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保佑,在面試了七家之後,單慧慧和一家廣告公司算是看對了眼。那家公司規模不大,主要做展會、禮儀,她算是有這方面的經驗,第一份工就是文案,打散工時候幫人執行促銷活動也多(如果穿hellokitty發小廣告扇子之類也算的話)。
對于這份策劃專員的工作,單慧慧自覺勝任有余。公司策劃總監負責面試,一個戴眼鏡兒神態倨傲的女人,把她打量了一番,看了她的一些文字,覺得也夠唬人。加上單慧慧極力表現自己文字功底了得,媒體經驗豐富(三流雜志也是媒體),總監算是挺滿意。
單慧慧對這初步勝利感到躊躇滿志,這份工,勢在必得!最重要這家公司到家是地鐵直達,十分方便,這代表著交通費用低,來回時間短,可以來得及照顧小白起居,太完美了。fighting!
計算下來,唯一會阻擋她得到這份工作的就是大齡剩女身份。
找她的智囊芥末!
「我跟你說,你這年齡見工,最好是孩子已經過三歲,才最穩定省心。」芥末的第一建議。
「怎麼可能,這瞎話太難了,難道還要找個小孩照片微信朋友圈,微博到處去騙人?」慧慧否決。
「第二選擇就是離異婦女,你看,剛離婚,感情受挫,不容易馬上閃婚,而且要自己養活自己,肯定干勁大。」第二建議。
「嗯……我考慮考慮。還有什麼選擇麼?」
「no。」
芥末爽快地掛了電話,慧慧也決定了她的策略。
第二天直接見boss,復試。
總監給了她老板的名片,單慧慧看了下,姓路,名叫士軍,估計家里老人是部隊的。因此,單慧慧那天特意是規規矩矩穿了深藍色羊絨大衣,里面是卡其色襯衫裙,有點軍裝風的帥氣設計,也顯瘦,每顆扣子扣緊,馬尾綁得很低,略施淡妝。
走入路士軍的辦公室,布置十分簡單,略老氣。
慧慧對路士軍的直觀印象是,四十上下,長相算端正,身板挺得特直,穿著十分雅痞,不像會作奸犯科的人。
路士軍掃了慧慧一眼,面無表情,眼光又落在她的簡歷上︰「坐。」
慧慧坐定,他似乎趕時間一樣,直入正題︰「公司情況和職位要求你都知道了。我就想了解一下,你簡歷上只到2010年底,是怎麼回事?」
對于這個問題,單慧慧早就在家思謀很久,胸有成足︰「我那時候結婚的,婚後要照顧家庭,所以辭職做了自由撰稿人。」
路士軍皺了皺眉,抬眼看單慧慧手上的婚戒︰「有孩子了麼?」
慧慧笑了笑,直視著他,朗聲回答︰「沒有。其實我剛離婚。這份工作對我而言很重要。」
路士軍哦了聲,有些不太自在,咳嗽一聲︰「你對薪酬有什麼要求?」
「我相信公司有合理的薪資標準,我也一定不會辜負公司的期待。」開玩笑,她是看了招聘啟事允諾的年薪來的好吧?
「好,那下周來上班吧,還有,我們是創意行業,不用正裝,你可以穿你喜歡的。」路士軍向慧慧過于拘謹的衣服努了努嘴。
單慧慧配合笑了兩聲,告辭離開。
她終于又有工作了!雖然覺得裝離婚有點對不起小白,但她這年紀,說未婚人家怕你忙著戀愛,說新婚人家怕你很快休產假,說已育人家怕你整天想著回家看孩子。算了,不告訴小白就是了。
單慧慧放下了心頭大石,嗨嗨皮皮找芥末咖喱吃飯去。
離上班還有兩天,單慧慧要和她親愛的每天相伴十六小時的床說再見了。她想到以前每天早晨艱難爬起的情狀,都覺得有點發怵。趕緊抓緊最後時間纏綿被,享受在被窩吃炸雞看劇集的痛快。
睡得昏沉沉,一條短信來,心髒猛一跳,直撞得胸口疼。
小白的︰明晚十點到。
好吧,她是高興的,他回來了,面對面她能看到他開心還是憂愁,比自己瞎猜強太多。兩個人抱著,那感覺踏實。
早早跑機場接小白,單慧慧的心跳已經失去節奏。趕上飛機誤點急得她上躥下跳,心里火燒火燎。見小白出來,她雙腿都軟了,撲了過去。
單慧慧閉著眼,充分感受小白手臂傳來的力量,酥麻了她半個身體。掛在小白身上,慧慧死死拽著,好像怕他又飛走。
此時已晚上十一點多了,很冷。兩人像初初戀愛一樣,下了車走很遠。單慧慧帶著小白去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吃燒烤,這兒小白沒有來過,卻是慧慧婚前的據點。
看著對方的眼,彼此都沒有太多話語。四瓶燕京,踫杯,一杯杯飲盡。
