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一小隊人馬抱頭鼠竄地跑了一段路,已松韁緩行,任疲了的馬兒慢慢前踱。
轉過眼前林邊一汪水澤,雲歌城南門便可在望了。
惡少們個個垂頭喪氣,威風不再,連簪在裹頭襆巾上,本來風騷傲驕的花兒,也無精打采地蔫了下來。
誰都沒有彼此看一眼,說一句話的心情和力氣。
一個詞來形容就是︰
郁悶。
看士氣低落,駱麟也臭著一張臉不吭聲,團伙中的智囊沈慶冠輕嗽一聲,正打算說幾句調節一下氣氛,卻見林中轉出三騎來,立在澤旁。
為首一人白淨面皮,細長眼,臉沉如水,抬眼皮見他們過來,只是冷哼一聲,並不說話。
駱麟和同伙見到他,就像老鼠見了貓,戰戰兢兢地蹭上前去,恨不得面前這十步距離能拉長成千里之遙,連沈慶冠也不為人知地躲在後面,讓駱麟充當頭陣肉盾。
駱麟一咬牙,拉馬湊近那人馬頭︰
「李公子,我們……」
「事情辦砸了?」
「……是,不是
「到底是是還是不是?!」對方顯然不耐煩玩這種繞口令。
「車中有女眷不假,但並非尋常女子,而是……」
「是誰家的?」態度咄咄逼人,那伙惡少在外胡作非為慣了,偏生見了他卻是大氣不敢出。
「花家
「太寒山的?哪個花家?」語氣突轉急促。
「花煥州
對方沉默。
「李,李公子見對方陰沉著一張臉,惡少們囁嚅著不敢出聲。
「混蛋!」來人勃然大怒,細長眼閃出兩道寒光。
相比較前面的毒舌滔滔,這句溫柔得太多,惡少們已經多少有點免疫力了。
駱麟調韁,將兩個馬頭湊在一起,壯著膽子示意那位李公子附耳過去,後者帶著一臉勉強照做了。
「李公子,這次傳信或者有誤,車是花府的沒錯,駕車的竟然是喬裝的順天王,還有隨行的孫老師,但車中人只聞其聲,未必就是那花憶蝶——」
駱麟意猶未盡地還想繼續——
「啪!」換來一記耳光響亮。
「花小姐的名字豈是你叫得的?!」
「吁!」
胯下馬兒長嘶一聲,驚得退了幾步。
駱麟的臉被打得側過一邊,嘴角沁出一絲血痕。
望著那張保養得不錯的臉上現出的指痕,李公子抬起的那只剛實施過暴力的手,搓弄一下手指,居然露出兩排白牙。
他笑了,拉馬上前一步。
「可曾听過半月前,紫金閣的永雋詩會上,有人落水一事?」
非禮人家千金小姐,逼得跳湖差點香消玉殞,實在是比咱們還下作下流,這種事怕是只有你干的出來,偏偏不知羞恥,自己干的糗事還好意思拿出來說?!
眾惡少同時暗暗鄙視之,捂著臉的駱麟也偷撇了下嘴,但依然回答道︰
「知道
「可知花小姐是被小承王爺所救?」馬兒再前踏一步。
「知道
「可知凡小承王爺看中的女子,向來無人敢染指?!」兩馬又變成了頭對頭造型,看起來非常親昵。
「……知道
「知道還敢去攔阻花府車駕!」李公子戟指駱麟的鼻子,他的嗓音因激動而變得異常尖細,听起來倒像個蠻橫的女人。
「可我們起先不知那是花府馬車,報信的黨三只說是姿子……」
駱麟不服,放下手來挺胸辯解。
「啪!」
又是一記重的。
駱麟被打得眼前金星亂冒,幾乎墜馬,幸好馬兒乖巧,再次調整步伐,帶著主人退出危險地帶。
「听著,」那位李公子掏出一方絲帕,不經意地拭著手︰
「你們幾個,平時將那些尋常女子取來作樂一番便罷,有孝心的,先獻于小承王爺,照例必有獎賞。但是,」
說罷,手一松,簇新潔白的絲帕飄然落在了地上,他連看都不看一眼︰
「你們都給我記著︰花小姐是小承王爺的人,」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他的聲音小了下去,似乎有些郁郁,繼而再次高揚︰
「如果誰踫了花家小姐,小王爺那里,需有你們的好看!」
他揚鞭空揮,駱麟嚇得拉馬再退。
「再說一次︰若是再有人敢動花家小姐一根頭發,我必請小王爺成全,斷了他的快活泉子!為他在宮中謀一份差事!」
「啪!」
李公子的鞭梢在空中抖了個花,狠狠落下,正擊在自己的馬臀上。
眾人不約而同地一縮脖子,似乎馬的和自己的臉血肉相連。
李公子不屑地高喝一聲︰
「我們走!」
三位騎士排成一線,閱兵般地在眾人面前繞了個半圈方才趾高氣揚地奔去。馬蹄疾馳而過,激得澤邊泥點飛濺,將潔白的絲帕踩進了泥中。
駱麟垂下手中韁,送他們離去,身後眾惡少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上一聲。
唯有沈慶冠靜靜地看著,等一行走遠後,上前到駱麟身邊,遞過另一塊帕子︰
「駱兄,李公子今日的怒氣來得著實有些蹊蹺,看來對美人有意的,恐非小王爺一人哪
駱麟不接,撫著紅腫的面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怨毒。
李然,今日之辱,你且給我牢牢記住!
該死!雪東鸞、孫仲範,你們壞了我的好事!
南方監察使的二公子李然,一邊怒策可憐的馬兒,一邊恨恨想道。
看來小公子是為那花家小娘入了魔了。
兩名親隨馭馬緊隨著,無奈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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