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僧 第五十四回 簫聲至•不歡而散勸淨鸞

作者 ︰ 索嘉楠

♀♀(八?零?書?屋)法度辭了普雅.因惹引起了女王那一段傷心事與故人情.他也沒了繼續停留的意思.

行下旋階順那干淨且華美的御道一路往他的廂房中走.途經御花園時.卻又一陣倏倏然的洞簫聲幽幽的響起來.合著風勢輕輕的、一絲一縷繆轉著入了耳廓.

法度心念一定.把足步停了一停.沉了心緒認真聆听.正是那一曲.念頭甫至.他陡一恍然.知道自那御花園深處吹奏洞簫的人是淨鸞.

他忽而也想尋了淨鸞說說話.倒不是急于去詢問那關乎行刺之人的事情.因為他心里是有個譜的.他尋淨鸞是忽而就有了一種沖動.這樣的沖動很不受他自己的控制……又或許他不該插手這樣的事情.但他就是做不到不理不顧、不聞不問.

普雅女王是一個極好的女人.她看似凌厲跋扈的外表之下.隱藏著的是一顆比誰都要患得患失、惶惶然無措的脆弱的琉璃心.同時.她也有著這片綠洲中最單純、最甘美的品質.這樣的大漠精靈一定需要好好兒的呵護和憐愛.萬不能傷害.不管淨鸞身擔著怎樣的背負、內心深處有著怎樣的苦衷.他都不能傷害這樣一位女子……法度希望淨鸞可以放下那些除了真情之外的雜質.留得一份真切的、沉澱下來的蒼蒼風骨.

相遇、相知、相守都是何其不易的緣份.其實想想.人活著是為了完成前世未了的故事.來生又是為了完成今世未了的故事……一直如是.循環不享、超月兌不得.永遠陷于怪圈囹圄.怎麼能夠不苦呢.

所以.但相遇、便去相知.便去好好兒的守護;使得自己此生無憾、來生無掛礙.便也算對得住這一段現世之緣.便也可以無悔了.

就順著這悠悠然雲霧般撩撥的簫聲.法度一路抬步穿行于花園小道.分花拂木的一路徐徐然步至深處.

果然是淨鸞.

淨鸞正懶懶兒的倚著身子在一棵胡楊樹上.那修長的素指撥弄著指間的碧玉簫、唇畔悠悠閑閑的吹奏.頷首時天際流雲的影子便倒映了幾縷在他瓷白的面目.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憔悴、有些疲憊.又還有一些超然物外、翩翩然幾欲乘風而去的莫名出塵離俗.

法度停了停.即而向他走過去.

足步踏在地上時.便發出「咯吱咯吱」的冗冗的響.這聲音「沙沙」的潛入耳廓.淨鸞感知到有人過來.僵定了一下.即而卻不管顧.繼續自顧自吹撫他的玉簫.

這一份物我同化的感覺.令法度身心一舒展.他又不忍打擾專心吹簫的淨鸞.便在與他恰到好處的地方定了步子.

終于這一曲吹奏了完.一縷尾音徐徐然、次第的落下去.一切歸于自然的靜謐.淨鸞抬首.轉目向法度看過來.倏而勾了唇角扯動一個弧度.

這笑容冰冷而詭異.在熠熠的陽光與綽約的花木疏影中.帶有一絲偏于邪佞的妖艷.

分明晴朗的天氣、靜好的氣氛.倏然就變得有點兒莫名其妙的不同尋常了……

兩個人似乎誰也沒有最先開口打破這沉寂的意思.就這麼在微風里立著.任那夾著沙粒的風兒撲在面上、拂過周身.

終于.還是法度最先開口做了主動的一方︰「又是這.看來蕭公子委實鐘情于此曲.」一個對曲子有著如此執念的人.想必對人、對事的態度也不會多變.故而法度認定淨鸞心里對普雅女王存著一段真意.除非他從一開始就是游戲之態、亦或者城府之深到連眼角眉梢那些曖昧都可以做了假.

淨鸞自這雲淡風輕的調子里揣模出那麼些不同尋常.他心思玲瓏.轉而極快便會意︰這和尚是在委婉的勸自己用心專一、莫要有二……呵.只是他與普雅之間有著怎樣的秘密、有著怎樣的處事之態.什麼時候輪的上這一個外人以為自己是誰的出頭指摘.

他心里對法度本就存著股無名氣.興許是因為法度這些日子以來與普雅之間的走動過于頻繁.又興許淨鸞從普雅的身上嗅出了些許若有若無的對法度的態度.故而他在潛移默化間.已把法度當作了假想敵.

「國師這是……在替誰出頭啊.」他身子軟軟的往那胡楊樹上又是一靠.微側了側.單手自後腦勺支撐著過去.擺了副煞是玩味、又戲謔的姿態.與法度的嚴整肅穆形成的對比委實鮮明.

