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掌門之位依然懸而未決,幾方人各執一詞,寸步不讓。
黃長老坐在首座,看著獨孤一鶴的幾個徒弟為了掌門之位翻臉,心底萬分痛快。他的這個師弟,上山之前就武功高強,又頗得師父喜愛,連峨眉派掌門的位置都給了他,還身懷巨額財寶。身份,地位,武功天分。他什麼都比他強,就連收的徒弟都要比他的好上數倍。這麼多年,他心懷不甘卻只能忍著。如今,終是到了他翻身的時候了。比他強又怎麼樣,最終的贏家還是他黃尚!
目光中閃過一絲嫉恨,他突然站起身右手重重地拍在桌面,「胡鬧!師弟尸骨未寒你們就為這掌門之位爭來爭去,成何體統!」一向笑臉迎人的人生起氣來才是最嚇人的,黃長老這幅義憤填膺的姿態唬住了不少人,大殿中一時間安靜下來,沒有人出聲。黃尚不動聲色地維持著一副氣憤的樣子,悄悄對底下的葉芷然使了個眼色。
白衣少女看了他一眼,緩緩地站起身走了出來。大殿中的眾人有些訝然地看著之前幾乎的爭執中幾乎從不出聲的少女慢慢走到大殿中央,抬起右手。白皙的掌心中赫然就是一枚小巧的黑色令牌。峨眉掌門令牌一出,正在爭論的眾人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葉芷然的目光在大殿中掃視了一圈,緩緩開口。聲音不大但殿內的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峨眉掌門令牌在此,執此令者可暫時代行掌門的權利。獨孤掌門將此令牌交給我,就是讓我回峨眉交代幾件事。首先……」她看了一眼安靜地垂首听著她的話的眾人,淡淡開口道,「獨孤掌門從未說過要大師姐做下一任掌門人。」
此言一出,眾人俱是嘩然一片。各色的目光不斷投向站在右側的馬秀珍。一身紅衣的少女低著頭看不清表情。黃長老將這些看在眼里,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他的目光落回到站在大殿中央的葉芷然身上,忽然皺了皺眉。
不知道是不是武功到了一定境界以後,就連預感也要比常人強上些許,此時,他看著背脊挺直長身玉立的白衣少女,莫名地感覺有些不對勁,但是哪里不對又暫時說不出來。還沒等他想明白,葉芷然已經繼續開口。
「第二件事……」她突然抬起頭,直直地看向黃長老,目光在半空中相撞。黃尚終于發現了哪里不對,此時站在幾步之外和他對視的少女,淡定,沉著,目光中帶了一抹張揚肆意。與昨日魂不守舍的軟弱樣子幾乎判若兩人,他突然有了不祥的預感。
對視幾秒,葉芷然首先移開了目光看向他身邊的方堯,問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問題,「方師弟,上次我下山的時候,你送了我一枚玉佩,師弟你還記得吧?」
看著她從衣袖間勾出的那枚青色的玉佩,方堯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不知道她為何突然問這個。
葉芷然點了點頭,看著他嫣然一笑道,「這玉上淬了千里追魂香的事,方師弟你想必也應該清楚了?」
方堯的臉色一變,葉芷然卻沒再看他,繼續開口道,「我和三師兄自出了珠光寶氣閣之後就遭到了人追殺,師兄和我分開之後那些追殺的人就都沖著他去了,無論他怎樣換地方都甩不掉那些追擊者。幾經試探,我們才發現那些追殺的人就是追著這塊玉去的。方師弟,這件事,不知你打算如何解釋?」
她的話一出口,周圍立刻騷動起來,眾人愕然地目光在兩人間來回掃視。方堯的瞳孔瞬間睜大,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枚青色的玉佩,半響,猛地轉向他身邊的黃尚。黃長老臉色一變,冷聲道,「芷然,你在胡說什麼!這其中必然有什麼誤會,你難道還以為你方師弟會害你不成?!」
葉芷然輕笑一聲,「哦?那可說不定。」不等黃長老再開口,她繼續道,「算了,我還是先宣布師父囑托我的第二件事吧。」
拿著掌門令牌的白衣少女神色一整,毫不避退地直視著黃尚,一字一句清晰道,「叛長老黃尚,私自外傳峨眉武功,命人刺殺峨眉嫡傳弟子,勾結外賊,謀害掌門,妄圖奪取峨眉派掌門之位。♀現以代掌門的名義將其逐出峨眉派,列為峨眉棄徒,廢其武功,永生不得踏入峨眉一步。」
她的話音剛落,眾人頓時被她的幾句話砸得眼前一懵完全反應不過來。只听唰唰幾聲輕響,幾把長劍瞬間出鞘。幾道身影迅疾地閃過,將黃尚團團圍住,銀亮的劍鋒直直地指了過去。黃長老看著持劍圍在他身邊的三英四秀,臉上一貫的和善笑容終于消退,白白胖胖的臉上帶出幾分陰冷。
「葉師佷,你這是什麼意思。」
葉芷然看著他微微一笑,「長老師叔,我什麼意思,你難道不明白嗎?」
「我明白什麼?」黃長老看著她皮笑肉不笑,「師佷應該明白什麼話當說什麼話不當說。看在你還小的份上這一次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不要胡鬧!」
話語中隱含威脅,似乎在提醒她某些東西,葉芷然卻混然不覺一般往前走了幾步,站到他面前,唇邊笑意盈盈,「那麼,我是不是該感謝長老師叔寬宏大量不與我計較呢。可惜……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計較就可以就這樣算了的!」
