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開源問自己,他最想要的是什麼?
以前一直都以為是名利富貴,及至到了現在,他才終于是發現,以前的一切,真的是他錯了,他現在總是想起的,卻是那個轉身離開的身影。
當年,得知了他所做過的事情之後,她真的是,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這些年他一直都克制著自己不去想,可是一切事實都證明了,他藍開源今生最愛的還是那個女人,這一生,他也只愛過那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已經離開,她卻給他留下了唯一的骨血,只是面對著藍羽欣的時候,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做;而且,他以為,如果他不對她好,另外一個女人就會對羽欣好一點。
可是現在,他也知道,他,又做錯了!
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他總會做錯事?及至到現在,其實他給藍羽欣打電話沒有其他的目的,真的只是想多看看她。
想在他的眼楮徹底看不見之前,多看看女兒,因為,她跟她媽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多看她幾眼,是不是也可以更深的在腦海里勾畫出那個女人的形象?
其實醫生說如果他現在馬上動手術,大概還有三成的幾率成功,就算是達不到以前的視力,戴上矯正的眼鏡,視物還是不成問題的。
可是他不敢去賭,是不是,如果手術失敗,他就會馬上失明,甚至不能再看見心愛的小女兒了?
年紀越大才發現自己是越發的怕死,根本就不敢想象那種折磨,所以他毫不猶豫的拒絕了手術,又突發奇想的想要彌補和女兒之間的親情。
雖然藍羽欣這話語中的諷刺意味讓藍開源很生氣,他倒是沒有馬上發作,只說了一句︰「無論如何,周末你給我回來一趟。」
然後,就掛斷了電話,他不敢,怕再見那個冷冰冰的聲音;可笑,一切都是他自己自作孽啊!
藍羽欣當然不明白藍開源現在的想法了,只以為他還是想著能用各種利用達到目的。
明面上她還是藍家的女兒,如果公開違抗藍家長輩的話,會被人視為忤逆,對齊家的名聲也是有影響的。
知道不回去見一面那個人是不會死心的,到了星期天的時候,終于,藍羽欣是振奮起精神回了一趟娘家。
當然了,只有她一個人。雖然齊天聘在電話中是說,他最近忙得差不多,可以回家休息幾天陪陪她,但是她沒興趣,讓自己的丈夫跟著一同回藍家遭罪。
藍羽欣回到藍家的時候,一看,嚇,架勢還真大啊,藍開源,藍夫人,大小姐藍芷欣,還有藍之成,居然都在客廳里等著她,真可以算是一家團圓了。
但是,藍羽欣相信,他們齊齊的等在這里,絕對不只是好心熱情的歡迎她這個已經出嫁的女兒回娘家,如此而已!
藍夫人還好,臉上保持著淡淡的笑容,客氣的叫藍羽欣坐下來喝茶,藍芷欣也只是坐在一旁,沒說什麼尖酸刻薄的話語。看到她們這樣溫柔親切的樣子,藍羽欣心中倒是十分的不安了。
黃鼠狼給雞拜年,能有好心嗎?
藍開源,怎麼說呢,眼中只有利益糾葛,而且有點重男輕女,平日里是從來不會參加這種無聊的家庭聚會。
沒想到,今天他居然也是一反常態,不以忙碌為借口,居然有空閑坐在大廳里陪著他們幾個人喝這個奇怪的茶,藍羽欣心想,他舍得放下那些動輒數百萬的大生意了?
果然,就算是月兌去了那一層外衣,人的本性還是不會改變的,結果藍羽欣的茶水還沒吞下肚子呢,卻是藍開源給叫上樓了。
讓她去書房,說是有重要的話要跟她說。
重要的話,多重要?不能當著他另外的妻子兒女面前說嗎?施施然的起身,藍羽欣在藍夫人、藍之成和藍芷欣或羨妒或擔憂或怨恨種種不一的目光護送下,上樓了。
書房以前可是藍家家長的禁地,像她這種不受寵的所謂的養女,自然是沒辦法隨便的進入的,今天居然有幸能夠被大家長叫進書房說話,藍羽欣也沒興趣四處觀看。
乖乖地坐在會客沙發上,目不斜視,手里還是捧著那個茶杯。
而坐在高大的老板椅後的藍開源,也只是默默地盯著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什麼話都沒說。
這一對父女,明明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年,可是,他們之間似乎從來沒有過交流,彼此也都沒有付出過真心。就像藍羽欣覺得父親從來不了解她,實際上,她也沒有真正的認識過她的父親。
「你果然是顧惜的女兒,從脾氣到長相,跟她都是一模一樣。」兩廂沉默了許久,倒是藍開源先開口說話了。
他的聲音听起來有些蒼老,甚至隱隱的包含著蒼涼無奈的感覺,在光線並不是那麼明顯的書房中,他看著自己的女兒,明明只是小小的一個可人兒,可是他知道,她的骨子里有著驚人的爆發力。
要不然,齊家那麼可怕的地方,她是如何生存下來,還能生活得很好?藍開源知道,如果齊家真的沒有問題,他的夫人和大女兒不會把大好的姻緣往外推的。
藍羽欣冷笑,「是,我是顧惜的女兒,不過我也只是顧惜的女兒而已,按道理,跟您是沒有任何關系的。」
就算,看著這遲暮的老人身影和他額上的白發,她心中有些異樣的情緒,卻也不會傻得去同情憐憫他的,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罪人。
同情憐憫他,是等于,要背叛對不起自己的媽媽了。
當初媽媽能夠那麼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其實不是因為沒有感情,不是因為不愛了,正因為,她曾對這個男人投入全部的愛情,愛有多深,傷害就有多重。
就像容媽所說,媽媽是一個很驕傲的女人,絕對不會允許別人玷污了她的愛情,如果不能夠從一而終,索性,她中途抽身離開,與其到最後互相埋怨,不如留給對方一個永遠懷念的背影。
想起那些年來媽媽所受過的苦楚,還有她永遠沉默的背影,曾經縴細白皙的手掌因為終日勞作變得粗糙、刺人,明明還年輕,卻因為曾經過度勞累,身體提前衰老,最終,甚至是英年早逝。
想起這一切,特別是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藍羽欣是恨得牙癢癢的。她不由地緊握拳頭,如果不是這樣,說不定會撲上前去給他一記耳光。
就是這個所謂的名義上的父親,為了他所追逐的名利,傷害了母親,讓她一個人含辛茹苦至死。為了一個如此不堪的男人,她忍受了許多的苦難,想起來,讓藍羽欣如何能夠不恨?
