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僧 第三十六回 宮娥風荷、淨鸞得救

作者 ︰ 索嘉楠

女王的寢宮里.燭影依舊搖曳.幢幢綽約的有如點燃這一片如死暗色的鬼魅螢火.

都這個時辰了.女王還不曾就寢.立于殿外的法度心中疑惑.不過他很快就有了恍然……他當真不是一個愚者.他可謂是一位情僧.凡人的心思、塵世的煙火.他自有一段通透的靈犀.很快便解了過來.

想必普雅女王不是因理政而久久不寢.她該是在等待那個合該一入暮便回來的情人蕭淨鸞.

感知到女王焦躁的心思.法度忙不迭又行幾步.抬手招了個守夜的宮娥過來.

那宮娥遠遠兒的似就認出了法度.一路靈靈的走到近前後.含笑清越的喚了一聲︰「國師.」

法度只覺莫名熟悉.無奈夜色昏黑、他看不清.便只含笑道︰「姑娘好眼力.一下就瞧出了我是國師.」緊張的心境在這閑聊中跟著一舒展.

那宮娥亦是一笑勾唇︰「國師這一席雪白的僧袍.高潔不染塵.在月亮底下都熠熠的泛著亮色.噗.」于此一頓.百靈啁啾的聲音.糯糯然一笑.「想不認出都難呢.」

這一來二去間.法度借著如波的月光已瞧出了這宮娥的面貌.恍然認出正是那天在女王的宴席上.那位著孔雀紋藍裙、以銀箸夾香蕉薄餅親自送入他口中、熱情服侍的女子.

這個發現令法度心境又是一舒.涌起無形的親昵感︰「我認出來了.姑娘是.是……」

「沒錯.就是奴婢呢.」那宮娥彼時會心.徐笑盈盈.為法度將她認出而歡喜備至.「奴婢喚作風荷.」復又一行禮.「感謝國師那日在宴席上.肯為我姐妹答應女王陛下飲酒食肉的條件.救得我們二人一命.」語聲常盈.一如當日宴席上留給法度的最初映象一樣.如百囀的百靈黃鶯一樣動听.

在這無邊的寒涼夜色與滾滾風沙的籠罩肆虐里.忽聞這一脈涓涓如清泉溪流的悅耳之聲.法度心中甫一動容︰「風荷姑娘嚴重了.救度眾生是貧僧該做的事情.無論當日是誰.貧僧都會那樣做的.」頷一頷首.

那姑娘笑的愈發泠泠.借月色的娑婆.辨得她眉目一盈.滿是乖憨可愛︰「雖然國師這些個話兒好深奧、我並不懂.但我知道大恩不言謝.國師這份恩情.風荷必會記得.」

「大恩不言謝.」法度心中一動.忽而覺的有趣.便側側頭輕問.「漢家的詞話.姑娘也有涉獵.」

那風荷便又抿一抿唇︰「奴婢的母親就是從漢地那邊兒逃難過來的.故而風荷自小對那些個漢家詞話也有些了解.漢地風貌在我眼中尤是一夢.」

「那你見過漢地的風情面貌麼.」法度興致忽起.

風荷抬了軟眸抿唇一笑︰「見過……在我的夢里呢.」這一句淘巧的話言出之後.二人心弦都是一撥.同時笑起來.

借著與可巧當值的風荷宮娥這層套近乎.法度問了女王的情況.果然如他所料.普雅是自日暮後就等待著自己的情郎.卻遲遲不見歸來.又哪有心情獨自安寢.

了然在心.他也隱而不發自己此行的目的.只讓風荷向里邊兒的普雅女王通報了一聲.

普雅詫異于法度為何這麼晚了還來覲見自己.但正因這個時辰巴巴的趕過來.故而讓這位女王心頭籠了些隱隱的憂怕.她忙不迭的讓風荷引著法度進來.

法度掛心著淨鸞那邊兒的情況.也不敢再耽擱.踩著一地月華投影下的綽綽浮光一路行進去.

