀chun心頭的恐懼,驟然全消。
「這是佛門獅子吼?」周秀chun驚愕地看著遠處喃喃道。
正出神間,忽然有個東西拉了拉他的手,耳邊傳來一個聲音︰「噓噓
「啊!」神經高度緊張的周秀chun被嚇得驚叫出來,低頭一看原來是二狗,心有余悸地呼了口氣,沒好氣好道︰「自己去!」
二狗道︰「這里有鬼,我爹說了,讓你保護我
周秀chun很是無奈,左右看了看,抱起小屁孩,快步跑到一棵大樹後放下,道︰「尿吧
「哦
「等等!」
「嗚……被你嚇尿了……」
周秀chun手里拿著一大把聚魂草,看著褲子全濕的二狗,心情很復雜。
「那現在怎麼辦?」
二狗邊哭邊吸鼻涕道︰「洗洗
……
大概半小時後從附近的小溪邊回來,官道上已經點起了許多篝火。人們圍坐在篝火前,安安靜靜的,都不吭聲。氣氛依然還是那麼壓抑。
周秀chun看著蔡勝祥的馬車孤零零地停在距離人群較遠的地方,心頭一驚,忙抱著光的二狗跑過去,推開車門,看到陳平安安然無恙,總算放心下來。
二狗的褲子沒干,周秀chun就找別人借了點火,在馬車邊上也架起一堆篝火。
二狗不願意回馬車,就小丁丁外露地坐在周秀chun的腿上,用樹枝挑著褲子,非要自己烘干。
過了一會兒,小家伙突然問道︰「你這麼晚自己一個人出門,是因為做了壞事心虛嗎?」
周秀chun身子一僵,二狗馬上道︰「我說對了,是嗎?」
周秀chun沉默不語。
二狗又接著道︰「我爹說過,心里沒鬼的人,就不會怕鬼
周秀chun終于有臉說話了,反問道︰「那你剛才為什麼怕鬼?」
「因為在下車之前,我已經尿在褲子上了
周秀chun︰「……」
「我很誠實對不對?」
「對
「那我是個好孩子嗎?」
「不是
二狗︰「……」
又沉默了一會兒,周秀chun突然道︰「想听故事嗎?」
「嗯二狗點了點頭。
周秀chun微微吸了口氣,道︰「從前有一個人,他膽子很小。有一次,他的朋友找他幫忙……」
「等等二狗打斷了周秀chun的話,轉過頭,大眼楮眨巴眨巴道,「從前那個人,就是你對吧?」
「為什麼你要這麼急著表現自己的智商?」
「什麼是智商?」二狗問道,「你有智商嗎?」
周秀chun內心淚流滿面,淒然道︰「原來是有的,但自從遇到許多亂七八糟的人之後,我覺得我的智商大概是被狗吃了……」
「唉……」二狗老氣地嘆息了一聲。
「唉……」又不知哪里,跟著也嘆息了一聲,還接著說道,「現在的人已經不講禮義廉恥,人與人之間爾虞我詐,一個人一輩子若是能交到一兩個能互相信得過的朋友,當真是比金山銀山還彌足珍貴,人生不易,寧辜負自己,也不可辜負那些信任你的朋友啊!」
陳平安從車上走下來,盯著周秀chun,眼神很溫暖。
「朋友……我們不是朋友嗎?」寧采臣的話,在周秀chun的腦海中轉啊轉的,周秀chun望著陳平安,內心無比糾結,可還是點了點頭,心里有愧道︰「您說得對
陳平安笑了笑,從周秀chun懷里把孫子抱回去,又說︰「此去京城路遠,路上雖沒有山賊,不過像今晚這種鬧鬼的地方應當不會少。天下之大,真正安全的地方卻沒有幾處,便是到了京城,也難保就能安生度ri。這位小哥,依我看,你最好還是回去找你的朋友,以你現在的道行和江湖經驗,去哪兒都危險,倒不如和朋友一起,也算互相有個照應
周秀chun這下不樂意了,笑著問道︰「胎息境界,也算道行低嗎?」
「胎息?」陳平安又笑了笑,然後伸手一指前方,道,「你看看那兒!」
周秀chun抬眼望去,那寺廟方向,卻沒什麼動靜。
正奇怪,忽見一道白光從廟中升起,霸道得難以形容的刀氣,宛如雷霆般直she雲霄,劃破盤踞在寺廟上空厚厚的雲層——一抹陽光灑下,眨眼間,居然天亮了。
周秀chun哈出一口冷氣,震驚得腦子都短路了。
陳平安模了模山羊胡子,微微笑道︰「悟道,才算起步呢
……
……
「他不是峨嵋派的蔡勝祥回來的時候,周秀chun已經走了,他坐在馬車上,神情有些疲憊,對陳平安道。
陳平安問︰「為什麼呢?」
蔡勝祥道︰「一來,峨嵋派的人,不會不知道我;二來,峨嵋派的人,不會自稱piao客
陳平安補充道︰「三來,要是峨嵋派的人,就跟你一起沖進去了
「倒是不要跟我沖進去的好……」蔡勝祥說著,忽然噴出一口鮮血來,「媽的,昨天差點死在里面!」
「看到了,連玄天十三刀都用出來了陳平安說著,遞給蔡勝祥一顆藥。
蔡勝祥奇怪地接過來,問︰「周秀chun給的?」
「給了足足三瓶呢!」陳平安從懷里拿出三個小木瓶,呵呵笑著指給蔡勝祥道,「這瓶是治療內傷的,這瓶是治外傷的,這瓶是解毒的,這麼好的藥隨手就送人了,真是敗家啊……」
蔡勝祥拿過一個瓶子,看了看上面刻的「金創藥」三個字,眉頭微皺道︰「看他一副讀書人的打扮,字卻寫得這麼難看,比我手下那些千戶差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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