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宮,仙音裊裊,一片祥和。舒愨鵡
彩雲層疊,仙禽穿梭在軟綿的雲朵之間,不遠處金碧輝煌的宮殿在煙霧繚繞中若隱若現,腳下是白磚長廊,四周是通天龍柱,寧輕陌一步步走在那能倒映出人影子的南天門廣場上,覺得自己在那廣闊無邊無際的天宮,顯得多麼的渺小。
她裙擺旖旎,衣袂翩飛,她腳步有些快,帶著一些急迫,忽然她停下腳步,怔愣的看著就在前方的南天門。
她好像能夠看到天兵們一身戎裝的站在南天門口,甚至能看到穿過南天門之後的明皇宮中,天帝那一雙陰鷙的雙目緊緊的盯著她。
他在等她,就在等她,回來。
她的腳步開始變慢,並不是因為害怕。
她在思考,她在想,她就這樣回來了,該怎麼面對她的爹娘。
她該怎麼告訴他們,為什麼琉璃沒有跟她一起回來,她該對天帝說些什麼,是質問他為什麼要將蕭如風關押在思過台嗎?
還是振振有詞的說她根本沒有跟魔界勾結,希望天帝相信她呢?
這一切,都不是用說就可以解決的。
或許最糟糕的,是等待她的,本身就是一個囚籠。
但無論前方是什麼,她都不會害怕。
她做好萬全的準備,才會踏上這一片當初決然離開的土地。
離開,是為了變強,回來,是已經變強。
南天門三個大字就在前頭,她仰頭看著,好像能想起當年君默然在南天門當值,她總會偷偷過來給他送她做的小糕點,但她從來不知道的是,那些糕點都被君默然送給了手下的人,他從來沒有吃過一次。
好像還能想起後來影軍將軍變成了蕭如風,她每一次經過南天門,都能看到他站得筆直筆直的向她鞠躬。
然如今,一個咎由自取被貶黜到一重天,一個卻替她受過,被關押在思過台整整二十萬年。
想到此,寧輕陌的步子又加快了。
她沒做過的事情她必須要說清楚,她不允許,不會再允許任何一個人去傷害她的家人,她的朋友。
一步步走上九十九級階梯,南天門近在咫尺,忽然,耳際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喜慶的不得了,寧輕陌驚訝的跑了兩步,當她整個人都站在南天門上的時候,她都驚呆了。
只見南天門上站了很多很多的人,每個人都翹首盼望著她的到來,有人在看到她的容顏時,驚訝的發出了嘆息的聲音。
那麼多人,很多都是陌生的面孔,在關內安靜慣了的寧輕陌,倒是有些不習慣了。
她差一點就忘記了,這個天宮,這個九重天上,是多麼的勾心斗角,是多麼的黑暗,仙跟仙之間,處處有著隔閡和芥蒂。
她為何會死,為何會重生,又為何會去關內,都是因為她想再一次站在這個地方的時候,能以一種傲然的姿態,堅定的迎接每一個人審度的模樣。
「輕陌…」
敲鑼打鼓的聲音停歇了下來,有人喊了她一聲,帶著濃重的哭腔。
寧輕陌的心一提,跟著她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淚眼婆娑的兀那氏,還有攬著她的肩膀,也紅了眼圈的寧遠松。
「爹…娘…」
她低喃著,雙手顫抖著,眼眶一下就熱了。
「輕陌,我的好女兒。」兀那氏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朝寧輕陌跑了過去,然後一把將她攬入了懷中。
很真實的觸感,很熟悉的味道,不再是她日日捧著她小時候穿過的衣服,她用過的東西,在她的房間里才能感受到的氣息。
她的女兒,真的回來了。
「輕陌,爹娘終于將你盼回來了。」寧遠松也禁不住是老淚縱橫,將面前這兩個對他來說無比重要的女人一起抱在了懷里。
「爹,娘,我回來了,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寧輕陌回抱著他們,眼淚一直在眼眶里愣是沒有流出來。
「來,快讓娘看看,你瘦了,聲音怎麼有
