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西行路,有皚皚白雪,絕世風光。
一輛低調簡樸的馬車,在寬廣無垠的雪原上不徐不疾的漸行漸遠。
天地安靜的不成樣子,暮听雪靜靜的枕在風離辰腿上,身下是數不清的錦被,身上也是極厚的狐裘。論誰都想不到這外表如此寒酸的馬車內,一切用度竟然如此華美精致,只屬于他的一如既往的精致。
暮听雪的身體明顯已經好了很多,臉上終于有了健康的血色,只是還是太過虛浮無力,只能躺著,只能睡著,一直睡到再也醒不過來,便是完結。
可是,今時,今日,此時,此刻,她卻沒有睡,她靜靜的睜著眼楮,看著自己枕著的那個神祇般的男子。他一身白衣似乎是燃盡的風雪,他靜靜的倚著身後柔軟的椅墊,瑩白如玉的手隨意的翻著著來自天南海北的密信,內容雖然驚心動魄,但他的眸子卻始終波瀾不驚。天下,仿佛只是他手中的一盤棋,他早已胸有成竹。
他強大到令人發指。
可是,暮听雪此刻覺敏銳的感覺到風離辰的虛弱,盡管他一如既往的戴著人皮面具,讓人看不透臉色,但是,他的唇,是何時變得如此蒼白,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總會時不時的咳嗽,直至咳出血來。
暮听雪眸子不禁微微濕潤︰「辰哥哥,你怎麼了?」
風離辰的眸子終于離開了紛繁復雜的信件,隨手放到一邊的檀木小桌上,閉著眼楮揉了揉太陽穴,顯得很是疲憊……疲憊?暮听雪心頭狠狠的一顫,疲憊,這兩個字何曾出現在風離辰身上,他一直都是穩操勝券。成竹在胸的樣子,怎麼會,疲憊?!
「只是有點累,沒事的。」風離辰淡淡道,聲音卻有些不正常的沙啞,他的聲音,一直是冷而冽,清而寒的,從來,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沙啞。
「辰哥哥。你生病了是不是,還是中毒了,到底怎麼了。听雪能感覺到。你的身體很糟糕,前所未有的糟糕。」听雪說著,身體忍不住有些緊張的顫抖。
風離辰微微一愣,松開捏著太陽穴的手,低頭對自己腿上的小腦袋。雲淡風輕的一笑︰「何時變得這麼敏感了,我何時有事過。只要你沒事,我便一點事都沒有。」
看著听雪日益紅潤的臉龐,風離辰微微心安。
看著依舊如此的風離辰,暮听雪輕輕的搖了搖頭,他還是這樣。他總是這樣。他到底是在欺騙她還是在欺騙自己,暮听雪有些絕望的閉上了眼︰「辰哥哥,你為什麼這樣對我?」
對于暮听雪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風離辰明顯微微一愣。看著她閉眸染淚的睫毛,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暮听雪卻繼續說了下去︰「當初,我中毒回了听香水榭,辰哥哥寸步不離的守在我床邊,我以為。你會懂我的心意,我以為……以為辰哥哥喜歡我。所以才如此待我……我以為……」
風離辰有些好笑的勾了勾唇角,剛想說承認她的以為……
卻听暮听雪繼續說了下去︰「可是,不是這樣的。」
暮听雪忽然間張開了眼楮,那樣澄澈明亮的眸子滿是淚水,那樣絕望的看著風離辰︰「不是這樣的。當你為了我不再隱忍,貿然反抗天玄師太,當你為了我犧牲了踏茹傷害了沐晴雨,當你失去一切要帶我回京城,當你抱著我離開京城,再次不听從天玄師太的命令,前往西域……」
淚水狠命的墜落︰「我才知道,辰哥哥不是愛我……不是……」
「听雪,你瞎說什麼。」風離辰微微皺眉,輕輕的為她擦去淚水。
暮听雪狠命的搖了搖頭,抽噎啜泣,甚至帶著幾分嘶吼︰「不!辰哥哥你不要再騙我了!也不要再騙自己!這根本不是愛!」
暮听雪眸中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她絕望的看著風離辰︰「在公子身邊兩年,我怎會不了解你,如今的我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小丫頭了。我了解公子的隱忍,我懂得公子的謹慎,我更明白公子的謀慮,你從來從來都不曾,也絕不會為任何一個人沖動,任性,即便是你愛,是你喜歡,也一定會是諱莫如深,也一定會是浩瀚如海,你絕不會因為所謂的愛,放棄你自己的大計,做出著許多事來……」
風離辰的眸子微微一縮,是嗎?自己是這樣的人嗎?真的像听雪說的這樣嗎?是吧,應該是的。♀
見到風離辰的沉默,看到他不反駁,暮听雪終于心如死灰,緩緩閉上雙眼︰「辰哥哥,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為什麼自己會待她如此的與眾不同,從見到她的第一眼,便處處待她不同,開始讓別人誤會,讓暮听雪誤會,到最後也令自己誤會了那段感情,「誤會」?自己怎會用這個詞,難道這真的只是誤會嗎?難道那不過是,不過是,僅僅因為,僅僅因為她長得……
馬車 當一聲,似乎撞上了什麼極其堅硬的東西,風離辰眸光一緊,瞬間變得謹慎起來。
「何事?」風離辰冷聲開口。
馬車上的車夫剛要回答,話到嘴邊卻只剩下一聲悶哼,便跌倒在了皚皚的白雪上,血的紅與雪的白繪成一副妖異的圖。
風離辰的眸子又是一緊,听雪已經感受到了風離辰身上突然涌現出的煞氣,將她緊緊的攬到自己身邊。
暮听雪知道即使是風離辰的馬車夫也非等閑之輩,竟然如此毫無招架之力的被人一招結局,足見來人之強大。
「足下何意?」風離辰的聲音冷到徹骨。
馬車外,不知何時竟然掛起了狂風陣陣,是又要下雪了嗎?這雪也才只停了一夜而已啊。
陰風中,一個尖銳的聲音隨著北風環轉呼嘯而來︰「此路不通,閣下請回吧!」
那聲音尖銳滑稽的就像猿猴啼叫,可是卻偏偏無處不在,聲聲回環。被狂風吹得四散而去,仿佛無處不在,卻令人無法辨別他的方位。這到底是一個人還是一伙人?又是什麼人,誰的人?