藍開源根本就不敢與那雙明亮的大眼楮對視,是的,他是有著許多的心虛,可是,卻又忍不住的說道︰「瞧瞧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我是你爸爸,你就一點都不懂得文明禮貌嗎?哼,跟你大姐相比,可真是差得遠了,畢竟是野丫頭,沒有教養,真不知道顧惜是怎麼生的你!」
話一出口,藍開源就後悔了,他不是這個意思,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語?他當然知道,這個話有多傷人,特別是對這個敏感的孩子而言。
本來是沒什麼的,錯在,藍開源不該在話里話外之間侮辱了顧惜,他這樣說,不就是說顧惜這個人不懂得教養?還拿她跟藍芷欣相比,哼,有可比性嗎?
藍羽欣也就生氣了,說著話,也跟著口無遮攔起來︰「當然比不得了,起碼,至少我不像那對母女,狐狸精,除了在男人身上下功夫,她們還會做點什麼?」
「你——」藍開源氣到無語,這孩子真是的,名門淑女會說這樣的話嗎,她就不怕齊家人會不高興會不喜歡她啊?
結果,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藍開源劇烈的咳嗽起來,而且是身體晃動眼楮發白,十分不適的樣子。
畢竟……畢竟——終究,藍羽欣還是心軟了,她趕緊倒了一杯茶水準備給父親潤喉,還幫他拍著兼備順氣。
不過一不小心拍得力度太大了,她忘記了,自己是練過的,那身手可是非常棒的,藍開源覺得背部非常疼痛,被拍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了。
「你這個不孝女,你就恨不得打死我是吧?」緩過一口氣來,藍開源所做的第一件事卻是,「啪」的一下,對著藍羽欣的臉頰用力的甩了一個耳光。
父母教育孩子,打是親罵是愛,以前是他的錯,顧忌著那對母女,對這個孩子教養的太少。
這個野丫頭,如果以後真的在齊家鬧出什麼事來,她該怎麼辦?
而他,以後又有何面目去地下見顧惜?
以前,就是他疏忽大意了,不曾好好的管教,讓這丫頭表面順從其實骨子里,倔強的很。這樣可不行,這樣的她,在這個社會絕對會吃虧的。
抱持著這樣的心態,藍開源才會打了藍羽欣,但是她不明白啊,尤其是剛剛,為了做孝女幫助父親,她只是單腳著地,身子根本就沒有站穩。
于是乎,被藍開源這麼一打,藍羽欣身子不穩的往後退了好幾步,踉踉蹌蹌的,一直退到了書櫃旁邊,依靠著書櫃的支撐身子才能站穩。
「父親,你這是干什麼?」藍羽欣扶著自己的臉頰,不敢置信的問著。
臉上火辣辣的疼著,嘴角甚至還有血腥的味道,可想而知,藍開源這一巴掌是用了多大的力氣。不消說,此刻她臉上肯定有了一個鮮明的五指印,十分的顯眼。
可是看看呢,他卻還是一副不解氣的模樣,藍羽欣沒有想到,這就是她嘴里的所謂父親,偏心如此,居然恨她至此。
「父親,這是你一個女兒該對我說的話嗎?你為什麼就不能學學你姐姐,乖乖叫我一聲爸爸不好嗎?」藍開源有點痛心疾首。
這個女兒到底是怎麼了,難道,在他閉目之前,他都不能再听到她喊一聲「爸爸」了?
藍羽欣也很郁悶,她卻是十分生氣的,「你有那個資格嗎?你有哪一點像一個爸爸的樣子?在你心里,只有藍芷欣是你的好女兒,你從小寵她愛我,而我算什麼,一個不入流的養女罷了。」
小的時候,藍芷欣有親媽,還有佣人幫忙,會打扮的像一個漂亮的小公主一樣,由專車接送去學校。
而她呢,什麼事情都要自己來,如果不是容媽偷偷地從廚房拿一個饅頭塞給她,還必須空著肚子去學校呢。
從藍家到學校有半個小時的車程,而她必須要走著去學校,因為,專車只能坐藍芷欣一個人,大小姐覺得如果讓她也上車是降低了她藍大小姐的格調。
可是,藍開源卻不允許她坐公汽,那樣是丟了藍家的面子,最後在藍夫人陽奉陰違之下,沒辦法的藍羽欣居然只能可憐的勞動雙腿,坐「11」路公汽每天回來于學校與藍家之間了。
要說恨,藍羽欣最為仇恨的就是虧待她虐待她的藍家母女,可是對于一葉障目對她根本就是不理不問的藍家家長,也是喜歡不起來的。
「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女,有你這麼跟老子說話的嗎?沒有我,這個世界上哪有的你,我養你這麼多年你居然就是這麼回報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