些啞啞的?頭發也變長了,但還是那麼漂亮,好像比以前還要漂亮。」兀那氏欣喜的拉著她的手,將她從頭到腳都看了遍,眼中是滿滿的開心,但是,眼底深處卻隱藏著深沉的擔憂。
寧遠松也是笑著,卻打心眼里在顫抖。
像,越來越像了。
那氣質那笑容,尤其是那一雙眼楮。
縱然乍一看上去,她跟她完全是兩個人,但是,血緣,畢竟是無法躲避的。
兀那氏想著,眼神往寧輕陌身後看了看,當她發現就她一個人回來的時候,嘴角有一絲絲的垮下,但她立馬就恢復了笑容。
然就那極其微小的細節,卻被寧輕陌看到了。
「爹,娘,對不起。」寧輕陌緊緊抓著兀那氏的手,忽然噗通曲了雙膝,跪在了他們的面前。
「你這孩子,你這是干什麼。」
寧遠松和兀那氏都驚駭的要趕緊扶起她,可是寧輕陌的膝蓋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他們怎麼扶就是不起來。
「你個傻丫頭,你對不起什麼呀,趕快起來。」寧遠松鼻尖酸溜溜的,一邊扶著寧輕的胳膊,一邊哽咽著。
兀那氏也是情不自禁,別過了頭,終究是兩行清淚,怎麼也止不住。
「對不起,我沒能將琉璃帶回來,我進關的時候答應好你們的,我說出關會帶著琉璃一起回來的,但是我沒有做到。」自責,像一把刀,一點一點的在凌遲她的內心。
「輕陌啊,你快起來听娘說。」兀那氏連忙擦擦眼淚,然後扶著寧輕陌站起來,覆蓋在她耳邊小聲道︰「你還記得琉璃當初是怎麼死的嗎?」
寧輕陌怔愣的看著兀那氏紅紅的眼楮,點了點頭。
兀那氏拍著寧輕陌的手背,眼神游離的看了看四周,然後道︰「當初琉璃被發現在魔井的旁邊,她如果不死,那麼被說成與魔界勾結的就是你,然而你在關內發生了那些事情,又是與魔界有關系,你如果帶著琉璃回來了,不是更百口莫辯嗎?」
寧輕陌的心涼了下去。
她的眼神,打量著站在南天門那一邊的所有的人,有經驗的,有嫉妒的,有審度的,有看好戲的,就是沒有一個是思念的。
好像,他們也都在等她回天宮,不過,是為了看她落魄而已。
哼。
時隔二十萬年了,這個天宮,還是一樣的讓人惡心。
「娘,你說的有道理,此番急匆匆的回來,也是為了那一件事情,我听說蕭如風帶我受過被關押在了思過台,這才趕回來的,不過,我找到了讓琉璃復活的法子,等這事過去了,我會找個安全的地方讓你們和琉璃重逢的。」
寧輕陌覆在兀那氏耳邊,聲音十分的輕。
兀那氏和寧遠松明顯松了一口氣,再看著寧輕陌的時候笑容里多了好幾分釋然。
「姐姐難道只是為了蕭如風被扣押才回來的嗎?還是姐姐早就已經忘記了與我的二十萬年之約呢?」
寧輕陌話落間,對面的人群全部自動的退到了兩邊,從門的深處,急切的走來一個少年。
少年紫衣長衫,墨發飛揚,劍眉飛鬢,濃眉大眼中溢滿了欣喜與期待,他腳穿龍紋祥雲靴,黑色束口箭袖,玄色三瓖白玉腰帶,紫衫上龍紋刺繡精細絕美,脖頸處戴著的是一尊羊脂玉龍,很隨性的搭在他胸前。
時光,好似就透過那尊玉龍回到了她重生的那一年,那一天。
她將自己最舍不得的羊脂玉托在手上,一步步的走向了帝後的驛柳殿。
其實那一刻,她根本沒有想到,二十萬年後,她會變成現在的自己。
面前的少年,邪肆的翹著嘴角,頰邊是兩個小巧的酒窩,他眸光晶亮晶亮的,腳步停在寧輕陌身前,看著她,笑著。
「你是…」
寧輕陌傻眼了,她根本無法想象,面前這個比她高了整整一個頭的少年,會是當年那個小豆芽般的小家伙。
「姐姐,我是墨唯逸呀。」墨唯逸發現她竟然不認得他,不滿意的憋了憋嘴巴,但
是他們好不容易重逢,他才不要不開心,想著他胳膊一伸,就將寧輕陌攬入了懷中︰「姐姐,我終于等到你回來了。」
他將自己埋在她的肩膀處,雙臂用力的抱著她,恨不得將她嵌入自己的身體中。
二十萬年了。
他等了她整整二十萬年。
他從小豆芽長成了翩翩大孩子,他從那個總是被寧輕陌抱著,那個總是掛在寧輕陌身上的小男孩,變成了可以為寧輕陌遮風擋雨的少年。
