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那人的聲音中帶了些許哽咽,「公子,您難道真的要解散所有勢力嗎?還沒有到最後一步,說不定事情還會有轉換的余地,您會好起來的!」
天地陷入了一陣蒼茫的沉默,沐晴雨靜靜的听著卻再也听不到一絲回應,直等到腳都站麻才听見里面那人輕輕的嘆了一句︰「我的話既然已經不中用,你何必還來問我,她說怎樣便怎樣吧
沐晴雨听到膝蓋觸及泥土的聲音︰「屬下不敢,只是公子……」
火雲頓住,終究一句合適的話也說不出來。
「且先听公子安排,退下吧
那個聲音儼然是藍衣千默,她竟然也在這里。
沐晴雨越發謹慎,听見火雲稱是就要退出,沐晴雨三步並作兩步轉過牆角,听到火雲走出的腳步頓了一頓,但是卻沒有過來,繼續轉身里去了。沐晴雨心中卻暗嘆一聲,憑自己的武功怎麼躲得過火雲,但他想必也能猜到是自己,畢竟能靠近這里又不會讓沒有暗衛示警的,整個滄月宮怕是也只有自己了。
「總稱呼我公子,真是委屈你了風離辰的聲音淡淡的,卻依舊帶了幾分若有似無的嘲諷。
他的話很堵人,讓藍媛若水沉默良久,終于開口略帶哀求的喚了一聲︰「公子……」再後無下文。
她百口,莫辯。
兩人在醉人的梨香中沉默,不知靜默了多久,風離辰靜靜的下了逐客令︰「我累了……」
藍媛若水的聲音透著淡淡的淒涼︰「那……若水不打擾公子休息了
腳步聲輕輕響起,卻听見風離辰有叫住了她︰「我不想再見火雲他們了,該怎樣處理。你拿主意好了
藍媛若水腳步頓住,風離辰一句的以退為進,逼得她走投無路,她只能苦笑︰「公子說哪里的話,他們雖說是玄月族的人,但是畢竟是公子一手提攜起來的。自然該听公子的
風離辰薄涼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她終于不再偽裝了,終于露出了這些年那個藍媛若水真正的面目。風離辰似笑非笑的側臥在梨花下的軟榻上,看著那個女子的背影︰「火雲是玄月族的人,自然該歸你這個族長管,我只是一個外人。貿然動用你的人,倒是我僭越了
「公子說哪里的話。玄月族的人能得公子不棄驅使,那是他們的福分
「福分?」風離辰笑,「你覺得是福份?」
風離辰笑看她,藍媛若水終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回身迎上風離辰的眸子,眸映湖光。波瀾不驚︰「公子若覺得不是福分,那大可打發了他們去,‘都’打發了他們去!」
風離辰靜靜的凝住藍媛若水的雙眸。嘴角的笑意若有似無,可眸底卻是一片冰涼︰「你……急什麼?是你的終究是你的
藍媛若水低眸而笑,終于不敢正視風離辰的雙眸,她怕自己裝不下去,她怕,怕自己萬一言語無狀︰「公子說的是,听香水榭雲雲都是公子的人,不歸屬于玄月族,我自然也不會再僭越,如何處置,全憑公子開心。只是……」
藍媛若水頓了頓,卻等不到風離辰的回音,她便也只是苦笑一聲,道︰「只是,還沒有到那一步,公子解散整個听香水榭和全國勢力,十年心血付諸流水,若水于心不忍。想著不如先讓她們幾個替公子好好守著,說不定將來公子還有能用得著的那一天
風離辰依舊薄涼的勾著嘴角,並不領情,淡漠的問了一句︰「是嗎?那可真難為你為我著想了
藍媛若水緩緩斂眸。他寧願解散一切,也不要留下自己的心血為虎作倀,也不忍手下之人到時候為了自己不肯投降,做無謂的犧牲。
如今,自己阻礙他,在他看來,自己的所作所為只不過是為了保存他的勢力,以待有一天取而代之收入麾下吧。
藍媛若水苦笑,風離辰早已閉目養神不再看她,也罷,他以為是怎樣都好,都好吧。
他已經疲倦至此,又何苦說那些匪夷所思的話亂他心神,為他多添煩憂,這樣也好吧。
藍媛若水緩緩轉身離開,沐晴雨依舊躲在牆角,藍媛若水的步子卻不曾停留,想必她是真的沒有察覺自己吧。
沐晴雨轉出牆角,看著那抹藍色的身影越來越遠。她沉浸在她自己的憂傷里,臉上還是帶著那一如既往的溫柔淺笑。
「你是來听故事的?」風離辰依舊閉目躺在滿樹梨花下,如玉的指尖輕輕的撫弄著那管玉簫。一席白衣銀面,恍若隔世。
沐晴雨竟然不曾察覺自己竟這樣呆呆的看了他許久,若不是他出言打斷,沐晴雨也不知道自己會看到什麼時候,只是覺得眼前的一幕很熟悉,仿佛曾經在哪里見過。
只是那時,紛繁纏繞在空氣中的花香,是一樹荼蘼,漫天六月雪。
「我還以為,玉麒麟成功了,可是他明明已經趕到,你為什麼還是陷入了這個騙局……」
「騙局?」風離辰雲淡風輕的打斷她。
沐晴雨微微頓了頓,終于輕聲的將天機老人曾經的話緩緩重復︰「你會死,她也不會活……」
風離辰不置可否的一笑︰「真真假假,誰又分得清楚
沐晴雨看不到他隱藏在面具下的神情,只是他的語言卻靜謐如風,平淡若水︰「那不過是上古流傳下來的殘卷,誰能參透,誰能賭贏,都是未知數
