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生一口氣看完了信，只感覺胸口一陣劇痛，幾乎要窒息了。他臉色蒼白，渾身哆嗦，軟軟地癱在了椅子上。他伏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淚奪眶而出。過了許久，他抬起頭，用衣袖使勁抹了抹眼楮，拿出信封又仔細看。郵戳上顯示，這封信是昨天下午從縣城發出的，也就是說，整整過去一天了，她要是真的想死，也無法挽救了。不過，他不相信她會去死，也許她正在猶豫不決。想到這里，他站起身，急匆匆走了出去，跨上自行車，瘋狂地朝著通往縣城的路上奔去。
人在緊急關頭，所爆發出來的能量是超乎想象的。自行車在極不平坦的道路上幾乎要飛起來了，他沒有感覺到累，也不懂的累，只感覺心在急速地跳動，頭上汗水如注。他的腦子一刻也沒有停止，想象著，判斷著，唯一的念頭就是她還活著。他甚至暗暗祈禱，祈禱佛主大慈大悲保佑她平安。然後就是濃重的負罪感襲來，使他心里又是一陣劇痛。假如她真有不測，他李小生也難辭其咎，還有什麼顏面活在這個世界上呢？不過，他現在顧不了那麼多了，唯一的希望就是能看到一個活生生的姜麗麗。
他奮力地蹬著自行車，當縣城出現的眼前的時候，已是上氣不接下氣了，不過，他沒有停下來，而是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朝縣城奔去。
進了縣城，他開始緊張起來，如何面對她的父母呢？不過，他最後還是毫不猶豫地走進了她家的大門。姜麗麗的父母老淚縱橫看著李小生，好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
李小生一臉難堪，嘴唇哆嗦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小李啊，麗麗她走了……她不會想不開吧！」父親顫抖著手遞過一個紙條說，「可憐的孩子，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們老兩口該怎麼活下去啊！」
李小生接過紙條，只見上面工工整整地寫著︰
爸媽，我走了，我要到遙遠的南國水鄉去，在一個風景如畫的地方睡著，不再醒來了。女兒不爭氣，給你們丟臉了。女兒不孝，不能為你們養老送終了，你們多多保重吧！
女兒麗麗
「遙遠的南國水鄉？」李小生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她會去找誰呢？」
老姜眼里閃動著希望的亮光急切地問，「你知道她會找誰嗎？」
李小生苦笑著搖搖頭說，「不知道。即便有熟人她也找不到的！不過，大叔大嬸你們不要太著急，我相信她一定會平安無事的，情緒恢復過來就會回來的！」他的話與其說是在安慰二位老人，倒不如說是在安慰他自己。
「種種跡象表明，她肯定是去了南方李小生思考著說，「她一定是去了一個她很熟悉的地方。他去過南方嗎？」
老姜想了想說，「她去過南方。那還是文化大革命開始那年，她和她的同學們搞串聯，到過上海，還到過廣州，整整走了半年。唉，但願她能到了一個有熟人，找到安全的地方！」老人說著又落下了眼淚。
李小生強裝著笑臉說，「大叔大嬸，我只是過來打听一下。現在出去找也是無濟于事的，咱們就等著，等她的消息吧！」
最後，二老很感激地把他送出了大門。
他推著自行車，無精打采地朝大街走去。太陽已經西斜了，他無意回家，便跨上自行車朝著水庫的方向去了。上了大壩，他突然想起，今天正是他和于美花第一次在大石頭上喝酒的日子，他們爭論的面紅耳赤，但心里卻是那麼的開心，而今，他的心情是如此的沉重。毫無疑問，于美花給他的是動力和勇氣，而姜麗麗給她的卻是心里上的壓力和不安，但他們同樣是那麼的難以割舍和銘心刻骨，如今，她們都離開了他，不同的是，他和于美花約定二十年後再重逢，而姜麗麗卻說是要等來世，難道真的會有來世嗎？如果有，那要等多少年啊！
不知不覺，他就來到了那塊大石頭的跟前。他把自行車停靠在石頭上，圍著石頭開始尋找，果然，石頭下有一個縫隙。于是他蹲下來把手伸了進去模，最後就模出一個四四方方的油布包。他趕緊把它打開，一大疊稿紙別顯露了出來。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稿紙，只見第一頁寫著《苦戀》兩個大字，翻過第一頁，便是密密麻麻秀麗的鋼筆字，即便是修改的地方也是那麼的公正清楚。這就是他的小說稿，看來李小生又要頂燈夜讀，然後在心里激起波瀾了。
現在他沒有心思去一字一句地讀，而是把它按原樣包了起來，捆在了自行車的後架上，然後一躍上了石頭，抱膝坐了下來。此時，太陽快要下山了，一堆一堆的火燒雲把天空裝點的格外絢爛。水庫依舊是那樣的明淨，水鳥依舊是那樣的歡快，而他的心卻是那樣的落寞和悲傷。他不停地問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呢？最後，他終于忍不住了，便大聲哭訴了起來，「老天爺，為什麼會這樣啊？你說啊！姜姐，姜麗麗，你去哪里了，你听到了嗎？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李小生怎麼活啊！我對不起你啊！我是個畜生，郭志遠也是個畜生，我們都是畜生，該死，該槍斃啊！我們為什麼要欺負你啊！我該怎麼辦呢？」他越哭越凶，哭得捶胸頓足，最後躺在石頭上打起了滾。
他知道，再哭也是無濟于事了，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哭叫了一陣，他感覺心里不再那麼憋的慌了，便卷曲著身子不動了。天色越來越黑了下來，他就那樣一動不動地躺著，最後，他睡著了︰
姜麗麗從石頭上跳下去，走到水庫邊，一邊玩水，一邊咯咯地笑著。于是，他也忍不住跳下了石頭，來到了水邊。突然，姜麗麗淚流滿面地說，「小生，我不想活了！你們為什麼要欺負我呢？為什麼要害我呢……」說罷，撲通一下就跳進了水里。
「姜姐，姜姐，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他猛然坐起來，嘴里依然在喊。最後，他從懵懂中醒了過來，只感覺四周漆黑一片，如同置身于一個虛無縹緲的世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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