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煙原本是無意听到他們的談話，听到這里，頓時心潮起伏，無論如何都不能平靜下來。
精致的面孔上，瞬間染上震驚，感動，無奈……
渾身的力氣都好像被抽空了一般，她快要抓握不住手中的那疊衣裳。
他們的聲音肆無忌憚的在空氣中傳來，字字句句都刺痛了她的神經。裴煙緊緊的捏著那一疊衣服，燈光的流彩，披落在她的身上，煙霧繚繞，她輕輕的一動，便散了煙霧的茭白。
她的步子抬起，卻又落下，低下眼眸，斂住所有的情緒。
他的聲音一直清冷的傳過來，一點一點的挑撥著她的每一根神經，天旋地轉。
「那個歌女真的就那麼重要，寧願讓你放棄手里的軍權，背棄你的家庭，這兩樣哪樣不及那個歌女？難道你忘了你自己的抱負了，你真的甘心，只擁有這半壁江山？」張瑾風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又確定了一次，現實是不是真的就像是他想的這樣，他竟要為了這個女人，負盡天下人。
那個歌女，那個歌女，這四個字就像是一個炸彈，轟然在她的腦海中炸響，一時間，天昏地暗，周圍所有的聲音她都听不見听不清，可是還是想支起耳朵去听，只是依稀的听見他說，「你說的這些，我都不在乎。」
清雋的嗓音里，依舊帶著幾許玩世不恭的態度，然而不難听出來，里面摻雜著的決心。
終于再也站不住，她猛然轉身，手中的那疊衣服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全熟都掉在了地上，想去撿，額頭卻踫上了屏風！
再也來不及去顧忌那些衣服，她轉身，走的飛快，就算他听見聲響看出來，就算他知道自己來過，听見了，也好過就將她堵在那里，現在的她，根本就沒有辦法面對他。
一路疾走，帶起的風輕揚的揚起她的裙角，是一種不知所措的彷徨，她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驚慌的表情，這是她來到大上海之後，麻木之後的她第一次出現有關自身感受的表情，心如擂鼓，這一次，她是真的怕了。
這個男人，就注定是她的噩夢，他愛上自己，只能是禍，不可能是福。
前一刻她還想著他與他只不過就是歡場做戲，可是下一刻，她就听到了一個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實，她相信，這件事情如果換做夜上海其他任何一個的歌女，都會歡喜雀躍，甚至會樂瘋了。可是她不一樣，她想要的不是這些，也從來沒有奢望過這些，甚至于，避之不及。
他的狂熱，叫她害怕。
「這輩子，我寧可丟了一切，都要陪著斐煙終老！」
傅亦辰听到了門外的聲響，起身尋了出來，看見的，只有散落一地的衣衫，隨手撿起一件，依稀記得，這是自己送給裴煙的衣裳，此時自己送給她的衣裳散落了一地，可見剛才站在門口的人就是裴煙無疑。
莫非他的愛，當真是如洪水猛獸，讓人躲閃不及？
「你又何必這般執拗？」張瑾風看到傅亦辰站起身子，嘆息道。
自己愛的女人，此時竟然就想著如何的逃避自己，傅亦辰置若罔聞一般，他的眼楮，狹長的眯在一起，眸中的顏色，意味不明，有著暗潮洶涌，噴薄欲出。
張瑾風是緊跟在傅亦辰的身後出來的，自然也看見了地上散落的一堆衣服，也看見了傅亦辰灰暗莫測的神色，他的眼里也閃過了一絲玩味，這個女人，到底在玩些什麼，是欲擒故縱，還是根本就是想拒絕？
他自然不會想到這份感情全都是傅亦辰的一廂情願，在整個大上海只要提起他傅亦辰就有的是女人蜂擁而至的撲上來，他並不認為一個歌女能夠抗拒的了，傅家的權力與地位。
「那訂婚呢？是不是還如期舉行？」
他定定的看著傅亦辰，呼吸都緊了起來，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他今天來，雖然已經做好了接受傅亦辰準備悔婚的回答，可是此時此刻還是想要傅亦辰親口答應自己這份婚約，于他們之間的朋友關系也好，為了自己的家也好。
他雖然也知道傅亦辰向來是不受人控制的，但是他還是不希望傅亦辰為了一個歌女得罪了自己家的長輩，也和他自己的家庭反目，這些都不是他這個作為朋友想要看到的。
「亦辰……」
久久的寂靜，仿若將空氣凝結成塵。
傅亦辰站直了身體，逆著夜上海迷亂的燈光，有著一種盛氣凌人的感覺，他本來就是一個軍人，有著軍人特有的氣魄，此時此刻，更加的渾然天成的威嚴，讓人興不起一絲一毫的抗拒的念頭。
「訂婚典禮，照常舉行。」
他的眸子在聚光燈下有這破碎的光影，或明或暗的讓人想不出他此時的心里到底在想著什麼，打算著什麼。
晦暗不明的眸子和灰暗不清的心，讓張瑾風的心里第一次慌了起來，可是自己這個朋友說訂婚典禮照常舉行，就一定會照常舉行，他是個說一不二的人，這點自己還是清楚的。
「我也知道你很喜歡這個歌女，可是有時候喜歡並不能帶來你想要的，娶了瑾汐，再娶她做個姨太太何樂不為呢？」
傅亦辰這才看向自己的這個朋友，這一次，他是真的發現這個朋友並不是真的了解自己，他也有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也有著自己肩膀上面的責任，也有著各自為營的家族，他淺淺的笑了，意味不明的笑容里面帶上了禮貌性的疏離，「那你覺得什麼才是我想要的呢？」
他唇角蕩出冷冷的笑意，仿若是升起的楚河漢界，他就是張家的張瑾風，他就是傅家的傅亦辰，不過就是兩個各自為營的，再也沒有誰想著，誰念著誰。
張瑾風看著他的笑容，自己的心里也是一緊，他的笑，疏離的意味是那麼明顯，客套的像是兩個陌路人。只是怎的，就鬧到了這般田地？
在自己來找他之前，不是沒有顧忌兄弟間的感情，但是卻沒有想到，真的就這麼破碎了，淺淺的閉上了眼楮，不願意再去看他眼底里的疏離模樣，痛了，當真是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