「可還是天玄師太贏了啊,她補全了殘方,知道一切不可能……」
風離辰只是冷冷一笑︰「你也是那麼相信天玄師太,不信我?」
沐晴雨噤聲,許久,才訥訥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風離辰緩緩搖頭。示意她不必解釋了︰「你說的沒錯,結果是她贏了就是了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沐晴雨問他。
風離辰卻閉目不看她,微微側頭︰「我累了……」
他的逐客令,如出一轍,沐晴雨卻不曾在心中尋覓到藍媛若水的悲傷,只是道︰「也好。你昨夜一夜未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沐晴雨見他不答,正準備轉身離去,卻被料峭春寒吹得渾身一顫,再想他衣著單薄的躺在這冷風中,也不做多想。下意識的道︰「外頭冷,你要睡的話還是進屋去吧
風離辰眉頭微皺。卻沒有言語,也沒有動作。
沐晴雨見他不理,也覺得自己撞了釘子,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梨園的春寒,一寸寸浸透著他的肌膚。淒愴的寒意徹骨冰涼,終于抑制不住的輕咳溢出唇邊,留下一道單薄的血痕。
「公子……」暗衛擔憂的現身。
風離辰許久才止住咳嗽︰「扶我進去……」——
沐晴雨去汲水回來。再次經過梨園之時,院中已經人去榻空,沐晴雨挑挑眉,還是蠻听話的嘛。
提著裝著半桶水的木桶回到自己的小菜園,卻發現這里不曾有水瓢,正打算繞回去找媛兒取一個,路過後花園卻發現院中亭下竟有一個人影,一身天水藍不必猜也知道是誰。
她一人靜立于斯,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沐晴雨無意去探究,可是那一眼便覺出了那背影中繾綣的無限哀傷。
輕輕嘆了一口氣,沐晴雨終究轉身離去-
和媛兒興高采烈在園中澆著種子,便有一句每一句的搭著話。
「你們家公子住在梨園嗎?」
媛兒細心擺弄著葉子,正玩得開心,一邊頭也不回道︰「嗯,我在宮中離開了六小姐來到這里時,公子還是住在蒼月閣的,後來小姐來了,公子就住進了梨園,那里有人打掃過,環境清幽,一應設施也還算齊全。小姐不住,大小姐就讓人把公子的東西搬了過去
「是公子自願的,還是你們大小姐的意思?」
媛兒一愣,不知道沐晴雨為什麼會這麼問,當下答道︰「自然是公子的意思,大小姐一向最敬公子,從不忤逆公子的意思
「哦?是嗎?」沐晴雨隨口應道,也直起腰來,終于覺出累來,「媛兒,我累了,咱們回去睡會兒吧
「嗯媛兒也含笑點頭答應。
沐晴雨一路攜著她,忽而又問了一句︰「對了,你們家公子還有著許多人怎麼會來滄月宮啊?」
媛兒似乎是很驚奇的看了沐晴雨一眼,奇怪她怎麼連這個也不知道︰「因為這里是听香水榭啊
沐晴雨微微一愣︰「你是說,這里也是听香水榭的勢力範圍?」
媛兒搖頭︰「可以這麼說吧,不過更準確的來說,這里就是听香水榭!當年的听香水榭便是在這里建成的的,後來這里被人發現了,公子才將這里的人一部分遷往江南,一部分轉移到了北京地下總部
沐晴雨听著她的話,只覺得瞬間困意全無,想當年只听五姐說了一句,听香水榭是因為原來的地點暴露才遷過來的,沒想到,所謂原來的地方,竟然會是滄月宮!
也難怪,哪里有比滄月宮更好的地方,位在京城,毗鄰麒麟宮,靠近靖王府,國之首府,人脈混雜。而此處眾人唯恐避之不及,成就了起清幽神秘。
媛兒扶著沐晴雨走過後花園,指著那一片荒蕪的土地道︰「听香水榭原來就在這里,只是一座三面環水的小榭,又有石橋通到中間的亭子上,當時,公子常和大小姐在這里看滿池荷花,從小荷才露尖尖角,到秋藕長成,大小姐說,最愛留得殘荷听雨聲。公子便將那無名的小榭命名為‘听香水榭’,公子也一直在那里處理一應事務,後來大家來這里匯報大小事宜,便成了去‘听香水榭’,後來這個名字,便這麼傳了出去,直到成名
沐晴雨的心轟得一震,想起江南苑听香水榭中那個男子,最討厭一池殘荷。
「後來,冷宮女子之亂,先皇下令毀了這里,變成了這幅樣子了
曾經的記憶毀盡,只留下一亭快殘臥水上。藍媛若水在亭中是不是會忘掉如今,重回往昔?
「其實,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也並不是很多的,二小姐來的時候,這里就早已不用了。知道的也就只有當時陪在公子小姐身邊的我了吧
「公子待大小姐很好?」沐晴雨訥訥問。
媛兒大力點頭︰「那當然,否則,公子也不會留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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