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跪在未亡人柳氏身邊的寶嫂,卻明顯楞了楞。而柳氏卻至始至終都沒有抬頭看一眼。
此時的程蓮,腦子一片空白,她每走近一步,身上的力氣都像是被抽走一分。她的身子,竟害怕的微微顫抖了起來。
雖然趙普勝已死的消息她早就知道,她已經刻意騰出了數日讓自己做好最充分的準備,去接受和消化這樣的噩耗,她原以為她已經做到了,可是就在她看見黑色棺木的一瞬間,她才突然意識到,原來她根本還接受不了。
身子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緩緩的跨過門檻,站在靈堂前。碩大的「奠」字前擺放著木雕的牌位和青銅的三腳香爐,青煙裊裊,模糊了牌位上那幾個白色的字,一如此時,程蓮腦海中,有關趙普勝的模糊記憶一樣。
「蓮兒姑娘,既然來了,就給三弟上柱香吧!他為你,做得已經夠多了。」傅友德站起,面色清冷的取過三炷香遞給程蓮。
程蓮無言的接過香,點上。♀
「一鞠躬!」
程蓮深深的鞠了一躬,空白的腦海里飛馳電掣般浮現趙普勝憨憨的笑,那是酴醾花開飛揚漫天的暮春時節,她像包裹一樣被人橫放在馬上,他策馬趕上,沖她憨憨一笑,道︰「小妮子會識字?回去後教雜家讀書認字可好?」
「二鞠躬!」
淚水已盈上眼眶,模糊中她好像又看到了那個在青青竹海中舞著雙刀的粗獷少年,天光透過竹海,竹林深深,蟲鳴寂寂,他揮汗如雨,回頭沖她一笑。她為賣弄學識,寫下青蓮居士的《將敬酒》,他不好意思的模著頭笑笑,說︰「咱家就認得這個‘酒’字。」
「三鞠躬!」
淚水在鞠躬的瞬間滴落,落地的瞬間,飛濺成一朵暗沉的小花,這小花的顏色,和那一日九龍山上他為她擋刀時濺落的鮮血那樣像、那樣像,簡直一模一樣。鮮血染紅他的衣襟,也染紅了那片他貼身放在懷里的梧桐葉,因為他知道她喜歡梧桐,因為梧桐是高雅的樹,還有,那首歪歪扭扭寫在梧桐葉上,勉強算得上是詩的藏頭詩。
「禮畢!」
手中的三炷香,燃著發紅發燙的光,這虛晃的紅,讓程蓮莫名想到了他與柳氏慧娘成婚時,宮女內監口中口口相傳的「十里紅妝」,他心里有她,她是知道的,只可惜,彼時的她早已有了屬意的人,她拒絕,他悔婚,他的十里紅妝終究迎來的還是那個一心執念于他的痴心女子。
傅友德接過程蓮手中的香,插在香爐上,香煙裊裊,整個靈堂又添了一分朦朧。
「謝謝!」未亡人柳氏嘶啞的說了一句,並向程蓮鞠了一躬。
程蓮心知,在柳慧娘面前表現的太過悲傷,是極失禮的,她只得強忍著心中悲痛,平靜的回了一禮,轉而望向傅友德,問道︰「我能、能看趙大哥一眼麼?」
傅友德微微楞了,轉眼看了看柳慧娘,柳慧娘默默的點了點頭,傅友德這才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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