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是極黯淡的,陰沉沉死一樣慘淡的顏色與這囚禁游民的修羅場呼應起來,倒煞是應景的相得益彰。
善睞的明眸掃瞥了眼被源源沙塵不斷磨洗的發白的天空,縷縷黛意昂然在其中。臨昌的女王亭亭行走于威儀暗生的御道,自這白玉鋪就的熠熠御道一路步入前方的囚場。
女王的身畔跟著情人蕭淨鸞,他手中撐起一把遮陽擋沙的深紫底子七寶華蓋傘。如是一對璧人,皆數有著代表各自地域的那一份美麗襲就在身,又是一男一女、一漢地一大漠、一陽一陰、一乾一坤,入目是極其無匹的一種美麗,而這樣的美麗又是取決于他們兩人處在一起時才能呈現于目。
倏然滋生起這樣一種莫名的錯覺,似乎他們本就是一個整體、本就該在一起,誰離了誰都不能再圓滿,一如上元節時的月亮,如果缺了一塊兒便終歸是不圓滿。
這暫被用作囚禁擾境流民的修羅場,素日里原是斗獅與角斗之用,故而周遭空氣織就著稀薄的血腥氣息,撲鼻而來時似乎帶的胃里都是一痙攣。不過這一眾人對此早已是習慣的。
在陽光下泛動森森寒涼的鐵門被打開,門軸轉動時的冗響幻似野獸的磨牙咆哮。普雅徑自入內、領走于前,在侍從的施禮與服侍下將身落座在靈蛇繞蓮花形的主位金椅上。
淨鸞在普雅身後跟的亦步亦趨,待她落座後,便將身規整的站定在她右手側處,順勢將手中持著的華蓋傘遞給了一旁的侍從、由侍從遮在頭頂阻住倦人的日頭。
一點點暗影便落下來,在女王大瓖大滾奢靡無限的瓔珞金縷衣袍上倏然碎開一般,一瞬綻放成千瓣的蓮。
普雅與淨鸞此遭一行,便是為了處置近日來私闖臨昌邊境、被兵卒抓捕並困囚于此的一眾流民。
無論是誰,但凡私自闖入他國的國境,那便得任由了他國君主的處置;擾亂國界、私入他境本就不對在先,普雅早說過,便是全部都殺死也不為過!
不過這位年輕且艷美的女王並不打算這樣做,因為她答應了情人不會將流人趕盡殺絕。算來也都是些無辜百姓,為避自己國家那份天災而全由本欲的四處流躥,倒也是可憐的,況且也都是些老叟、婦女與兒童……所以普雅女王這一次已經打定了主意,寬恕他們一次不軌的行徑,哪里來的便悉數遣回到其對應的故園便也罷了!無關痛癢的舉措,她無心為難。
這須臾的當口,有侍從將那一眾搜捕到的流民皆數驅趕了出來覲見他們的女王。
這幫流民因受到女王身邊情人的寬待而並不曾被以繩索束縛,可即便如此也依舊是那一副早被風沙與顛沛摧殘的枯槁憔悴、發亂衣襤。
淨鸞不是一個心善之人,自打這身份尊貴的一國王子被年輕自傲的女王俘虜為奴後,就正如他說的,他感知到自己骨子里那一份原本不可或缺的良善是一日勝一日的離他遠去。這一次之所以動了惻隱,是因他觸景生情,想到當年故國與臨昌戰亂之時,那些流離顛沛舉目無親的流亡百姓……背井離鄉、衣食成憂的百姓們,從來都是可憐的。
微染血腥的空氣里又很快涌起一陣腐朽與霉臭,普雅下意識皺了皺眉,又定心靜氣的以一個居高臨下的姿態頷首顧向這些流民。就在眸波微斂、甫一觸及這群狼狽支離的流人叢中那一個瞬間,她驟一心驚,雙眸並著內里心念都是猛地一個 亮!
流民的人叢是灰黑且黯淡的,一眼含及並沒有任何不尋常之處。但就在這之中,不知是目光好巧不巧的順勢而為、亦或者多少還是有著那麼一點點的機緣,普雅錚然瞧見人叢里有一人鎮定平和、安然淡泊、內里澄澈、與眾不同……
那是一個僧侶打扮的人,看樣子似比普雅年長不過三歲,一身至為樸素的僧袍規整的覆蓋在身便生就出不同尋常的大陣仗、自有一種仿佛出塵拔俗離苦得樂之大福澤!而被大漠里的風沙輾轉打磨,他端莊秀美、又充斥一種平和之氣的面目肌膚微微偏黑,似閉似睜的雙目里沉澱一種不隨境轉、不隨心動的堅韌與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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