這突如其來的神轉折將殿內的眾人全部弄懵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幫哪邊,只好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兩方對峙。
「你!」黃長老似乎是被她氣狠了,目光掃過持劍將他團團圍住的幾位嫡傳弟子,一甩袖子道,「葉芷然!峨眉掌門令牌不是讓你拿來兒戲的!師弟到底在想什麼竟然將如此重要的東西交到你一個小丫頭手上!如今他尸骨未寒你們就在他靈前胡鬧,到底有沒有將你師父的靈位放在眼里!」
「哦?這話前幾日黃長老怎麼不說,你當時看我們師兄妹反目不是看得很開心嗎?況且……」葉芷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唇邊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誰說我師父已經死了?」
她的最後一句話比之前所有神轉折加起來還要讓人來得震驚,猶如在大殿中央投下一個炸雷,玄真觀內瞬間炸開了鍋,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炸蒙了的眾弟子差點就要一擁而上詢問她說的是否是真的。此時大殿內的氣氛分外詭異,和獨孤一鶴關系最好的四長老怔怔地盯著大殿中間的少女,扶著弟子的手握得死緊。
黃長老看著神色鎮定還帶著三分悠然的葉芷然,臉色黑白不定,突然轉過身一掌拍出。掌風威猛霸道直直劈在殿內獨孤一鶴的棺木上,砰地一聲,木塊四濺,棺蓋被掀飛。只見棺木中間原本應該是擺放著獨孤一鶴遺體的地方整整齊齊地碼著幾疊磚塊。
「黃長老你這又是何必呢,師父再過不久就會回峨眉。我們又何須撒這種過幾日就會被戳破的謊……唉,可惜了那具棺材。當初我和小師妹可是棺材店挑了很久呢……」
蘇少英懶洋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黃尚臉色已經陰郁得要結冰,他轉過身目光冷冷地掃過圍著他的眾人,「你們一開始就是在演戲?」
張英風微微一笑,臉上的表情依然溫文有禮,「我們若是不設下這個局,給黃長老您一個掌門之位不穩的假象。以您一貫的謹慎性格又如何會貿然出手。」
從獨孤一鶴當上掌門至今,蟄伏了將近二十年,黃尚的心機之深,隱忍能力之強,足以讓人驚嘆。為了將他引出來,同門反目,掌門之爭,甚至幾位師弟師妹之間的愛恨糾葛,這幾天他們可當真演了不少好戲給他看。
張英風有信心若是換了其他的,黃尚或許還會有疑慮,但是為了掌門之位反目成仇嘛……他絕對會相信!
因為他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黃尚目光掃過持劍將他團團圍起的三英四秀,幾步外,林裴神色震驚地看著他,而二長老葉衡已經抽出了劍。他的眼楮眯了眯,突然仰天大笑道,「好!好!不愧是獨孤一鶴那個老狐狸的弟子!看來我還是小看了你們!」
葉芷然看著他雖然意外,憤怒,卻唯獨沒有慌亂的表情,微微蹙眉,「黃長老,我也不想和你說什麼束手就擒的廢話。你還有什麼後手,一並使出來吧。」
黃尚輕哼了一聲,冷笑著看著她,「你倒還有點腦子,不過……還是太女敕了!」
他話音一落,大殿中央突然落下來幾個人,一色的青紫色衣衫,手拿各色兵器。周身的殺意與戾氣幾乎凝結成實質,一看就來者不善。與此同時,隱在人群中的幾個峨眉弟子突然暴起,抽出手中的劍指向了身邊的同門。
林裴的臉色沉了下來,這後來出現的幾個人從身上的氣勢上來看,絕對是可以和他想匹敵的高手。而這些高手,很顯然是黃尚弄來的。
葉芷然冷冷地掃視了一圈,「青衣樓?」
黃尚冷笑道,「你還有幾分見識。哼,獨孤一鶴未死又怎麼樣,他現在不在峨眉,等他回來,大局已定,即便他全身而歸也已經回天乏術了!」
「葉芷然,交出掌門令牌,我可以饒你一命!」
白衣少女眼楮微微眯了眯,饒她一命?真當她是三歲小孩子吶。況且……他真以為她需要他饒?抬眸看向站在最前的大師兄,張英風沖她點了點頭,葉芷然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正要開口,突然微微一怔,目光轉向大殿門口。
玄真觀前,冷冽明澈的劍氣由遠而近,那帶著淡淡寒意的壓迫力讓圍在殿外的峨眉弟子不由自主地讓開了路。
靈堂中的白帆還在風中撕扯作響,墨色的長發被風掠起,一襲白衣的修長身影跨過大殿的門檻緩緩走進殿內。步履平穩帶了三分漫不經心,清雋俊美如上好的水墨描就的面容冰冷淡漠。腰間的長劍還在鞘中,周身縈繞的冷冽劍氣就已讓人呼吸不由得一滯。白衣男子絲毫沒有在意殿內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一雙清清冷冷的眼楮淡淡地注視著站在人群中間錯愕地看著他的少女,緩步走到她身邊,微微垂眸。
「你說讓我等兩天,今天是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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