普雅已立身在進深口處等候法度.那姣好的眉目間染著些許焦灼與淺淺的疲憊.明眸入目了法度一路翩行.月華蕩漾的他這一席寬舒的僧袍如流雪、似飛霜.徐徐然一路及近.整個如了午夜臨凡的神祗仙人一般.

這樣無形的神韻、這好似動輒了天地的氣場令普雅心中一恍.動容徐徐後.復蘇了心性.她忙幾步湊近到法度面前.也顧不得諸多避諱.啟口便急急然問了一句︰「是不是淨鸞出了什麼事情.」心念一沉.

自打方才知道法度前來覲見時.普雅心中就依稀有了這個思量.她心知法度與淨鸞二人平素有些走動.或者說身為漢人的淨鸞除了與普雅之外.大抵也就只願意同這位和尚國師有些走動.法度大半夜的過來.自然是有什麼急事;而淨鸞今兒又可巧的不曾回來安寢.這不得不使女王動了這個猜測.

普雅在問這句話的時候.聲息急迫、神志是繃的極緊的.她面上深濃的疲憊與昭著的焦慮更是顯出了她心力的交瘁.

法度一定.沒想到普雅一眼便看穿了他此行的目的.又著實佩服女王與淨鸞之間這一重天然的默契.忙點點頭︰「是.」簡單的一個字才出口.就感知到普雅縴縴的身子似是當地里晃了一晃.他忙又補充道.「蕭公子不知是遭了何人的暗算.受了很重的傷.但性命無憂.我已經看過了.」一頓又補充.聲音壓低、身子湊近了一步.「他不願旁人瞧出自己此刻的狼狽.請女王注意避諱著些.」

普雅那顆心一個顫動.縴縴玉指下意識死死撫住了心口.呼吸陡然變得急促.

淨鸞.淨鸞……

就覺的這麼晚了他都不回來.眼下果然是出了事情.又听法度說淨鸞要避諱.普雅也明白.她素來懂得愛人的心.知道那麼個心高氣傲的人素來就是這樣的性子.她自然會極好的維護住他臉面上的光彩︰「淨鸞現在人在哪里.」又急惶惶問了一句.語息顫抖.

「哦.就在貧僧的廂房里歇息.」法度忙回復.

普雅急急然奔著身子就出了進深.又甫地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一般.她再度回轉過來.請法度幫忙先回去照拂一下淨鸞.後她又喚了貼己的宮娥備了軟轎.就這樣將淨鸞整個人自法度的廂房里一路抬回了女王的寢宮.那副狼狽的模樣不曾叫旁人看了到.如此維護住了淨鸞的面子

普雅徑自在寢宮里焦灼的等待.終于盼來了抬淨鸞回來的軟轎.在轎簾掀起、看到愛人此時面貌的那一刻.她只覺的自己整個人都受到了極猛烈的沖撞.整個人都要昏厥過去了.

幸虧法度在一旁及時的招架住了她.並讓風荷與他一起扶著蕭大人進內宮里去.

幾個普雅身邊兒貼己服侍的宮娥們便忙翻了天.備水的備水、服侍的服侍.而風荷則急急然去請了醫士來為淨鸞進一步診治.

淨鸞身上的傷口深淺遍布、很是猙獰.有些已經發腫化膿.又因膿腫之故而作弄的人發起了難退的高燒.雖然在廂房那里法度已經為他草草處理過.到底還是沒起了什麼大的效用.只就這麼眼看著都可以感知到他此刻正倍受的煎熬、內心的隱忍.

普雅不敢去看自己愛人此刻的面貌.因為只消一眼就會令她心痛不能自持.但她還是抑制不住內心的沖動.親自落座在塌沿為淨鸞擦拭身體.

一會子醫士過來診治.待一番查驗後確定只是很重的皮外傷、除了因炎癥而起的高燒有些難退之外一切都無大礙.這里里外外的人才算是放下了高高懸起的一顆心.