好高深的輕功!
風離辰眉頭緊皺,緩緩閉目,耳邊一切聲響變得清晰起來。
來人,見馬車內沒有絲毫的反應,來人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是憑借高深的輕功四處回環。
氣氛越來越詭異,狂風中肆虐的安靜。讓人心慌。
那人的武功極不弱,但是不知為什麼,在這種懾人的安寧里。她莫名的覺得害怕,仿佛那個車廂內正在醞釀什麼,什麼莫名的,未知的恐懼,關于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男子。
風離辰的嘴角。終于勾起了一道冷冷的弧度。
「路,通還是不通,可不是由你這種跳梁小丑說了算……」
那人在他冷冽的聲音中驚出一身冷汗,下意識的反擊,手中一把毒針,在漫天飛雪中。顯得尤為刺目,漆黑的銀針穿透偏偏白雪,那潔白的雪。在踫到銀針的瞬間仿佛遇到了火,冒著白氣融化,西域善用毒,尤其是這種神秘奇毒。
隨著那人四面八方的環轉方位,毒針從四面八方射來。馬嘶鳴一聲,想要狂奔還沒邁出步子。便轟然倒下。
好烈的毒!
一旦沾染到一絲一毫,便死無葬身之地!就在毒針即將破窗而入的那一瞬,風離辰緊閉的雙眸豁然睜開,磅礡的內力自車廂中猛地炸開,結實的馬車轟的一聲炸開,磅礡的內力與車板一同爆射出去,風離辰已經抱著暮听雪,用輕功沖天而上。
銀針整齊的扎在車板上,然後竟然憑借強大的腐蝕力,穿透車板,在風離辰的內力牽引下,射向那個神秘的白衣白發人。
一片白雪中,他如同白毛雪兔,借著漫天白雪的掩護,落荒而逃︰「閣下不听勸告,終有一天會後悔的!」
風離辰抱著暮听雪安然落地,目光緊緊盯著那個白色的人,眸底一片清寒。
「你沒事吧?」
「你沒事吧?」
風離辰和暮听雪,同時問了一句。
風離辰看著听雪緊緊皺起來的眉頭,淡淡一笑︰「我怎麼會有事。」
暮听雪肯定的搖了搖頭︰「不,若是以前的你,一定會抓起他來嚴刑拷問,如果不如此,那邊一定會隨手殺了他,可你沒有!」
暮听雪看著風離辰,眉眼間滿是憂慮︰「辰哥哥,你真的受了重傷,是嗎?」
自從中了蠱毒,開始在生死間徘徊猶豫,風離辰便發現暮听雪從原來的粗枝大葉大大咧咧變得極其敏感,那麼敏銳的發現了自己的變化,可是……風離辰不想肯定,卻也無力否行。
只是抱她抱得更緊了一些,淡然一笑︰「馬車沒了,路還很遠,馬也被毒針殺死,在找到心得馬車之前,看來,我們只能用走的了。」
暮听雪心中隱隱的不安,但是被他抱在懷里的感覺真好,喃喃道︰「我不怕……」
暮听雪輕輕靠在他懷里,她同樣知道,有些事,他不願意說,任自己怎麼問,都是枉然,還不如陪他一起緘默。
「你經常隨天玄師太來西域,看那人的用毒和武功,可知道,他是什麼人?」
暮听雪微微一顫︰「他的輕功如此高絕,若不是最後心中徘徊疑慮,露了破綻,我們很難發覺。絕不是江湖範範無名之輩。可是,在西域,輕功如此高絕又擅長用毒的,並不是幾個人,而是……一個部族。」
風離辰的眉頭也緊緊的皺了起來︰「神寂聖域兩大顯族之一的……風族!」
听雪眉頭微皺,不再多言,風離辰顯然猜對了——
「他的確受了不輕的傷,或者說是中了很重的毒也說不定。總之,實力大不如前。」白衣白發的干瘦老人,竟然對著眼前一身同樣衣著奇異的男子單膝跪地,恭敬回稟。
「他沒有傷到你?」清冷的聲音緩緩從那個仿佛也只有而是五六歲的男子,口中傳來,竟然顯得溫潤和藹。
老者看著那個男子溫和的背影,心中一暖︰「被毒針擦傷了點皮毛,已經服下了解藥,暫無大礙。屬下謹遵主上之命,只是試探,並沒有出手,也沒有給對方出手的機會。」
男子微微勾起嘴角,溫潤的聲音再次傳來︰「少主有命,我和他只有一個能活著回到神寂聖域。」
同樣溫潤的聲音卻讓老者,覺得瞬間寒冷如冰。
「而你和他,只有一個能活著到達西域。」
感受到身後老者的顫抖,男子似乎心有不忍,淡淡道︰「我手下的風族高手,即日起,全听你號令。」
老者微微怔忪︰「那主上您……」
男子微微一笑,一向溫潤似水眸間,竟然燃起了幾分激動的火花︰「我要親自去接一個人,一個很重要的人。」
漫天大雪中,無垠的雪原,天地灰白,一個男子,抱著一個女子緩緩的行走,走到天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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