小白簡單說了回去的情況,主要是陪太後搜集了一些經濟狀況的資料,征集法律意見。他爸那頭出面的是律師。他咬牙,說老頭早就把公司資產轉移了,夫妻名下的只有幾套房產和有價證券,以及已經不值錢的公司股份。
單慧慧按住他的手︰「以前我發了工資就到這兒吃點燒烤,也覺得很開心。」
小白看著她,眼里的不忿慢慢減少了些︰「主要是怕委屈你。」
「記得在濟那次嗎?雖然吃住都那麼簡陋,但那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一次旅行。」單慧慧把肉串送到小白手上,直視著他,「只要在一起,我相信沒什麼過不去的。」
小白扭過臉,看向街道︰「跟我這麼久,我們唯一一起出去旅行的只是個破舊的古鎮。這麼說,不是我更沒用麼?以前沒時間,現在想帶你去歐洲也不可能了。」
單慧慧看這不是一時半刻能讓他看開的事,只得微笑著︰「難道我老了嗎?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小白不再說話。
單慧慧心里嘆著,慢慢來吧。
回家,慧慧窩在小白懷里,找回了點安定。看他還未睡著,慧慧問起房子的事。
小白沒睜眼,若無其事說︰「我媽籌了點給我交下幾個月利息,等離婚的事弄好賣掉兩棟房子,幫我把款還清。」
慧慧總覺得不安︰「總不能讓媽沒錢傍身吧,都給了我們。」
小白很想睡了,聲音更低︰「房子給她,我們交租。」
慧慧還想再問,已經沒聲響了。
單慧慧對這套房沒啥想法,反正她確實沒什麼貢獻。但心里還是堵著堵著不自在。不是防著她這個外人,母子間有必要搞這套麼?
以前鬧鬧別扭還是兩人之間小風波而已,恐怕這次之後,兩人間如果有半點齟齬,就是慧慧嫌貧愛富的罪過。中了太後的計算也就罷了,小白與她之間恐怕生出難以彌補的罅隙。慧慧明白男人的那點小自尊,在此時,才最需要小心呵護。
慧慧瞪著眼,似乎看到從自己身體最內爬升出一個字,在頭頂上轟然坍塌,那就是累。
推了推小白︰「明天我要去上班了。」
小白在睡夢中嗯了聲。
好吧,她知會過了。
單慧慧上班族的日子又開始了。
上一次辭職時她還是個除了自由一無所有的剩女,如今再入職,物質上而言她依然一無所有,但,恐怕僅有的自由也灰飛煙滅了。
她想,其實朝九晚五是一種乏味卻實在的安全感,你能知道自己在前行的社會潮流中,被推搡著,淹沒著,而且會在每個月固定的日子感到金錢帶來的膨脹感。
而同居之後那些混沌的主婦生活,實際上慧慧常感受到自己毫無價值揮霍時間的罪惡感。她自嘲著,這就是勞碌命的女**絲。
單慧慧的新公司很迷你,在一棟老舊的辦公樓,老板的辦公室和財務室之外,是一個敞開的辦公室,半隔成十二張辦公桌,她的桌子在最中央,遠離陽光和微風,享受兩邊的宅男設計師提供的免費二手煙。
單慧慧的工作也很簡單,負責一些最不需費力的路演活動。有時甚至不需要她那華麗的方案,只要一張節目單和一張預算表。追著設計師改好背景板,發去噴繪公司,工人和表演人員都是公司常用的,溝通並不費力。
開始幾天,慧慧喜歡晚上滔滔不絕對小白說著辦公室的小笑話,她的那些新同事,工作里遇到的雞毛蒜皮。但他顯然不感興趣,慧慧也就沉默了。
單慧慧知道小白還在找工作,要應付令他厭煩的酒局和他不能忍受的有求于人,回家後總是疲倦的樣子,而她能做的只有說些瑣碎的事,或,只是抱著他的後背。
安慰的話語,她覺得說出來會更尷尬,也不是他要的。
這種氛圍,令慧慧覺得心頭很悶。也有些害怕回家了。
對于不愉快的事情,單慧慧自有她自己的精神勝利法應付。已經發生的,絕不逃避,再難過,一次次想,也就麻木了,坦然了。現在和將來的煩擾,她用誘人的夢想安慰自己,好好工作,賺錢,賺錢,就可以開姐妹們的咖啡館,過著悠哉生活,享用世間美味。
這套精神勝利法概括起來就是過往自虐,當下**。
大多數情況下,很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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