普雅是一位剛強的女王.在人前始終都強持著一段骨子里的堅韌.待將那醫士遣下去領賞、又命宮娥前去按著方子煎藥之後.內室里靜下來.只剩下普雅、淨鸞、法度三個人.她終于再也忍耐不住.伏在淨鸞身上淋灕的哭起來.

綿綿哭聲听在耳里分外惹人憐惜.立在一旁的法度心頭一柔.不止有憐惜.倏然又起了一種近于感動的無名之感.

他合該感動的.感動于普雅女王並不曾避諱著他這個外人.當著他的面兒毫不忌諱的表現出了她內心柔軟的一面兒.這份不見外.令法度有些受寵若驚.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居然分外看重這些.他搖搖頭.抬目啟口.想喚一喚女王安慰她.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

這時榻上默默躺著的淨鸞緩緩握住普雅的手.合著繆繆的夜風.听得他氣若游絲的聲音︰「好了.我沒有事.你別哭了.哭的我心里發毛.」邊把頭向她這邊兒湊一湊.以這樣的舉動撫慰她紛亂的心.

普雅當真便擦了把眼淚.感知著掌心里他的溫度.對著淨鸞扯出一笑︰「你還覺的哪里疼麼.」

淨鸞搖搖頭︰「我現在這個樣子.一定很難看吧……」尾音一嘆.冗冗的.

普雅搖頭.俯身附在他耳畔溫溫然︰「誰說的.我說不難看.那就不難看.」微有停頓.又一句聲息低彌的撫慰.「你永遠都是最好看的……」

該感動于這二人此刻最自然的真情流露、體態脈脈.法度背過身去.默默詠起佛號為這兩個純粹而干淨的、守候一段愛情的性靈祈福.

不一會兒.宮娥端了熬好的湯藥進來伺候.普雅將她遣退.自己親自一勺勺舀起來、吹涼了喂到愛人的唇邊去.

待淨鸞身子感覺好了一些.他向法度道了謝意.即而便簡明扼要的講述起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是今兒他幫助女王審視完糧庫的囤倉情況.暮色四合時往寢宮這邊兒走.卻突然感覺身後一陣鈍痛.不知從哪里躥出來兩個蒙面的大漢將他左右架住.

他還不曾反應過來.一個麻袋已經兜頭將他套起來.即而腰身一涼、便人事不省.

也不知道過了多會兒.他在一陣又一陣清晰的疼痛刺激下慢慢復蘇了神志.發現自己被扔進了曼陀羅花叢里.而整個身子、還有臉上都是清晰的刺痛.就這樣渾渾噩噩的拖著蹣跚的步子、憑著模糊的神志.他一路行到了距離最近的國師那里求助……

法度與普雅且听且思量著.由此可見那行凶的一伙人本可以殺死淨鸞.卻只是將他暴打一頓、並以匕首自他額頭、臉頰、直到脖頸劃了長長一道口子毀了他的容貌.倒是不曾害他性命.可見只是為了嚇他一嚇、給他一個教訓.

卻是什麼人這樣狠毒.要給他這樣的威懾和教訓呢.心思轉動.法度眉宇聚攏︰「你有沒有感知到.會是一些什麼樣的人.」

淨鸞面色虛弱.闔目默默思量了一陣子︰「待我醒轉來時.倒是瞧見那些人正背對著我穩步離去.其中一個似不放心.回過頭來看了一眼.」

「你可瞧見他的面貌.」法度一急.

淨鸞搖了搖頭︰「他戴著面具.不過那身形、還有那張面具.我倒是有些熟稔……但得想一想.時今身上難受.什麼都記不起來.」聲息囁嚅.

法度點點頭.便不再打擾淨鸞.囑咐了淨鸞幾句話後.便起身向普雅辭了行.

普雅頷首.瑩然的軟眸里波光瀲灩︰「這一晚.真的辛苦國師了.」口吻疲倦.可充斥著真誠.

法度心中一暖.向普雅回了個禮之後便一路離去.穿越進深時.又對一側值夜的風荷頷一頷首.即而折步回了躋身的偏殿廂房之中.

一夜風聲漱漱.繁絲紛踏、心境潦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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