寧輕陌憋著的一口氣忽然就松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變得很感慨很感嘆。
「墨唯逸,你長大了。」
她任由他抱著,她唏噓著。
不過是閉上眼楮再睜開眼楮,一切都變了。
「太子殿下,天帝還在明皇宮等著我們過去呢。」
這大庭廣眾之下的,他們兩個這樣摟摟抱抱好似不太好,畢竟墨唯逸不再是當年的小孩子了,但是天宮里人人皆知墨唯逸對寧輕陌的好,對寧輕陌的依賴,所以看著也不太奇怪。
推開墨唯逸,寧輕陌不習慣的仰頭,卻只能看到墨唯逸的下巴,她微微的窘迫了下。
「對,姐姐,父皇特意為你回天宮準備了一場晚宴,舅舅也在,我們走吧。」
墨唯逸習慣性的拉著寧輕陌的手就要走。
他手心熾熱,出了一點的汗,卻依舊緊緊的抓著寧輕陌不敢放。
不比他小的時候了,她牽著他沒什麼壓力,但是現在反過來讓他牽著她,她倒是很不習慣的。
「嗯,爹娘,我們走。」寧輕陌將自己的手從墨唯逸的手中拿開,然後攀上了兀那氏和寧遠松的胳膊,親昵的挽著他們朝南天門內走去。
墨唯逸楞了一下,卻不經意的看見了寧輕陌紅透了的耳根,然後他裂開了嘴角。
他還真是第一次看見寧輕陌會害羞呀。
而且,還是因為他。
縱然被寧輕陌甩開了,但是他卻萬分的高興,屁顛的跟在他們後面,一步都不肯落下。
兩邊的人群,都垂著腦袋默默的等待他們走過去才會跟上他們。
有幾道眼神從一開始就火辣辣的落在寧輕陌的身上,寧輕陌昂著腦袋,從人群中穿梭而過,冷不丁和幾道審度的目光對上,她冷冷看著,其中有一個驕傲的和她對視著,有一個一會垂著腦袋一會又偷偷看著她,還有一個沖寧輕陌笑了笑。
如果她沒有猜錯,這三位大抵就是新進的三位仙尊的女兒罷。
眼神清冷的從她們面皮上跳過,她甚至沒給她們一個微笑友好的示意,就從她們的面前一走而過。
這麼赤果果的漠視,讓胡憶柳一下就握緊了拳頭。
直到寧輕陌的身影越來越遠,消失不見,胡憶柳才氣憤的甩開袖子,不滿的瞪著寧輕陌的背影咬牙切齒。
「她得意什麼?我們都是仙尊的女兒,她就比我高貴一點嗎?」
安柔蝶和夏爾嵐面面相覷,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我剛才還沖她笑來著,她都沒理睬我。」安柔蝶無奈的嘆了口氣,理了理衣衫,輕聲到︰「走吧,晚宴我們也要參加的。」
「她竟是比在昆侖鏡中要好看很多的,你說她進關這麼久,怎麼還是那麼白,皮膚還是那麼細膩呀?我還以為她會又黑又粗糙呢。」夏爾嵐和安柔蝶手挽著手,沒搭腔胡憶柳,相攜往明皇宮走去。
胡憶柳氣呼呼的瞪著她們,咚咚咚又追了上去。
「不知道呀,不過看了她本人我才知道為什麼那一次天宮第一美人的評選,所有人都選寧輕陌呢。」安柔蝶若有所指的斜眼看了眼在旁邊昂著腦袋走路的胡憶柳。
「可不是嘛,那差距也太大了。」夏爾嵐捂唇就笑了。
兩個咯咯的笑著,可把胡憶柳給氣的不輕。
「怎麼?你們兩個是看到厲害的回來了,就想倒戈嗎?」胡憶柳和她們並肩走,眼神跟稻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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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都故作沒听到般仰頭看天空。
胡憶柳冷哼一聲道︰「她可二十萬年沒回天宮了,你們給我看好了,看看我是怎麼讓她明白,她在這個天宮,已經是過去式了。」
說罷她一扭,撞開安柔蝶和夏爾嵐,一步一用力的追上前面的人的腳步。
安柔蝶和夏爾嵐相視一笑,跟了上去。
這下,可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