法度心念一定.嗅到字里行間存著的一股醋味兒.他不禁側首蹙眉.心里有點兒無奈.心說怎麼這蕭淨鸞總要把他跟普雅往莫須有的關系上想.莫說他是個和尚委實是清心寡欲.且看普雅對淨鸞的態度難道還不足以令這多疑的皇子安心.

有些時候.這出世的僧者不能解過塵世里.凡人那一份因為珍視、所以多疑的莫名矛盾的心念.出世大智的修行者.與守著七情六欲五蘊盛苦的在家人.有些地方到底是解意不到一處去的.

法度一笑.側目時神色和煦︰「貧僧是被蕭公子的吸引而來.什麼出頭不出頭.」他刻意裝糊涂.

淨鸞很是嗤之以鼻.錯開法度的目光.即而把身子重新站好.向法度這邊主動走過去︰「國師有什麼話便直說.又何必跟我這愚鈍之人玩兒委婉.」口吻戲謔.

法度心領神會.重新正色了眼神定定的看著他.那目光緩緩的做了沉澱︰「別辜負女王.」只有這五個字.肅穆且不容置疑.

即便已經揣模清楚了法度的來意.但淨鸞沒料到他會說的如此一針見血.頓然.他有一種被人看穿心思、洞悉陰謀的尷尬和不適︰「是她讓你來找我.」心念甫動到普雅身上.淨鸞神色亦肅穆.

法度展顏︰「女王不曾有這個心思動這等迂回的腦筋.是貧僧有緣遇到蕭公子.故而提點一句……」

「我就知道.」淨鸞拂袖打斷.旋即玉樣的眉心便一層層收攏起來.「法度啊.」他持著甚是不解的目光.踱步圍著法度緩緩兒繞了一圈兒.即而在他身側停住.側首時口吻帶著些恨鐵不成鋼.「你搞清楚情況好不好.啊.」微頓又把身子湊近他耳邊.壓低聲音忿忿然補充.「我們都是漢人.我們才該是站在一起的.」語盡抬手.就勢一把將法度按在樹墩上坐好.

法度一定.微微搖首、斂斂神緒後站起來.

淨鸞心火正盛.又猛地把他按下去.

法度又躥起來.這一次隱隱的握緊了拳心;而淨鸞拔出了手里的劍.

方才尚算和睦的氣氛.就此陡然變了味道.兩個人拼著一股莫名的倔強.這倔強沒個由頭、偏又很是沉澱.

這兩道目光就此雙雙對視.法度眼底是靜湖般澄澈而干淨的琉璃.似乎可以洗滌掉世上人間全部的污濁;而淨鸞眼底蕩漾著無邊的煉獄火.雖熾熱卻也可以用其特別的方式淨化世間一些邪惡、撕破迷茫的虛妄.

這場對望兩個人都拼著一口憋在心里的氣.那樣凜凜然的堅持.誰也不肯主動向後退讓一步.

一陣風起.是從身後開鑿的湖泊小景間拂來的.沒有粗糙的沙粒和塵滓.干淨且濕潤.又夾雜著隱隱的木蓮花葉的香氣.

一脈暗香隱隱浮動.撩撥的繃緊的心緒、神思有了松弛.終于.淨鸞錚一下將那已經出鞘的青鋒劍重又收回了劍鞘.面目向左一側.憤憤然的嘆了口氣︰「真是塊兒愚鈍不堪的木頭.」拋下這氣焰昭昭的一句話.不再理會法度.徑自轉身便大步流星的一路離開.

水汽如織、煙雲如瀑.倏然浮涌的霧氣聚攏在胡楊林木、格桑花叢間.也慢慢打濕了開闊袍角的邊緣.法度心中有些惝恍.眼見著淨鸞系就了一身戾氣的越行越遠.那抹挺拔的身形在遠方參差的灌木叢中漸隱漸顯.

他心口又定.免不得頷首無聲的念了一句佛號.

他心中為淨鸞悲傷.因為被戾氣、被諸多負面情緒壓迫的人.便有如被魔鬼俘虜了做信徒.所行所做所有事情都不會是他的本意.卻都由不得他自己.這樣的人他是痛苦的.是不該去忌恨和咒罵、且最該去真心憐憫和以大愛普渡的.

不止是眼前的蕭淨鸞.這娑婆世界上的芸芸蒼生皆是如此.皆沖不破這一個被情緒控制的定局.當那因緣際會生就的喜怒哀樂潮水一般襲來身上.他們便有如木偶一樣被牽著、引著、撩撥著左右了自己的行動和感受.

萬象生心靈.心靈超萬象.若是能夠看清這一點.破除這假象.不起心、不動念.放下這無名間生就出的種種幻象、戒掉這浮世間不真切的東西.便是了輪回、月兌苦惡的修行.這些便未必是禍.委實是福.因為魔心是靈魂解月兌的考官.

但.可怕的是這世間蒼生深陷自我業力、妄心編織出的囹圄卻還依舊不自知.甚至自大且狂妄.

罷了.凡事皆有因果緣法.修行人未成佛前.也還是迷人.

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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